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宿命

决定做个好人的重阳,忽然就不怕叶圆圆了。

于是,他也没有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圆圆,想看看大佬到底想找一个什么地方养伤。

叶圆圆看这爱哭的小傻根,忽然粘着自己,觉得挺奇怪。她不是让他去炼药,让他先适应一下下辈子的技能吗?他怎么这么闲。

想起自己曾经兢兢业业的修炼时光,叶圆圆对小傻根的偷懒行为表示不屑。

可能他就是因为不爱修行,这辈子才不行的吧。不过呢,人家下辈子命好,换条命重开就能一路顺遂。

所以说……

叶圆圆忽然就充满斗志,暗暗握拳:

不用羡慕别人,叶圆圆!你也可以的!这辈子要努努力呀!好好清洗业孽,下辈子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冲啊!

叶圆圆的脚步,顿时都充满了奋斗的力量!在加快搜索养伤宝地,想着要不随便将就一下也行的同时,也“关怀”了一下自己家小弟:

“你的药都炼好了啊?”

“没有!”

重阳认定叶圆圆是个好人嘛,对好人不用撒谎的。他就大方承认自己溜号了。

但,他是有原因的:

“大佬,我跟你说,药房最近忽然有一个人,贪药材贪得好过分啊!居然把凝光甘露给全拿走了!全部啊!一滴都不剩啊!”

而且重阳也没有找到任何记录,不知道是谁。

但凝光甘露是一种用于融合药性的基础材料,很多丹药都需要这个。

没有了凝光甘露,重阳炼个补元丹,都只能用次一等的灵泉水代替。他觉得自己之前,还能勉强炼出丹来,已经是自己天赋异禀了好吧!

照例,丹炉房为宗门炼出的丹药,可以自己留下一成的。

重阳还想着,他要是能炼出上品,就再给洛北仲送过去呢。所以对这个大肆盗窃库房的某人,极其不满:

“大佬,我跟你说,这个人太嚣张了,这偷拿库房药材的劲儿,简直跟煮饭时拿自家大米一样的!”

“哦。”

叶圆圆一边听他叨叨,一边搜寻四周。

一边,一颗接一颗的,把凝亮的晶珠塞到嘴里,当零嘴。

重阳还在继续咬牙切齿地,抱怨那个库房硕鼠,种种偷过之处、寸草不留的刨根行径。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他顿了一下,然后转头,有点虚弱地问:

“……大、大佬,你吃的,是不是,凝光甘露啊?”

但他到底胆子不够肥,没有把后半句“所以,是你把库房的凝光甘露偷光了吗?”说出来。

不过,没等叶圆圆答他话。

两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前方骤起的喧闹吸引过去了。

前方的迷雾重重笼罩下,一些模糊的身形晃动,影影绰绰的。只有吵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两人听了几句,不过又是一群人围堵一个人的老戏码了。

“诶?怎么这种地方,还有人在搞事情啊?”重阳不解。

他只知道墟冢是个废弃的上古战场。这地方很凶,不是宗门命令,一般不允许闲人进入的。

至于其他的,他一个小道童就不知道了。

所以,想了想,重阳认为,唯一可能的是:

有人挑中这偏僻地方,把仇家套麻袋拉过来打闷棍之类的。

重阳到底还是怂的:

“大佬,我们还是走吧,别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人搅合了。不然,被人发现我们来这里也不太好——”

话音未落,只听围殴的人群中,一个人在起哄:

“……来来来,给我们扮上一个。扮得像了,便赏你一颗辟谷丹如何?”

“嘿,这个好!我看着他挺像一只狗的。过来给我们扮个狗瞧瞧吧!”

“还给他什么辟谷丹?要我说,我这里还有要喂仙君兽奴的丹药。你现在跪着扮个狗、唤两声。学得像了,大爷便赏你些狗食如何!”

人群又一次哄然大笑,纷纷称赞这个主意好,都说就让他扮个猪狗之类的,要是扮得像什么,就赏他什么吃的。

而这边的重阳,在听到那些人提到“辟谷丹”时,瞬间被勾起自己遇到叶圆圆之前,被人欺负的伤心往事了!

于是,刚刚还怂恿叶圆圆一起开溜的他,顿时,一个热血上头,一头冲进迷雾中:

“你们太过分了啊!别人都还没有辟谷,你们要欺负弱小,也不能欺负这么弱小的吧!”

其实重阳不用动的。

因为,叶圆圆已经感应到,被围堵的那个人,身上浓重的杀意。

甚至隐隐牵动了天道杀机。

小傻根冲过去,最该担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救下被围攻的人。而是自己会不会被那个人误伤啊……

叶圆圆又看了一眼那边,感应到确实是一群杂鱼,围着一个即将爆发的杀神,也没有剧情点发生。就觉得挺无所谓的。

只是随手指了指,让九芒飘飘悠悠的跟了过去,护住重阳。

结果,不出所料,重阳一冲进迷雾,就听对面的杂鱼开口就是嘲讽:

“哟,这不是那个药房的小废物嘛!”

所有人一阵哄笑。

这群人就是被陆知一随便派过来,探情况的。

里面只有一个下等执事,是跟着陆知一混过的,稍微有点见识,知道重阳是叶圆圆的人——就是因为这个,之前,他在正殿收拾洛北仲的时候,被重阳推了一把,到现在也还没个说法。

所以,他在心底本来就对陆知一捧着这个小道童,不敢动他,感到颇为不屑。

看到重阳过去,他以为他是来墟冢,收集阴气炼药。加上心中怨气,便放任手下的人,肆意开口讥讽,自己揣着手看戏。

想着等其他人骂舒坦了,他在开口收收场面。

但,下一瞬,他看到了未激发的九芒,就跟在重阳脑袋后面,顿时一个面色大变!

重阳本来底气不太足,看到对方面色一变。回头,看到九芒,顿时一个挺胸!

但其他杂鱼们不懂啊!

他们对着重阳,发出了透露自己见识和智商的灵魂嘲弄:

“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拿着一个垃圾草杆子装法器、充声势,来吓唬我们呢!”

“嘿,不愧是叶圆圆那个废物,手底下养的走狗啊。这是垃圾聚堆了吧!”

“反正都是狗,今天算是你撞上了。兄弟们,把他按了,和地上这只狗,一起遛遛耍耍!”

诸人立刻叫好,随即一拨人去按那个被围攻的人,一拨人对着重阳包过去。

“停手!”执事整个面白如纸!

但来不及了。

“扎、他。”

叶圆圆的声音穿过迷雾传来。

九芒本体逸散,化为毫针如雨!

杂鱼们惊恐都来不及!就被九芒里外扎透了。

而且,按照上一次的经验,九芒直接将敢哀嚎的人,统统堵嘴。

顿时,世界安静了。

只剩一群倒地不起、涕泪横流的杂鱼,背着一身阴煞黑刺,钉在地上,动弹不能。

以及,被九芒毫针,描边围了一圈的——

那个半跪在地上,垂着头的,被围攻的人。

其实,在这些人叫骂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暗中牵动、聚拢四周的邪煞气息。只是在他最终对着围上他的人动手的同时,九芒的攻击也落下了。这才掩盖了他的出手。

而在场的人,层次太低,都没有察觉而已。

而在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重阳,此时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与人对垒后,倒下的是对方而不是他的快乐,人都有点飘,就更意识不到了。

不过重阳人还是清醒的,于是他带着飘飘然地,迈过满地躺尸,过去看那个被围攻的人。但直到他到了对方跟前了,对方依然一动不动。

重阳临到头了,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问了一句:

“喂,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叶圆圆也穿过迷雾阵,走了过来。

被九芒放倒后,一直在地上奋力咕蛹的下等执事,终于勉强挣脱九芒的束缚,忍着撕裂神识的剧痛,颤声开口:“叶、元君……”

他喊出叶圆圆身份的一刻,对面半跪在地上的人,按在地上的手,忽然微微加力。虽然姿势没有变动,但单薄的衣衫之下,他整个人已经渐渐紧绷。

而九芒见自己办事不牢,生怕被叶圆圆嫌弃!立刻两根长刺补上,把这个人钉死在地上,不许他再动了。

“元、君!”

执事痛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但到底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了,强行忍痛,就着被扎在地上的姿势,开始为自己辩解、推脱:

“元君,我等是察觉墟冢有异动,奉命过来查看。却发现此人不遵道君指令,擅离十二神煞炼魂阵!”

执事开始细数此人罪状。

叶圆圆扫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只觉得这个人完全不知所谓啊:他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完全是走了好运了好吧。因为他,和包围重阳那一拨人,是被九芒干倒的。现在好歹还有命在。

而那些,被那个半跪着的人动手干倒的人,现在已经是邪煞入髓。如果不用珍贵灵药温养,他们的灵脉会在邪煞的侵噬下腐化。而就这些人的身份而言,珍贵灵药是不用想了。

等着他们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腐败、最终惨死而已。

偏偏,这个下等执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在当着人杀神的面,抹黑别人。

叶圆圆看着,也就是对方动手后,应该是在承受同等的反噬。所以低头,半跪在枯树下,一时动不了的样子。

不然就执事这当人面告黑状的行为,别人高低还得再给他安排一下。

叶圆圆也不耐烦听这人再“嗡嗡嗡”地喋喋不休了。

她指指地上的人:“都送走,赶紧的。”

还在试图罗织借口、逃脱叶圆圆魔掌,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弄清楚过情况的下等执事,一瞬间脑子一空,顿时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知一不敢动重阳了。

但知道也没用。

九芒从不敢给大佬添堵,瞬间,散为邪煞之气,利落一卷,麻溜地将所有杂鱼们,一起打包,破空丢向了叶圆圆“指定”的,那个下线炮灰专享废院。让他们去享受和叶飞一样的,脱离剧情后的“闲暇时光”了。

人都送走了,周围又只剩下阴风起伏时的呜咽低鸣。

而那个被围攻的人,半跪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下。

树枝的阴影,盖在他的身上,如同森然的爪牙。

叶圆圆径直走向这个人。

她其实早就发现他了——在她给那个洛北仲药的时候,这个人其实就远远地在一边注视着。

叶圆圆感受到他身上的渴求,和危险的气息。她以为他会上来抢夺灵药。

但在旁观许久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叶圆圆便也没有理会。

但在真正亲眼看到他的时候,叶圆圆立刻知道了他身上背负的剧情,也有些明悟了:

难怪她之前来来回回地到处找,却总是忽略掉这块风水宝地、明明察觉了这个人的存在,却不甚留意。

都是因为剧情当中,“叶圆圆”将会在这里,迈出走向毁灭的第一步。而面前这个人,就是一切后续的起源。

所以,天机牵动之下,她总会下意识的避开这里、避开这个人。

因为一旦和它们有了牵连,就意味着“叶圆圆”开始了自己的覆灭之路。

面前这个人,会让“叶圆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魔息的力量。

而叶嬷嬷将会以此为由,隔绝“叶圆圆”联系外界的一切途径。“叶圆圆”彻底走投无路,最终选择勾连魔息,堕入魔道。终于从绝境里,杀出一条血路!并在最后的疯狂中,带着整个玉秋仙府,一起毁灭。

而这个人,在叶嬷嬷上报他“私下勾连”叶圆圆后,就被永镇于玉秋仙府地脉之下。

直到“叶圆圆”毁灭之时,也是他脱困之日!

他和“叶圆圆”,从头到尾,其实只在叶嬷嬷的谋划下,见过一面。但这一次相逢,他启迪了绝境中的“叶圆圆”。

而同样,堕入魔道的“叶圆圆”,也启迪了脱困后的他——

他将会踏上那条,“叶圆圆”只走到一半的路,并把它走完。

他脱困后,会离开昆仑派,遁入魔域。

他将会一统魔域,成为一世魔尊!然后,一手开启最后的仙魔之争。

他会屠灭诸天,杀上昆仑,以神魔再临的姿态,再次站在这片曾经囚禁他的地方。

他就是这本书最后的大反派。

是昆仑派一手豢养出来,却差点毁灭了自己、毁灭了诸天的孽种。

也是后半部分剧情里,唯一一个,可以与天命之子们匹敌的人。

是他们的宿命对手。

但此刻,他是弱小的。

他还没有进入剧情,也没有领悟到自己所拥有的,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

他只是艰难地扛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身躯,半跪着。一手撑地,手指抓进地面。一手按在胸腹间,捏着自己的灵脉根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以自毁的方式,和叶圆圆拼命。

“大佬,你认识他啊?”见她过来,重阳立刻小声问。

“不认识。不过嘛,我知道他。”

叶圆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随时准备和她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她更看得出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想要反抗,还真的是只有赌上性命才行。

难怪他之前一直盯着她的灵药看,被围攻的时候,也没有一上来就轻易动手。

想想也是。

从他作为活牲,被小千世界的人献祭,然后被昆仑派救起。又因为身体里封存了魔息,被道君借助墟冢的特殊煞气,镇压在这里。

这一路算来,从他出生到现在,之前的人,和昆仑派的人,没有一个,善待过他。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快要到极限了。

可能,这就是他会设法,擅自离开十二神煞炼魂阵的原因吧。

叶圆圆并不知道这里面具体的细节。但无外乎是,他想为自己,找一条生路罢了。

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枯树上时,天机微微牵动,叶圆圆隐约猜到了一些。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人,这次出来,应该是想要找这棵树,来平复体内就要压制不住的魔息。但看起来,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灵木了。

他应该还要在附近乱撞一阵。

不过,兜兜转转,他最终会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因为他命中注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

“啊?你知道他?”重阳被唬一跳,继而又一边好奇地小声问,“那他是谁啊?”

“嗯,他是一个大坏人!”叶圆圆照实说。

但这个定义,显然有点刺激了对方。

而且,对方也显然是听过了,叶圆圆在玉秋仙府这边的“好名声”的。也并不认为叶圆圆,对他会有任何善意。

所以,一瞬间,他身上的杀机更浓,整个人更加紧绷,并带上了一股困兽般的乖戾和绝望。

重阳却对此毫无所觉,并且对叶圆圆的话也表示严重怀疑:

“坏人?他这个样子,也能当坏人?”

重阳是好险忍住了,才没对叶圆圆翻白眼的!

“他好可怜啊。”重阳看着他,心有戚戚地说着。摸摸脑袋,然后,模仿着叶圆圆的样子,拿出一颗补元丹递过去:

“喏。我给你药,你拿着吧。”

对方并没有接。

不知道是不相信重阳的善意,还是出于不愿意被人施舍的自尊心。

或者两者兼有。

他只是维持着宛若满弓般的一触即发,一动不动。

“你这样是不行的。”

叶圆圆走近去,在他身前,蹲下:

“你没听到刚刚那些人说的?

“他的设定是:得先扮上一个。要扮得像什么,才能换到什么呢。”

重阳这次是直接没忍住,在叶圆圆身后对她翻了个白眼!

而半跪着的人,抓住地面的手指,已经瞬间扣死成一团。

“嗯,让我看看,你像什么。”叶圆圆说。

厉七永远记得她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