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祁看到熟悉的人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跟在了花朝身后。

季屿觉得头有些晕，所以下午几乎一直躺在床上。刚清醒没多久就发现附近都是陌生的人，看了一圈都没有花朝的影子，这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头发略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屿，哪怕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父，季屿依然感受不到他想表现出来的愧疚和爱意。

季屿右手扶着额头，耳边嘈杂的话像蚊虫的哼声，让他的头疼越发严重。

“怎么父亲来认亲还不叫我呢。”季屿看着司父背后站着的男子，他想就算司父年轻几十岁，也没有他那样的气质。

司父以为自己将消息隐瞒的天衣无缝，结果他的大儿子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嘴角永远噙着那抹让他永远都看不透的笑。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多年来，在这个世界上最忌惮的居然是自己的大儿子。此时他急切地想要，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找回做父亲的尊严。

信息量太大，季屿一下子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割裂开来，眼前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间，他捕捉到如墨的发丝，接着是湛蓝的长裙和祖母绿的耳钉，成了这灰色世界里唯一的光。

“各位突然进我的病房有什么事吗？”花朝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些人，咬重强调了“我的”这两个字。

季屿此时多希望自己有个遥控器，能关掉其他所有人的声音，让自己的身边只有花朝。只有这样，他心里的烦闷才能减少几分。

“季屿好感度，85。”

“特殊提示，如果男主无法攻略，多个重要角色好感达到九十也可以算通过。”

司父记得花朝，咳嗽了几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小花啊，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遗失多年的……”

“他想认你吗？”花朝并没怎么见过司父，他从前没在司祁的童年里付出过什么，如今也没对季屿做什么有意义的补偿，她对这个所谓的“长辈”没什么好感。

司父心下不悦，但是看在花家的分上还是慢慢地说：“给这个孩子一点时间，他会知道什么是适合他的。”

“他的养父母给他留下的不过是一地鸡毛。”

“不是的。”季屿到现在还没有正经和司父有什么对话，此时他却坚定地抬头，“他们对我很好……只是遇人不淑，才被骗背下债务。”

“他们很好……哪怕遇到车祸，都在想着保护其他人。”

当时的季屿年纪不大，也不知道其他人做了哪些手脚，让养父母其实不算太多的债务翻了几番，才让后来的季屿生活的那么疲惫。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选。”

季屿看着司父露出他往常最讨厌的嘴脸，拒绝的话就到了嘴边，却又不能冲动地马上说出来。

他的确需要正常的经济条件，起码能在最后的时刻专心学习。仅凭他自己，是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筹到那么多钱的。

“说完了吗？”花朝抱着胳膊，司父还没看到什么“父慈子孝”的画面就被下了逐客令，便只留下了自己的名片，让季屿想好了联系他。

司祁跟着司父一起离开，他在出门的瞬间对花朝眨眨眼，似乎根本不在乎这场闹剧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司父慈祥的面容瞬间收起，他看了司祁一眼，同身边的其他人抱怨：“她以为自己算什么，叫花霖一声哥哥就真当自己是花家人了？”

“父亲，慎言。”司祁仅仅两个字就让司父闭了嘴。

司父从很早就发现，司祁在某些地方的心狠和自己如出一辙，所以他格外的不喜欢这个孩子。

平时自己和司祁意见相左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语气和威压让自己无话可说，今天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也和自己对着干。那岂不是总有一天，他会……

“那是你和后妈的儿子？”司祁轻松地将话题拨开，他那个后妈要是真有儿子，一定带出来整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只怕季屿，也是司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找的情人的孩子了。

司父的表情一僵，其实除了司祁，他现任的妻子也暂时不知道季屿的存在。

季屿是他白月光的孩子，在和她分手后的许多年，司父心心念念的女人都是她。但司父的白月光早早嫁了人，他们之后也没什么联系。

季屿……也是一次酒后意外的产物。

季屿当然早就查清了当年的事情，所谓的“酒后意外”也不过是挽尊的说辞。毕竟真正喝酒喝到神志不清的人，可没有升旗的能力。

司父的白月光之所以那么让人念念不忘，大概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她姣好的面容。哪怕经理岁月的风霜，她看起来和大学时期都没太大的区别。只是后来在生下季屿后不久，也死在了病痛之中。

之后，季屿才意外被养父母收养。

司祁并不觉得季屿有什么错，他从出生到现在都在经历坎坷。就算是他生母还在世的那段时间，她也因身体每况愈下而顾不上他。她死后，也许季屿是真的在养父母那里感受到过温暖。但是很快，他又陷入了全身债务的深渊。

这对于一个至今还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几乎是无法承受的，在哪一天后退一步，他可能已经落下了万丈悬崖。

更何况，司祁本就对他所谓的“父亲”没什么亲情，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没有产生任何感觉。

只要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当然，如果他也对花朝有什么想法，那当然是另说了。

司祁回头看着灯光依然亮着的病房，在他的角度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剪影，遥远地让他分不清是季屿还是花朝。

他其实也不能完全看懂花朝在想什么，她看向季屿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杂质。似乎一旦靠近花朝，他就会陷入一个奇怪的漩涡，挣脱不出，靠近不得。

“司祁好感度，60。”

花朝放下手杯的动作一顿，似有所感地看了窗外一眼，不知道司祁又自己脑补了什么，自我攻略还得是他。

“你想跟他走吗？”花朝等了许久，季屿才慢慢开口，似乎一直在犹豫什么。

“我……”

“不喜欢他？”花朝看出季屿心里所想，他不想成为自己曾经最厌弃的人，但暂时又的确很需要一笔钱来脱身。

其实花朝若想帮他也只是一两句话的事，但那只会让季屿心里的自卑更深，所以她还是把选择权放在了季屿手中。

“那就跟他走呗，又不要你给他养老送终，拿笔钱好好上学罢了，大不了以后还给他。”花朝最后还是试着给季屿提了个建议，跟其他人比起来，她对季屿确实存着几分恻隐之心的。

如果他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现在也许是个小太阳一样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有人告诉他，他是星星，他也只敢躲在云层厚，卑微到尘埃里。

季屿抬起头，松开了已经陷入肉里的指甲，锥心的疼痛一瞬间烟消云散，只知道呆呆地看着花朝的侧颜。

“怎么了？”花朝随手将杯子递给季屿，试探性地问，“渴了吗？”

“嗯。”季屿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伸手夺也似的接过了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怎么刚才那些人是一直渴着他吗？季屿要是不同意回去就不让他喝水？不然怎么着急成这样。

季屿想停下，却只能低头喝水来掩盖自己的心思。这是花朝刚才喝过的水杯……一想到她的唇瓣触碰过杯角，季屿就越发地低下头，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季屿好感度，90。”

花朝坐着也有些无聊，索性打开了旁边的电脑。这是管家先生带过来的，季屿好像打开过几次。今天也是因为管家先生不在，司父才能那么轻易地进来。

“等一下!”季屿意识到花朝点开就登入了自己的账户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在做游戏陪玩。

不过……她没有打开社交软件，只看一会账号，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是岛屿？”花朝明知故问，立即切换了自己的账号。

季屿听到后微微侧过头，看见了花朝账户的id“露水”。

她是露水？

她是露水！

季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虽然被花朝发现了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居然是自己遇到的那么多“顾客”里，为数不多的从心里尊重这份职业的人。

她果然，是这个喧闹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玫瑰。

“伤好了，记得陪我学习……”

“知道要做什么的吧？”

季屿只记得自己最后一直在点头，花朝雇他做“陪读”，怎么被打了一顿后还能遇到这种好事？那他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挨十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