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服从
当感觉到温热的触感离开手心,许青萄几乎是以闪电的速度缩回了自己的手掌。
她拧着头去看周围排着队的平民,却吝啬于分出一个目光给身旁的少侠。
偏偏少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她气鼓鼓的排斥一般,竟是勾唇笑着凑到少女跟前,问她:“这回抹匀了吗?”
许青萄哪怕再不想理会他,也不能够真的忽视这个攸关他们俩接下来的生死处境的问题,只得捏着鼻子斜着眼去看。
“眼睛不舒服?”偏偏少年不但没有领会到她极力表现出怒气的表情,反而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就好似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恰好会治眼睛,我来给你——”
许青萄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己被抹了满脸泥之前,他说自己会易容时那双眼坚定的样子。
“不,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已经被他对自己手艺的莫名信心荼毒过一次的许青萄拒绝了他的提议,随后才表情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否认自己根本就没有病。
“我才没有不舒服!”她小声吼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正眼看我?”
许青萄看着他一副纯良的样子问自己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脑袋上青筋直跳。
“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不愿意搭理你!”她扭头瞪了他一眼。
少年思考半天,眼睛一亮,果断回答道:“因为我摸了你的手吗?”
许青萄现在只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蠢货,竟是不死心地指望着这榆木脑袋能够想清楚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自己。
许青萄羞于提起那个自己几次落泪的夜晚,哪怕此时有心想要指出他那天的变态行为,此时也完全张不开嘴,只能又瞪了他一眼,闭上嘴巴,再不再说话。
见她再一次扭头不看自己,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的少年又凑上前去。
“你还没有看我抹匀没有。”
发现自己被他气的又一次忘了正事的许青萄脸颊一红,转过头迅速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抹在脸上的‘泥巴’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便也不欲搭理他,又要扭过头去。
可谁知,就在她刚刚有所动作,脖子还没有转动的时候,一只手就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手指似只轻轻搭在她的下巴上,却让她动弹不得。
还不等许青萄呵斥他放手,她的眼睛就对上了他放大的脸,琥珀色的眼眸锋锐耀眼,如同倒映在她眼中的一轮金乌。
少年突然凑近的俊脸让许青萄脸颊一红。
“没抹匀!难看死了!”
觉得对方纤长的眼睫毛都要戳到自己脸上的许青萄忍不住开始挣扎,身子拼命的往后仰。
“你干嘛凑这么近!快走开!”
许青萄用尽全身力气的推攘对于少年来说还不如小猫的爪子尖利,但他却还是顺势松开了人。
“你张牙舞爪时候的眼睛好亮,我照照看。”
许青萄看着他一脸自然地说出能够轻松惹恼自己的话,突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许青萄本是故意不回答他的问话想要气一气他,却不想他竟是将她的眼睛当做了反光的镜子来照,这边少女的心中正因他的行为正燃起愤怒的火焰,没想到少年继续说道:“你的身体比嘴巴诚实,眼睛里面的我,分明已经把脸抹匀了。”
见他一脸正直的说出此话,许青萄被激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最终,许青萄选择无视他,以免自己忍不住当街和他挠起来。
见少女还是不理自己,闻浸溪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在喧嚣的人群中排队,直到走到城门守卫的面前。
饶是许青萄心理素质再好,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她悄悄地蹭了蹭脚尖,不自觉的把身子靠近了身边唯一的暖源。
闻浸溪垂眸看了一眼少女如同蝴蝶振翅般微微颤抖的眼睫,还有她被风吹散的凌乱头发,再一想到几日前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只觉得她越发的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幼犬。
而这份联想也让他轻笑出声来。
焦灼地盯着守卫手中的通缉令画像的许青萄瞬间被他的清朗笑声搞蒙,虽然疑惑他怎么能在这么危机的时候还笑的出来,但许青萄却因为心虚而不敢在守卫面前惹来注目,于是只能在守卫一脸狐疑看过来的时候硬是仓皇之中故意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用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处比划了一下,然后尴尬地小声解释道:“我家相公种地的时候脑袋被牛踩了,我带他来看大夫。”
因为路引上,两人的身份是某个偏远村子的少年夫妻,所以即便再不愿意,许青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脑子不太好’的丈夫。
可能是见许青萄身板瘦弱又带了一个‘痴傻’男人,守卫倒也没太为难他们,随便翻了翻他们只有一床被子的行礼,就开始比照起通缉令上的画像了。
这是许青萄最最慌张的时刻,作为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少女,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美好的暑假就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当了逃犯,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大雷。
就在守卫反反复复看了他们好几眼之后,张开嘴巴要说什么的瞬间,许青萄觉得自己的冷汗都顺着后背淌下来了。
“过吧。”
守卫冰冷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许青萄恍恍惚惚地走进了城门。
或许是因为逃过一劫,心情甚好的原因,许青萄按奈不住好心情,主动和少年说话了:“这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不知道她所说的哪个字触动了少侠的哪根神经,许青萄清楚的看到少侠挑起一边的眉毛,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喜欢他的粗嗓音?”
“重点不是声音,是谁说出了什么话!”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许青萄一边带着少年寻找客栈,一边分心回应他。
“因为他说出了我最想听的话,让我们过了检查进了城,你难道不觉得松了口气吗?”
紧绷的神经有所缓解的许青萄大方地拿出六个铜板买了两个肉包子,并顺手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了少侠。
“没有。”
少年接过油纸包,见少女小心翼翼地吹着上面的热气,才抿着嘴唇咬下一小口面皮,连里面的肉馅都没有露出来,他也将包子放到了嘴边,一口下去,半个包子就没了。
见他三口就吃完了拳头大小的包子,少女觉得他不会享受,一点一点的品尝着几天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要请你去那个酒楼吃一顿饭,”她的手指着整条街上最显眼的金碧辉煌的酒楼,那里的门前来来往往皆是衣着绫罗绸缎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他这种习惯了风餐露宿的人从没有去过的繁华之地,“对于已经吃了好几天野菜馒头的你来说,不觉得我说的话很好听吗?”
许青萄说完此话,才终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那个一看就知道有好多美食的建筑物上拔下来,慢吞吞的嚼着包子。
“可是你没有钱请我去吃,”他甚至没有思考,就认真回答了许青萄,还不等少女横眉竖眼,他接着说道,“而且就算你不说这种话,我也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
许青萄一愣,捧着半个包子呆呆看过去,正对上他清亮如泉水的眼睛。
大抵是他实在长相英俊,说话的姿态又诚恳认真,许青萄竟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羞涩。
但她还是气不过他前半句说自己没有钱的话,即便这是实话,她也莫名的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于是她扭过头,咽下嘴巴里面的包子,别扭地问道。
“你说我的声音‘很好听’,那你觉得谁说什么才是‘最好听’?”
少年只思考一瞬,就笑着开口道:“你学幼犬叫唤的时候,声音最好听。”
他的话音刚落,许青萄的最后一口面皮噎在了嗓子眼,她拼命咳了半天,最后还是少年见她咳的满脸通红,在她的后背处轻轻拍了一下才让她缓过劲儿来。
“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少女红着脸庞,也不知是羞还是恼,闻浸溪却觉得她此时的样子跟她‘汪’的时候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于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见他答应下来,许青萄羞愤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少侠虽然好似脑袋缺了根筋一般,但为人却意外的很讲信誉。
可是见他就这么态度自然的答应了下来,许青萄又开始别扭,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他的面前表现的那么在乎那件事,这岂不是又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能够落脚的客栈,这并不是因为此处客栈稀少,正相反,叄州作为仅次于京城的繁华之地,来来往往无数高官富商,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豪华客栈、高雅场所,只不过因为囊中羞,许青萄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价位勉强可以接受的客栈。
店小二还算热情的招呼了他们,而后,许青萄定了一间地字号房。
进去房间后,许青萄先是扑到床上翻滚一圈,就懒洋洋地咸鱼躺在不算厚实的被褥上,不愿起来。
少年先是环顾四周,然后站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来回翻滚,直到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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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萄陷入了对未来的思考与担忧。
此时他们两人已经到了叄州,对于她来说,意味着太子那边的任务已经避无可避,如果此时不能够占据主导权的话,自己就等于是去赶着送死了。
就在她思考着怎么把任务进度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她听到少侠问自己:“你现在最想要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许青萄正打算翻个白眼直接忽略这个无聊问题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最想听到的当然是六皇子的声音了。”
她说的小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怕外人听见这个名头,还是因为她发虚的心。
没有听见少侠接话,许青萄悄悄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本来略微慵懒的猫眼微微睁大,明显很诧异地看着自己。
许青萄很满意他的反应,轻咳一声,正准备告诉他自己现在回忆起了六皇子对自己的好,不忍心看着他被少侠杀死,决定自己不去见任务目标的时候,就被少侠打断了思路。
“为什么会最喜欢他的声音?”
这句话让许青萄回忆起自己因为劝阻少侠放弃任务时,自己差点被一起解决掉的场景,于是本欲说出口的‘你管我啊’拐了个弯。
“当然是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了。其实,我最近总是回忆起我和他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可能是我对他还有残留的感情,我实在不忍心……”
大概编瞎话这件事会随着经验而越来越熟练,此时的许青萄已然不复上一句话的局促表现,越说越顺溜,“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杀死他,所以到时候你一个人去见他就好了。”
“你要放弃?”
少年眯了眯眼睛,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一层浅浅的金光,暖而耀眼,但他的这个表情却让许青萄浑身一凉,有种自己被盯上了的危机感。
“不是放弃!是我不想去见他了,我怕我一旦见到他便会旧情复燃,就……”她努力的为自己找着逃避去见六皇子的理由,“就舍不得你杀他了。”
她好怕一个照面就死无全尸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出来的几句话犹如哽咽。
闻浸溪并未如许青萄所猜测的那般怒火中烧,他坐在床沿,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唱独角戏。
甚至在少女编不下的时候为她提供思路。
“为什么会旧情复燃?”
许青萄绞尽脑汁的接着瞎编。
“六皇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长相英俊潇洒,身份尊贵又武功高强,我对他旧情复燃有什么奇怪的?”她瞪了少年一眼,想要让他充分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便把他与‘六皇子’进行了对比,为自己对他的指责找到借口,“而且他虽然为人性格怪异了一些,但是对我却温柔体贴,君子风范。”
按照书中对这位反派的描写,许青萄此时根本就是在按着自己的良心在说谎,可是没有办法,总要把六皇子说的好一些,才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旧情复燃’,又为什么会‘不忍心看着他死’。
她本以为与六皇子有深仇大恨的少侠会嘲笑自己是个被爱情蒙蔽了的笨女人,竟会认为一个杀人恶魔温柔体贴,正准备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绝不反驳的接受来自于他的嘲笑时,却不想他不仅没有反驳自己的每一句话,反而颇为赞同的点了下头。
正当许青萄哑口无言,一头雾水之际,她眼睁睁的看着少侠问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你真的认识六皇子吗?”
见他似乎开始怀疑自己,生怕因为自己在这件最关键的任务上失了作用而被咔嚓掉的许青萄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可是他心爱的女人啊!”
“心爱的女人?”
许青萄毫不犹豫地频频点头,又想到即便是六皇子喜欢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怎么就突然‘旧情复燃’了,于是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很……喜欢他啊,他也承诺了要娶我的。”
“娶你?为什么要娶你?”
许青萄只觉得他话中的微妙停顿是对自己的魅力的怀疑,却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许奇怪,不似平常一般清亮,反而带着些许的犹豫与迷茫,像是突然遇到了自己从不曾遇到的困惑的孩童,连眼神都有了波动。
如果许青萄能够注意到他这千载难逢的失态的话,定会抓紧机会狠狠嘲笑他,偏偏她正为了较着一股劲儿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了说服少侠而搜刮着自己脑子里面对于恋爱的贫瘠印象。
“娶我怎么了?你这人根本就是少见多怪。我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温柔体贴,六皇子喜欢我有什么奇怪的,他曾经可是非我不娶的。而且他是皇家的人,”她讲到这里,口气夸张地赞叹道,“皇子啊,和你这种江湖人可不一样,人家眼光高得很,才不会把明珠认成鱼目。”
她心满意足地变相夸完自己之后,还不忘点点头,对自己说的话以示肯定,并且逐渐完善自己与六皇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以保证少侠把自己当做任务突破的关键点,从而在行动上听命于自己。
她本以为少侠此时无论如何都会承认她的魅力了,却不想对方的表情反而更加奇怪了,就像是看到了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一样,神情竟然有一瞬间的呆滞。
许青萄本以为自己都摆出六皇子迷恋自己的证据来了,少侠总该承认自己绝对没有说谎了,可他此时的表情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根本就是一句话都不相信。
虽然许青萄也觉得自己编的有点夸张了,但是此事攸关性命,她可不想把自己搭在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任务里面,毕竟再有几个月那个疯子就会自焚,而且顺带解决掉太子,到时候男女主全身心都放在皇位之上,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虾米,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继续苟着。
一想到这里,她又有了动力。
“因为我才是我们两个人中最了解他的人,你若真想杀他,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就在许青萄因为想到美好的未来而眼睛发亮的时候,身前突然传来醇厚的男音,里面夹杂着的,是少女完全听不出来的轻飘飘的杀意。
“你让我,服从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萄:大家好,小女子此生最喜蹦迪,尤其是反复横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