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不远处辘辘行来一辆装潢简朴的马车,车厢外驾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伟岸魁梧,方脸浓眉,穿着一件简单的短打。
马车停在沈府大门之前,有小厮捧着个马凳放在马车下,对那中年男子鞠了一礼,道:“劳烦姑老爷跑一趟,将我们家老太太送回来了。”
宋纪平不善言辞,闻言只讷讷道:“还好,不麻烦。”
车帘撩起来,里面走出个长相美丽,妆扮却极为寡淡的妇人,头上只戴一根木簪,身穿一件素色衫裙。
沈宜茹面容冷淡,忽略宋纪平置在一旁、想要她扶着下来的手臂,自顾自下了马车。
沈欢歆方才兴冲冲迎上去,还想接祖母下来,这下见到是沈姑妈,脚步立马转了个弯儿,跑到了叶芙兰身边,同她一起讪讪唤了声:“姑妈。”
沈宜茹只睨她二人一眼,不作声,与富安长公主立在了一处。
富安是公主,沈姑妈不作声,她自然也不会,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对正要出马车的沈老夫人微笑道:“母亲回来了。”
她身份尊贵,但同婆家相处得好,没怎么闹过红脸。
沈老夫人见公主儿媳亲自来门前接她,不禁笑道:“回来了,闷热的天儿,公主回去歇着才对,在这里等什么?”
“这还没过夏至,哪里闷热了?”富安公主瞥了眼沈欢歆,笑道,“是她要来的。”
沈欢歆这才脆生生喊:“祖母!”
沈老夫人霎时笑皱了脸,向她招手道:“来,来,快来给我抱一抱。”
沈欢歆跑过去。
一行人笑笑闹闹,簇拥着走入大门。
宋纪平将马车留给沈府奴仆收拾着,看了眼沈宜茹,问道:“你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回家?”
沈宜茹甚至不看他一眼,闻言脸上立马浮现一层嘲讽,轻轻嗤声:“家?”
她身后的侍女这才轻声道:“我们姑娘留在沈府还有事要办,您先自个儿回去吧。”
宋纪平已然习惯沈宜茹的语气,闻言面色不改,也不问她要办什么事儿,只说:“青玥还在家里,她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儿,你什么时候——”
沈宜茹不耐地打断他道:“她不是和你这位父亲最亲了吗?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亲娘了?”
“父亲”二字被她加了重音。
宋纪平叹口气,转身要走。
他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伤,双脚有些跛,往前走了几步,姿态不是很好看,沈宜茹扫了他几眼,又是嗤了一声。
这时府里面又忙跑出来个小厮,连道:“姑老爷先别走,老夫人念您辛苦,想留您喝一杯凉茶呢。待会儿侯爷和世子回了,家里人再聚在一起办个小宴……”
沈家是三代世家,威远侯这个爵位便是在沈欢歆太爷爷那时得来的。
直到如今,仍旧由威远军护卫着东北边防。
沈老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蕙质兰心,将沈欢歆与沈章的爹,现任威远候养成了一位颇具风度的儒将,让当初的富安公主一眼相中,嫁了过来。
沈欢歆的祖父死后,祖母每年都要去兴觉寺待上三个月,有段时间见不着祖母,她难免想念。
老夫人慈眉善目,与儿媳和孙儿媳说着话。
她们说的都是家里的琐事,沈欢歆不感兴趣,她枕在祖母膝前,盯着祖母缠在手上的一串念珠,无聊得和身体中那恶鬼对话。
“兀那恶鬼,你在不在?”
谢准应了声。
“你瞧见我祖母手上这串佛珠没?这珠子她老人家戴在手上有好几十年了,佛力强大。”她说着,巴巴往这串珠子跟前凑着,“瞧我都离得这么近了,你这恶鬼感觉到了佛力没?你害不害怕?”
谢准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欢歆眨了眨眼,问:“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谢准悠悠道:“真话是我不害怕,假话是我很害怕。”
沈欢歆顿了一顿,脑袋慢吞吞转,一会儿,终于转过弯儿来,她张大双目,笃定道:“说明白了,你就是不害怕,用得着说什么真话假话来误导我么?你这恶鬼方才是不是想把我当成傻子耍一耍呢?”
她觉得自己被看轻了,鼓了鼓腮,不服气道:“你这恶鬼别费这个心了,我可不是傻子,不轻易被你骗的。”
谢准正要回她,沈欢歆这下却是连话都不让他说了,慌慌打断他道:
“好了!我现在很烦你,你不要开口和我讲话了。”
谢准失笑,到底是谁先提起话头的?
沈老夫人感觉到她动作,低下头,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凑的这么近做什么?想要这佛珠吗?”
沈欢歆有些不高兴,她摇摇头,她一开始是有点想要的,是想用这佛珠震慑这恶鬼试试,可他说不害怕,她又不想要了。
祖母抚着她的额头,问:“这头上的伤…当时把我们歆歆砸疼了吧?”
沈欢歆回想了下,耷拉着眼角,委屈点头,“是啊是啊,可疼了。”
她于是告状,从宋青玥,周杉告到赵嵩。
她可怜兮兮的,“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还有……”
沈老夫人慈祥笑着,她一开始嘟嘟囔囔说个不停,这下却吞声结舌,磨磨蹭蹭的。
老夫人耐着心,抚着她的头发,缓声附和道:“他们也太过分了,我们囡囡受了好大委屈啊,还有谁,还有谁欺负你了?”
当然是那恶鬼了。
沈欢歆有点心虚,毕竟此刻她说谢准坏话,他都是可以听到的。
她下意识放低了声儿,“还有只恶鬼,这恶鬼是最可恶,最可恨的。”
“这恶鬼是什么人?同祖母说一说,他哪里可恨?哪里可恶?”老夫人可乐意听她在耳边讲话,不禁问道。
一说到这个沈欢歆可就来劲儿了,这些话她早在心里嘟囔着骂了那恶鬼百八十遍,祖母兴许不相信这恶鬼的存在,但并不妨碍沈欢歆告他的状,
“这恶鬼当初威胁我会被当成邪祟烧死呢,当然了,这都是他当时吹牛吹来的,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我烧死的本事。还有,还有,除了这个,他还总是看我,我可不喜欢被他看……”
她一脸控诉的委屈模样,说得煞有其事。
骄矜的小模样,让人一看就喜爱得不得了,一屋子丫头婆子都抿唇笑起来。
沈欢歆真的很在意那谢准看她。
她怎么这么在意?
谢准突然出声:“这么不甘心我看你,过段时间我让你看回来,成不成?”
沈欢歆一骇,从祖母膝上起来,抚了抚胸口,小声抱怨他:“你这恶鬼怎么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谢准语气闲闲的,“我不小气,也不矫情,让你仔仔细细看回来。”
沈欢歆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不禁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双耳热了,皆漫上一抹粉红,
“你,你你这恶鬼好生不要脸,谁要看你这恶鬼!你以为我和你这不知礼数的野鬼一样么?我可是大家闺秀,我不会看你,我才不会看你的……”
说完,她羞恼得闭上了嘴,不想再理会他。
顿了好一会儿,她那脑袋瓜慢腾腾地转,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立马忍不住斥那谢准道:“你这恶鬼方才是不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呢?你骂我小气,还骂我矫情。”
谢准低声笑了起来:“那你就别不让人看。”
沈欢歆有点委屈,细着声说出不讲理的话:“我只是不让你看。”
她不小气,也不矫情。只是针对这可恨的谢准一人。
她理直气壮地说:“都是你太可恶了,你这恶鬼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么?怎么可以说我小气,说我矫情呢?”
反正不可能是她的错。
谢准缓声笑道:“所以啊,我看你,你再看回来,不就行了?”
沈欢歆说不过他那歪理,努力了好几次,想再说点什么反驳他,然而她脑袋空空,连骂人的词汇也找不到几个,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气恼道:“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同你讲话了!”
再惹她恐怕她就会哭了,毕竟性子那样娇气。
这般想着,谢准挑起嘴角无声笑了下,后面也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威远候和沈章都回来了,将喝完凉茶就要离开的宋纪平留下,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准备来一次家宴,还让人把宋青玥唤了过来,在堂屋开了两桌席,一桌女席,一桌男席。
宋青玥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原主的母亲。
这几个月,沈宜茹陪着沈老夫人一起,居行在兴觉寺。
宋青玥有原主的记忆,印象里原主和宋纪平更亲近,这一身武艺便全是他教的。
沈宜茹在原主幼时便总是一副寡淡的装扮,几乎没有好脸色。
甚至有时,原主还会被她罚跪,被她打。
是以在看到沈宜茹对她微笑时,宋青玥不禁一怔。
沈宜茹只是在为她那天砸了沈欢歆的额头而高兴。
她只对宋青玥笑了一下,便又恢复一脸冷淡,她淡淡道:“你年岁不小了,我还得给你说亲,过几天你从宋纪平那里离开,搬来和我一起住在侯府。”
搬到威远侯府?沈宜茹之前同原主提到过,全被她回绝了。
不过她可不是原主。
宋青玥望了眼一旁的沈家众人,想了一想,笑着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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