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迟迟哽咽道：“呜呜……我，我去……”

跟艾琳在一起，总比跟这疯子在一起好。

孟迟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尽管郁云乐前段时间一直护着她，如今也没有再为其出头。

早饭时间临近，众人四散而去。

“0，留步。”

8号把她叫停，解释到，“刚刚那么对孟迟迟，你别觉得我残忍。这里是恶魔鸟的梦境……在这死去的人，并不会真的死去。”

“…不早说？”

“毕竟以后很有可能一起进校队嘛，我想看看大家的表现。”他笑了笑，“你大概察觉到了吧？每个人的弱项都会被放大，我的控制欲同理。”

他主动暴露缺陷，却不甚在意，眼神幽深，直视着易水。

“…不过，你好像没有变化呢。”

目前存活着的人，8号是控制狂，蛇妹刻薄，上官铭无情，郁云乐伪善，孟迟迟懦弱，只有易水…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两样。

是他没发现……还是她没有弱点？

易水不理睬他的试探，再次确认到，“恶魔鸟很常见吗，上官铭他不知道？”

“识兽本就是控制系选修内容，恶魔鸟不算太常见。也许是6号孤陋寡闻，也许是…他知道，但不告诉你呢？”

“不用离间，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我知道了。”他垂下眸，“这场戏，希望我能看到最后。对了，小心4号——这次没挑拨离间，我认真的。”

他无奈摊摊手，“虽然其他人同样让人讨厌，不过，她是最令我不适的。”

“在这里——这代表着她不受控。”

……

经历了无人伤亡的一天后，也许是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也许是临近结局的无奈释然，每个人的情绪都不算高涨。

孟迟迟跟艾琳在一起，旁人也不去打扰，艾琳父母跟以往一样不见踪影，整座房子空下来，像座死宅。

易水正在房内思考昨晚的事，给上官铭传了点讯息，房门突然被敲响。

“0号，是我……”

是女声。

孟迟迟有事在身，这只会是4号。

奇怪，平时好像没跟她有什么交流，这时候找上门来干什么？

易水打开房门，歪歪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她。

她的脸算不上好看，眉眼不修边幅，野生地肆意生长。把她放归人群里，就再难认出来

但是，只要与她对视，你就会被眼神中的决绝而震撼。这是蛇一样的、从无数苦难中提炼出来的、向死而生的坚定。

她也曾贫苦，如今却这样耀眼地成为四大高校集训营的核心成员——平时是个低调的实力者，到这里后倒是变得毒舌。

想到蛇妹以前只在心中默默吐槽，表面却一副“我不在乎”的冷淡模样，易水忍不住觉得反差萌。

4号突然俯身贴近易水耳边，低声送她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易水，别人都随意，但我希望你能活的畅快肆意。”

她没给易水留出反应的时间，与其说是想要交流，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倾诉。

——是同病相怜的期许、不带缠绵的告别。

她直接转身走去，发丝随着转动在空中稍滞，一丝一缕，像一群黑色的蛇，连接主人的一侧乖顺，面对他人的一侧张扬。

易水说不出来有什么奇怪，只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她变强了。

强了不止一点点，刚刚在4号突然靠近自己的时候，易水几乎出于本能地放出精神力护体，以防她有所动作。

虽然最后无事发生，但她感知到，蛇妹的精神力至少翻了一倍。

这不是现在应该关注的主题，但易水还是忍不住去思考：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能在自身难保的局面里有所突破……？

易水突然想到8号所言。

距离生日宴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易水站在阳台上向下眺望——深黑的血迹仍在门口，无人清理。

按道理来说，房子内部被装修的如此细致，主人应该很注重细节，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干净的东西在自家门前。

一个想法火花似的在易水脑海中闪现：或许，他们自身也被死亡条约所限制？

众人刚进入梦境就被定了身，再加上短时间内死去了三人，都被震慑住了，默认了艾琳三人高人一等的主人地位。

易水的手轻扣栏杆，随着太阳下坠，有节奏地敲击着。虽然身体被限制，但精神力自由。易水浩如烟海的精神力蔓延出去，追逐着快速移动的余晖。

她闭上眼，在花园中迎风探索，不放过一毫一厘。

目前已知的死亡条约里，【不能主动杀人】和【不能破坏手链】保证众人的生死权不在于人力，而完全取决于规则。

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那么，为什么不能踏出别墅呢？

易水突然停止了敲击，凝望花园中的某一处。

“啊！易神……”

孟迟迟的声音传来，易水回过神，见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自己便主动回应道：“怎么了？没跟艾琳在一起吗？”

“嗯，艾琳说她要去准备一下。”孟迟迟低头道：“易神，8号不是让我跟你们汇报一下艾琳的情况吗？但是……我有点怕他，我能不能跟你说，你用精神链接传给他们？”

“乐意效劳。”

“太好啦！”孟迟迟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她人很温柔，不会强迫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诶，易神，这句话别传过去。”

“呜……我能感受到，比起父亲，艾琳更喜欢她的母亲。”

“就是……怎么说呢，提起叔叔的时候，艾琳有点不自在。或许是叔叔太严厉了？对她的要求太高了？但是她家长对她都挺好的，吃穿用度都被照顾的很好。”

“哦，对了！她母亲送了她很多化妆品，但她好像很厌恶那些，就摆在桌子上也不怎么用，可能还没到爱美的年纪吧。”

“抱歉，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很不错，辛苦了。”易水默默转达完毕，问到，“一起下去吗？生日宴要开始了。”

“嗯嗯！”

大堂内，艾琳和父母正兴冲冲聊着天。见众人到来，她拍拍脸，收拾好情绪，兴奋劲儿犹存。

“哦，艾琳，我的小公主，别叫客人们久等了，”艾琳母亲整理好裙摆，又帮老爷将杂发别在耳后，“开始宴会吧！今天绝对是非常充实又美好的一天！”

众人给艾琳父母微微弯腰致礼，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甜点，明显是花了大心思，想认真招待来宾。

不过，“宴会”的气氛辜负了艾琳父母的心意，甚至称得上低迷。只有孟迟迟时不时跟艾琳聊几句，易水四处扫荡着吃食，其他人都神经紧绷，能不动作则不动作，毕竟——

这是场鸿门宴。

艾琳母亲仿佛察觉不出众人的警惕，仍维持着大方的姿态，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她细数时钟的钟摆，挥手叫来艾琳。

“艾琳，时间差不多了，你不是自己写了一首十四行诗吗？诵给大家听听吧。”

“好的，母亲。”艾琳眼中迸发出光芒，“父亲，您也过来些吧，听得清楚。”

艾琳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男人无可奈何，却宠溺地任由她拽去。

“……我结束了战争，却找不到和平，

我发烧又发冷，希望混合着恐怖，

我乘风飞翔，又离不开泥土，

我占有整个世界，却两手空空;

我并无绳索缠身枷锁套颈，

我却仍是个无法脱逃的囚徒，

我既无生之路，也无死之途，

即便我自寻，也仍求死不能;

我不用眼而看，不用舌头而抱怨，

我愿灭亡，但我仍要求康健，

我爱一个人，却又把自己怨恨;

我在悲哀中食，我在痛苦中笑，

不论生和死都一样叫我苦恼，

我的欢乐啊，正是愁苦的原因……”

突然，站在艾琳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吼出声。左手伸进右边的袖子，一发狠拽出一长条东西，摔到地上后便不见踪影。

男人倒在地上。

艾琳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甜美笑容，喃喃道：

“妈妈，终于……现在我只剩下你给的那半条命了。”

“不、不对的、不可以……不可以……”

艾琳天真无邪的笑容似乎刺伤了母亲的眼，女人趔趄着跑上楼，似乎想以此逃避这一切。

【上官铭，跟上去。】

易水将所有细节收之眼底，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号，她正闭眼休息。

刚刚那蛇，大概率是四号的第二技能。

蛇妹突然睁开眼睛，瞳孔细长垂直，像把尖刀一样反望向易水。

就在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懂了4号为何能在梦境中突破——她早该张扬些的。

过去蛇妹对苦难深重一味忍让，如今却肆无忌惮地把情绪倾泻出来，就像久久潜伏在暗处的蛇，攻击天性终于显露锋芒，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易水看到，4号手上的金链正一点一点的紧绷。

她却朝着自己笑了。

蛇妹突然翻身，撞碎彩色玻璃，冲到别墅外面去，发丝在风中飞舞，从窗户漏出去的光是别墅外唯一的光源，映照着4号的背影。

身体砰的爆开，少女细微的声音随血雾飘散，在呼啸中淡去。

“艾琳！…你骗我……”

艾琳明显没意料到蛇妹的动作，眼神中透露出茫然，随即坚定下来，阴郁地看向父亲。

“父亲，你不是说，有你在一天，这个家就会在一天吗？”

老爷面色几经变换，张开嘴，说话的同时黑血也从口中涌出，“艾琳，别想着能逃出去。”

艾琳愈发癫狂，目眦尽裂，瞳孔像孤岛一样，四面被眼白包围，颤抖。

“不可以的啊！不可以的啊！绝对不可以！！”

“母亲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家”，忍气吞声接受你的暴打！我们要逃出去！我要带母亲逃出去！！

“这是束缚思想的监狱！我不在乎“家庭”的完整与否！我只希望爱我的人都好好活着！这也有错吗？

“都是你……弗兰克！都是你！！”

她咬牙切齿，死死瞪着父亲。只见瘫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用尽全身力气，诡异的向上竖起一根手指。

跟了我几十年的女人，我能不清楚她的想法吗？傻孩子，她也许爱你，但更爱那些“贤妻良母”的称呼，她爱的是面子。

太天真啦，艾琳。

让她有一个弑父的女儿，被昔日的太太姐妹们嘲笑，哈哈，艾琳，这比让她死了都难受。

上官铭突然顾不上是否被监听，传音给易水——【0，抱歉……】

顺着男人的手指向上看去。三楼，女人窈窕纤细的身影靠在栏杆上，摇摇欲坠，抱着一桶酒，手持微亮的蜡烛。她没低头俯视众人，只是平视着面前的虚无——空空、空空…

神情呆滞，面如死灰，失去灵魂。

【抱歉…她比我强。】

作者有话要说：十四行诗《爱的矛盾》——诗人思慕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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