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沈欢歆的额上被木球砸出一个小裂口,血色触目惊心。
马球赛当场叫停,也没分出个胜负。
见沈欢歆周遭乍然围上去一众人,宋青玥敛起神色,下马立在一旁,方才“失手”的那人似乎有些慌了,
“宋姑娘,你相信我的吧,我只是失手了,并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将球传过去,根本没有想将沈欢歆的脸砸烂!
这人急忙狡辩,为自己推脱。
沈欢歆的脸庞白净,眉眼精致,鲜红的血蜿蜒,聚集在莹白玲珑的下巴,一点一滴下坠,她闭眼倒在赵嵩怀里,既纯净又妖冶,像是一幅画。
赵嵩右手手掌轻轻拖住她的下颌,长指微曲,指尖沾上了一滴温热的血。
赵嵩眸色暗沉,紧抿着唇,浑身散发出冷意。
专门侍奉在泉林庄的郎中终于派上了用场,赵嵩垂眼凝了凝,对郎中道:“快帮她止血。”
郎中擦着额上冷汗,呵着腰忙称是,“劳烦殿下将姑娘抱进屋里。”
赵嵩手臂拖起沈欢歆的膝窝,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李珞与郎中在前面引路,金风与玉露一左一右簇拥着他。
赵嵩内心颇为烦躁,脚步不停,却侧脸呵斥两位侍婢:“别跟了。”
金风玉露是沈欢歆身边伺候的人,有什么道理不跟?三殿下一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只让两位侍女无所适从。
之前邀沈欢歆饮杏花熟水的那位王夫人见状,忙摆手说:“殿下莫要太过着急,沈姑娘醒来若想要口水喝,身旁不得有她两位丫头伺候着么?”
赵嵩睨她一眼,加快脚步进了内屋。
金风玉露心里也是焦急得不行,呼出一口气,一道跟上去。
郎中为沈欢歆清理好伤口,在她额头上裹缠一圈纱布,“伤口不大,已经止住血了,想必待会儿就能醒过来。”
李珞呼口气,紧接着又说:“待会儿是多会儿?一刻钟?一个时辰?在她醒来之前你给我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郎中将苦水往心里咽,诺诺应下,“自然,自然。”
谁叫受伤昏迷的是沈欢歆呢?
有婆子打了热水来,玉露绞干帕子,将沈欢歆脸上的血迹细细擦干。
赵嵩垂手站在床边,右边衣袖染上血渍,一片深色。
李珞交代完郎中,转身看了眼,对他道:“三哥去换身衣裳吧。”
说罢,不等他回复,出屋去找宋青玥。
她正同周围几人说笑着——那几人是方才球赛上同一组的队友,看起来未受丝毫影响。
见李珞来,宋青玥这才问:“表姐还好吗?”
以前李珞经常凑在她面前笑,即使宋青玥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也会有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的时候,那一刻李珞就会很高兴。
可是半月前她变了,表情比之前丰富,也常笑,可是李珞对着她却笑不出来了。
“口子不大,止住血了。”
“我就说嘛,一个木球能把她砸得脑瓜开瓢?你们刚刚也太大惊小怪了,想来只是流的血多,吓到你们了吧?”
宋青玥不以为意地说着,似乎觉得为着沈欢歆受了一点小伤口,就大动干戈的样子很好笑。
李珞冷脸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盯出点什么。
宋青玥有原主的记忆,李珞在她看来就是一位不学无术的纨绔,在她穿越后更是加倍纠缠她,是和沈欢歆同一量级的炮灰。
宋青玥还在笑着,“三殿下呢?”
李珞一叹,一颗心彻底坠落深渊——原来的那个宋青玥,真的不见了。
他不欲与她多说,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开,一只手举着折扇扇风,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转身走开了。
泉林山庄是李家的庄子,李珞是主人家,发生了这种事,有的要忙。
好端端的一场春日宴,就这么结束了。
沈欢歆的马车柔软宽敞,从城郊到京城松井巷的威远侯府,马车辘辘行了半个时辰,沈欢歆尚在昏睡中。
那郎中说她伤得不重,一会儿就能醒来。
先是在庄子里待了两刻钟,沈欢歆仍是熟睡的模样。
金风玉露见她面色红润,郎中又诊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当姑娘是贪睡了,并无大碍,便做主备车回府。
只是……怎就睡了一路,还没醒?
“你家姑娘还在睡着?”李珞骑马跟上去,屈指扣了扣马车车壁。
玉露在里面回:“是啊李公子,姑娘通常浅眠,睡得这么沉的时候真是不多见,说来真叫人担心呢。”
她顿了顿,不禁嘀咕:“姑娘打小身子骨就弱,都说她伤得不重,可是流了好多血,看着都吓死人了,哪里伤得不重了?若真伤得不重,现在还能昏睡着?倒是将姑娘伤成这副模样的人,还有心思去轩楼吃酒吃肉,真是好兴致……”
金风难得没有打断她。
宋青玥邀三殿下去轩楼吃烧笋鹅,三殿下竟然没有推脱,随她去了,幸好姑娘昏睡着,不知事,要不然得多伤心?
沈欢歆闭目躺在榻上,身上盖了层锦被。
她的唇色因失血显得苍白,嘴角却向上勾着,眉目自然舒展,看起来睡得还不错。
现下是酉时三刻。
日暮西沉,两头雄壮的石狮子立在威远侯府大门两边,被洒落的余晖照得锃亮。
沈章恰巧下值回府,同李珞打了个照面,背起昏睡的妹妹,一面朝她的院子去,一面听着玉露讲前因后果。
银霜正在廊下做绣活,珠雨则指挥着小女使们扫洒院子,抬眼一看,便见沈章背着沈欢歆进了院门。
“世子来了,”珠雨迎上去,“姑娘这又是贪玩睡着了?”
金风摇了摇头,面色并不轻松——但愿姑娘只是贪玩睡着了。
沈章还穿着一身官服,他回去换了身衣服,再来时是同妻子叶芙兰一同来的。
叶芙兰进了内间,见富安公主得了消息,已经坐在床边,轻轻唤着沈欢歆:“歆歆,歆歆……”
沈欢歆却兀自睡得香甜。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至戌时三刻。
沈欢歆还在睡着,动作、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时光就像是在她那里静止了一般。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富安公主惴惴不安,叫太医来诊了一脉,却只开了些补气血的药。
“你说她只是睡了,怎么我叫也不醒?”富安公主抚着胸口,总是觉得担心。
威远侯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沉睡的人不轻易被喊醒的,你就让她睡吧。”
他想得简单,觉得女儿只是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瞎担心了?”富安公主瞪了他一眼,身子一扭挣开他的抚摸,“我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听玉露说那血流了好多,还差点被砸下马背,想想就胆战心惊。你姑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躺在床上昏睡着,你倒好,尽说一些风凉话……怎么受伤的就不是你呢!”
威远侯:“……”
威远侯唤玉露到外间,又细细问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玉露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忍不住告状道:“三殿下真是太过分了,姑娘每回高高兴兴同他讲话,他都冷着一张脸,姑娘都不知道被他气哭过多少回,每次都偷偷哭不敢叫侯爷和公主知道。我们姑娘这样好,三殿下他……”
“今儿更过分,竟然同表姑娘一起挤兑起我家姑娘了,姑娘性子那样单纯,哪里敌得过他们?”
沈章哼了声,在一旁道:“让你家姑娘以后做蠢事的时候,先想想自己的脑子够不够用,她的那些小伎俩一眼就被人识破,三殿下没有当场戳穿她算是给她面子了。”
“世子这是何意?”玉露听不得任何人说沈欢歆的不好,“您的意思是说姑娘的脑袋活该被球砸出个窟窿了?”
“我是说她性子蠢笨骄矜,没脑子还要干坏事,被人报复纯属自作自受。”
沈章平素在刑部当差当惯了,越发看不惯沈欢歆的行事作风。
“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官威,她到底是你手底下杀人放火、被你刑讯逼供的犯人,还是你的亲生妹妹?”
富安公主的声音从内间传来,凉凉的。
沈章剑眉一皱,还想说点什么,叶芙兰眼看自己这位丈夫就要惹众怒了,忙岔开话题道:
“话说青玥表妹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越来越不像她,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等沈欢歆自己醒过来了。
“去叫厨房里做几道菜,姑娘醒来之前一直温着,醒后就能吃。”
“夜里注意着点,姑娘额上有伤,若是喊冷喊热,兴许便是发热了,就去前院寻高太医……”
沈欢歆的乳母钱妈妈忙道:“公主安心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富安公主嗯了声,刚交代完正要去正院前厅用膳,外头便有人通传三殿下来了。
“大晚上的他来干什么?”威远侯皱了下眉,语气间颇为不满。
富安公主比他还不满,“我倒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一行人便又去了前厅,见赵嵩和宋青玥已经坐在那里了。
赵嵩提着一只轩楼的烧笋鹅,同宋青玥各自先后问了礼。
宋青玥问道:“表姐还在贪睡?”
富安公主没有理会她,看向赵嵩:“有事么?”
“姑母,”他将烧笋鹅交给钱妈妈,只说:“这是轩楼的烧笋鹅。”
宋青玥见富安公主晾着她也不恼,自顾自向威远侯说道:“舅父,今日表姐会受伤全都是我的错。今日在场上,我那一队有个队员是新手,传球的时候未能控制好力道,不小心砸到了表姐额上。”
威远侯还没作声,便听金风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全凭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这哪儿能说得清楚呢?若真如表姑娘所说,他怎么不亲自过来给我家姑娘道歉?表姑娘莫不是被他给蒙骗了?怎说全是您的错?着实令人不解。”
宋青玥心里冷笑片刻,沈欢歆这个炮灰竟有个伶俐的侍女。
她苦笑一声说:“你说得对,只是金风姑娘不信我说的,合该信三殿下吧,今日若不是三殿下,伤着的可不止表姐的额头。至于我那位学术不精的队员,明日就让他来上门致歉。”
她这话说得沈家一众人听得都不舒服。
富安公主峨眉微蹙,看向赵嵩,抬了抬下颌,“你说呢?”
赵嵩道:“就算不是意外,沈欢歆今日故意挑拨宋姑娘的队员又怎么说?”
他觉得沈欢歆平日太过嚣张,且认为她是自作自受。
“那用得着将她脑袋砸破?!我瞧着却是有人故意谋害我的女儿!”沈欢歆从小被一家人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今日额上绑着绷带昏睡着回来,富安公主的一颗心像是刀子刮了百下,心疼极了。
她便是把这件事情闹大,又能怎么样呢?
赵嵩姿态仍旧恭敬,只是语气已然不耐,他对沈家早就有偏见,今日不过一场小小的闹事,小辈之间的事情,富安公主不依不饶,横插一脚,难免有失体面。
“姑母——”
“公主,侯爷,”沈欢歆院里的小丫头前来通传,笑着说,“姑娘醒了,说要吃饭。”
“醒了?”富安公主扶着几案从椅子上站起来,威远侯笑呵呵道:“方才就说了,女儿只是贪睡,你看,这不就醒了吗?快快去给歆歆弄点吃的!”
一家人撂下宋青玥和赵嵩,又一溜赶往沈欢歆那里。
赵嵩下意识想跟上去,沈章止住他,道:“小妹的闺房,三殿下留步。”
言语间难免有些不满,他身为哥哥可以规劝沈欢歆,赵嵩一个外人却不该埋怨他的妹妹。
宋青玥笑道:“沈家并不把您当成皇子一样看待,同您亲密似一家人。”
赵嵩瞥她一眼,眼神极冷,他拂了拂衣袖,坐到一旁,沈欢歆醒来应该想见他,他在这里等会儿罢了。
宋青玥笑容一僵,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主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