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回到家里，姐弟俩都回房睡了。

两个暖壶已装满了热水，是留给两人洗脸泡脚用的。

夫妻俩对着把脚跑到微微热烫的水里，同时心怡的喟叹出声。

刘望山不由感概，“禾禾来家后，咱们多少舒坦日子。这养女儿就是好。以后嫁人，咱可要当女儿厚厚的陪嫁妆才好。”

曹大姨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我三个儿子加起来都没她一个贴心。她就是我女儿。哎，就是她嫁人该往哪里找好？明明哪里都好，就败在这离婚上头。也是我妹子不争气，自己早早去了，孩子没人看顾，叫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倒是便宜我咯！”

刘望山沉吟半响，“还是在大院里找，知根底，咱们也能在眼前看顾。我回头多留意，还是你之前说的，农村出来的军官取老实上进的，慢慢总能寻到。”

“难呐！我都说了八百遍，禾禾是咱外甥女，可就没人信。都当她是咱家保姆，一说给她问对象，都退避三舍的。”

“也是咱到汝城两年，从没走过亲戚，突然领回来个外甥女，任谁都不大信。反正禾禾也不大，是真还是假有眼睛的慢慢就看出来了。我刘望山当女儿一样的外甥女，我就不信会没人娶！不过一二年的事，到时水到渠成，禾禾的事不难。”

经丈夫一说，本还愁眉不展的曹大姨犹如见到了曙光。

给丈夫递过擦脚巾，“老刘你说的是，有你那里帮着留意，总能寻到合适的。”

说完外甥女，钟湛的事也得安排上了。

刘望山才想起来，“秋霜啊，你明早帮我跟禾禾说说，我之前答应了钟湛，要在家给他摆桌庆功宴，刚好明天还是“五一”假期，给安排安排呗？”

看他小心翼翼的小眼神，曹大姨笑不行了，“这你自己跟禾禾说她还能不应吗？那孩子敬着你唻。”

刘望山也跟着笑了，“休息日还要她忙活，咱做长辈也不能这样，理屈呀。”

丈夫从来最有原则，对孩子们的事上也从不搞大家长一言堂，所以曹大姨反过来也很愿意支持迁就他。

摆宴这事本来也不算什么，“你只管喊人，家里我和禾禾都给你安排妥当就是。”

随即又有了主意，“老刘，你说明儿咱干脆喊上朱家和孙家坐陪咋样？朱家的巧玲高中毕业，模样工作都是大院数得上的，配钟湛不是很合适吗？”

刘望山一想还真是。不过还是有些不确准的，“你刚也不是没听萧司令他们说，钟湛见人说和连上门都不肯了。别明天来了再掉头走？”

曹大姨再白他，“你们打仗不总说什么迂回做战吗？咱这里也不跟朱家说破，只是邻居一起聚聚吃餐饭。还有孙家一起，志武也在，谁能说是相看对象？我瞧着钟湛那孩子哪有那么不讲情面。”

刘望山想想确实可以实施，不过还是要叮嘱几句，“不说破更不好，别弄巧成拙了。朱家既然有那个意思，你还是悄悄提点两句。钟湛是要顺着来的脾气，要想好事能成，明天还是装作无事，年青人一起，自己先说话做个简单的接触。巧玲也是个有才气的姑娘，拿捏好分寸，徐徐图来成算更大些。”

“好你个老刘，真的应了那句“老谋深算”了。我看行，明儿大早我就和巧玲妈透好话，保证明天你的庆功宴圆圆满满。

——

“五一”假期，苏禾禾睡了个懒觉起来，进饭厅找食儿。

就看到她大姨忙进忙出的，厨房已摊开一溜食材。

“大姨，你这是做什么，要摆大宴吗？”

“禾禾起来了，赶紧吃早饭，有少睿去打的豆浆油条，还热着。”

苏禾禾掀开盖帘，撕开半根油条，咬开还酥脆着，含糊着，“咱大院的油条比机床厂那里的好吃，那边的炸不好都是死面疙瘩。也不知咋还有那么多人排队。”

“还不是太缺油水了。油炸出来的香呗。”

舀了碗豆浆喝着，苏禾禾又问，“家里要来客吗？”

曹大姨就把昨晚刘望山的话给她学了。

苏禾禾也是叫姨父给打败了，“有事他吩咐一声就好，还找您传话。不行，我晚上要批评批评这个老刘同志”

曹大姨乐得直不起腰来，“你尽管说，他下次准不敢了。”

吃了早饭，苏禾禾要帮着大姨忙活。

被大姨推开，只叫她根据食材拟菜单和最后掌勺就好。

剩下所有活计，曹大姨带着刘少睿一起包圆了。

其实给钟湛掌勺庆功宴，苏禾禾不大那么情愿。

可谁让自家姨父最欣赏人家，苏禾禾只能任劳任怨。

前期工作一点不沾手是不可能的，身为大厨，有些需要腌制的活计还真得亲力亲为才成。

厨房里，又是跟自己外甥女，曹大姨也憋不住话。

先是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朱家的巧玲能不能入了小钟的眼，要是成了也省得后头麻烦了。”

咦？这是要安排相亲？“大姨，你要给钟高……那什么营长说媒？”

“对呀，昨天我和你姨父……”曹大姨就把被拜托给钟湛说媒的事说了。

钟湛和朱巧玲，高傲对清高，挺配的哈！

这两人相亲也不知谁会先低头，围观起来应该很有故事性。

在连小说都要偷藏起来躲被窝看的时代，乐子太少了。看人相亲好像也不错的，特别是这样八卦中心的人物的。

苏禾禾这下一点也不勉强了，挥舞着菜铲，八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陆续出锅。

五点一到，先是孙家三口提着一小网兜梨子上门。十分钟后是钟湛拎着两瓶汝州老酿到了。

大概是女儿家要高贵矜持些，等菜摆上桌，正要打发刘少睿过去喊人时，朱家三口才姗姗而来。

又是一通寒暄介绍后，刘望山和曹大姨赶紧安排席位就坐。

躲在人后，苏禾禾暗戳戳观察起男女当事人。

女方的确良白衬衣外罩红色薄毛开衫，毛料格子裤，黑色半跟皮鞋，是家境富裕人家姑娘才置办起的行头。

再看她似敷了粉，白生生的脸上杏眼如水，含羞带俏的，很标致好看到姑娘。

这是位精心打扮过了的姑娘，所以苏禾禾打赌，这个朱巧玲是知道要相亲的内情，并且还是很乐意的。

虽然早知道朱巧玲她妈看中了钟湛这个女婿，可见到朱巧玲本人后，苏禾禾还以为她会有不同想法的。

这姑娘太傲了，跟长辈们还好，跟同龄人，特别是男青年们，可是从来不假辞色，眼神里都是不待见。

对比他人，她也确实有自傲的本钱，家世就不说了，她自己长得好，还高中毕业，凭本事自己考上了区里干事选拔，在区里工业办当一名干事。

和孙家一样，朱家也是大的几个或当兵或就业不在汝城，家里就剩朱巧玲一个老闺女。朱家两夫妻就盼着给她嫁好了，最好是能留身边。挑挑拣拣之下，朱巧玲今年都二十二岁了，朱家夫妻是真有些急了。

现在看来，朱家三口对钟湛都很满意了。

那钟湛呢？苏禾禾转移视线。

钟高枝儿那里好像不容乐观，他一直在那里和刘望山和朱孙两位聊着军人关心的话题，连眼神都没往女眷这边施舍一个。

朱巧玲的含羞带怯，欲语还羞，好像抛给了瞎子，终究错付了。

就这么毫不怜香惜玉的吗？

人齐菜齐，看到苏禾禾也跟着入席，特别是儿子孙志武还特意挨着人坐了，于桂芬是不喜的。

可想到丈夫和儿子几次说过她不要瞧不起劳动人民，这里又是刘家，得客随主便，她终是忍了下来。

很快的，各怀心思的人就顾不上其它了。

八道菜，清蒸鲢鱼，红烧肉，豆腐烧虾干，腊肠炒春韭，波菜拌粉皮，软炸萝卜丝小肉丸，香辣土豆片，糯米豆皮卷，寻常菜色，却做出了旧日大酒楼里大师傅的水平。

有限的食材，随手就能整制出这样一桌，这下对之前苏禾禾家传厨艺的说法再无怀疑了。

钟湛拿来的汝城老酿，当场就开了，倒了四满杯。

孙志武得护嗓，刘少睿还小，没份儿。

女人们都是一杯梨水，是苏禾禾提前熬好凉着的。

举筷品尝，刹时，包括一直神色不虞的钟湛，都埋头成了干饭人。

这样的菜色，又是大码的份量，下回再难遇到，什么事还是等吃饱喝足了再说吧。

菜太好吃了，四个男同志都是先扒了碗米饭，才开始喝酒。

朱家夫妻虽是带着给女儿相亲的目的来的，却很稳得住，也没试图找话题多和钟湛说话。只在大伙一起说时，插上那么一两句。

桌上气氛还算和谐。

早在厨房做饭时，怕人多吃不好，苏禾禾早拣着各样菜和大姨分着吃饱了。

她本来不耐烦上桌，可曹大姨说她要不上桌，会更坐实了保姆的名头。让她就吃饱了也得上桌装装样。时候久了，人家才会信她真不是。

看大姨为自己操碎了心，苏禾禾只好不做反抗。

桌上就她有闲情逸致，浅尝几口菜，就开始吃瓜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