第21章 无端之祸躲不过

冬日的白天尤为短暂,辰时初天光才算蒙蒙亮。寒风不知阻了多少人的脚步,可李三合却依旧出了城,往东阿县而去。

清晨的霜将土地冻得梆硬梆硬,又积了雪,很是难行,原不宜出门。可前日友人来访,因多年未见,他一时高兴便与其多吃了几杯,还想留他小住,以叙旧情,可无奈友人去东阿县有些急事,故而虽然可惜,却也只得放人离开。

原来那友人姓马名单,祖籍东阿,父母便是药铺的掌柜,年少时就与李三合交好。后两人做起了药材的买卖,一路走南闯北,情义煞是深厚。马单本就恋慕江南风景,故而三年前两人去往江南之时,他便顺势留在了那里,只李三合一人回了阳谷经营起这家药铺来。

马单亦是意犹未尽,便与李三合相约,待他去东阿县办完了事,再与其相聚。李三合欣然应允,故而路虽难行,他亦要按时赴约。

他起得早,长年走南闯北脚步又快,行了一天便到了东阿县。马单知他要来,早早在酒楼设下酒宴,正好与其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两人的双颊便都泛起红来。李三合想起往日与其游山玩水之时,端的是酣畅淋漓,不由叹道:“只可惜兄长去了南边,你若还在东阿,咱们兄弟便能时时相见了。”

“正是呢,当初若不是你家中有母亲等待,愚兄便劝你留在那里了。”马单亦感慨万千,“怎样,如今随愚兄去江南也不晚啊。”

“兄长的一番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小弟这两年在这惯了,若有一日烦了,再去江南寻兄长不迟,还望到时兄长不要嫌弃才是啊!”

“哎,贤弟说哪里话,你我二人之间何须如此。”

见李三合无意,马单也不勉强,转而道:“不瞒贤弟说,愚兄这次回来便是想将老铺子卖了,顺道收拾收拾老宅,省得闲置。”

“怎么,兄长是不打算再回东阿了吗?”李三合听出了马单的言下之意,微皱眉头,“毕竟是旧物,哪怕闲着,留个念想也好。万一将来兄长想落叶归根,也好有个去处啊。”

“也并不全部卖了,留着个老宅子便是了。那药铺地段不错,趁行市好卖个好价钱,也好再置办一批药材。”

马单说完,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李三合见其笑得浅淡,眉间似有忧色,不禁问道:“兄长既已决定,又为何愁眉不展呢?”

“唉,贤弟有所不知。我久不回来,竟不识得了许多,再加上那药铺年久失修,颇有些破败,一时间竟少有人来问,便是来问的也出不了几个钱,反倒惹了一肚子气,故而有些烦恼。”

“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

李三合思忖片刻,便抬手为马单续了一杯酒,笑道:“兄长若南边有事无暇分身,不如将药铺卖给我。小弟不才,正欲寻个地界再开家药铺。兄长托给我,将来若想再回来,也算有个依傍啊。”

而今李三合在阳谷的生意越做越好,颇有些积蓄,便起了扩张之心。他已托人寻觅打听多日,都未找到合意的铺子,如今见马单正好要出,正是瞌睡递来了枕头,便顺势提了出来。

“哦?贤弟想要?”马单眉毛微挑,“贤弟莫非是想再在这东阿做一番事业?”

李三合也不瞒他,直将他的打算说了。马单听完大笑道:“多年未见,想不到贤弟与我竟是这般心有灵犀。好,既是贤弟开口,那愚兄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李三合闻言大喜,赶忙举杯相敬。两人一拍即合,马单当即开了个价,李三合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他知晓马单那铺子位于城中,所处地段很是繁华,故而要价高些亦属正常。他暗暗算了算家中的积蓄,虽前日刚让人去南边置办了一批药材,但再与相熟之人借些,加上剩下的修缮也尽够了。

这场酒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两人吃得尽兴,吃完后马单便邀李三合回家中住下,又抵足夜谈了一番才睡下。隔日,李三合随马单去那店铺看了,果见位置极好,只房子破旧了些,心中十分满意,午后吃完酒便与他签了契。马单也不犹豫,当下将地契房契等物交给了他。李三合与马单相交多年,自然无有不信,只查点了一遍文书无误便收下了。

两人又在东阿县待了两天,待马单将家事处理完毕后便同李三合一起回了阳谷。李三合又问其他友人借了些钱,于临走之日将积蓄一同交给了马单:“这是铺子的银两,兄长且看看数对不对?”

“不必看了,贤弟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

马单果真不看,只接过了包袱,叹了一声:“若不是南边催得急,我也可多与贤弟叙话几日。”

“兄长不必烦扰。时候还长,咱们兄弟若有缘,自有相见的时候。”

李三合倒是看得开,只拱手道:“山长水远,兄长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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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金莲那日见竹竿掉落砸了人,赶忙探头去看,只见一相貌风流的公子正捂着头哎哟哎哟地叫唤。她暗道糟糕,担心砸坏了人,正想道歉,却见那公子方待发作,只在抬头看清她的一瞬间将满目的怒火尽化为惊喜。那风雪都挡不住的在她脸上扫视的炽热目光让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时什么也顾不得,慌忙拉下纸窗就躲到了后面。

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胸膛。金莲背靠着墙,只觉得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大冬天的从头凉到脚。她原只看别人家亦是这样晾晒衣物,便也在窗外挂了根竹竿,却不常用。若不是这两日攒了太多衣裳,后院的杆上挂不开了,她也不会端着盆衣裳专门跑到二楼来晾晒。

是她太大意了。

安逸的生活渐渐消磨了她的警惕之心。她心中懊悔,责怪自己不该因武松对她的态度转变而放松命运既定的安排。可事已如此,后悔也无用,只是既然原著中这堪称命运转折的剧情仍旧发生了,那是不是其后的走向也躲不开呢?

现在想来,虽理由不同,她与武大郎也确如原著般从清河县搬来了阳谷,武松亦于景阳冈上打死了大虫,今日她又一竿子砸到了西门庆头上,那往后西门庆与王婆搅到一块、西门庆的纠缠乃至武大郎的死和自己被砍/头,是否是殊途同归,亦会一一发生呢?

是不是她努力半晌,最终只是徒劳?

金莲真是越想越怕,越想手脚越凉,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在清河县为王三郎逼迫的情形。她抱着衣裳,心惊胆战地往楼下走去,又去院中将两条杆子上的湿衣服一并收了。雪越来越大,金莲本就受了惊吓,又叫冷风一吹,回到屋中不久便觉得头昏脑涨起来。她身心俱疲,也没心思做饭了,只就着早晨冷硬的饼啃了几口,回屋也不脱衣裳,只和衣而卧,歇着去了。

她盖上厚厚的棉被,仍觉浑身冷得发颤,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何时渐渐昏睡了过去。梦中她好似回到了上一世的家,正和朋友走在街上,转身却见西门庆色眯/眯地朝她伸出手来。她登时大惊,拔腿就跑,又见武松举着砍刀浑身是血地迎面而来,吓得她赶忙拐弯,疯也似的逃命而去。

天色点点暗了下来,家家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武松今日随着吴志海从城外回来便下了值,故而早回来了大半个时辰。他想着家中前门不常开,此刻金莲当是在生火做饭,再来与他开门定然麻烦,便索性往后门而去。

他方才绕到后巷,还没推门,便觉有些不对。往日这个时候家中的炊烟该当正升起来,可今日烟囱上却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显然还未起灶。

武松心中生疑,皱着眉头开了家门,只见屋中一片黑暗,未燃灯火,似是没有人一般。

“金莲,金莲?”

武松唤了两声,却不见有人回应,心下更添了几分不祥之感。金莲本就不常出门,今日又刚去衙门给他送了东西,便是有事也早该回来了,可此时却仍不见人影,定是有异。

他暗生警惕,在堂中静听了片刻,却不见有何声响。他思忖片刻,摸着出怀中的匕首来,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金莲的房门紧闭,也不像是有人。武松敲敲门,又唤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寻思无人,便转头要下楼去。

“咳咳!”

房中忽然传来几声低咳。武松当即停住脚步,复来到金莲门前。他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可听房中似有呻/吟之声,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一条缝。

屋中很暗,只透过窗外的几丝光依稀可见一个身影卧在床上。武松推门走了进去,来到榻前轻轻推了推她,却不见人有反应。

他心中一惊,急忙点起烛火来,秉着烛台凑近金莲,只见她满面潮红,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喘息吐出的热气带着燥热扑面而来,全身严严实实地盖着两床棉被还迷迷糊糊地直叫冷。

武松去年刚害了一大场风寒,见此模样再熟悉不过了。他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却觉烫得吓人。他看金莲的模样不知已烧了多久,早已神志不清,知道耽搁不得,当即掀了棉被,给她披上几件厚衣裳,背到背上,披了蓑衣斗笠便奔入了风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情绪千万不要大起大落,不然会感冒的。(来自亲身体验者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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