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工作,新环境,新老板
翌日清晨,我拖着两大箱行李跌跌撞撞地来到港口。成为了唐吉诃德家族的一员,就意味着我必须开始习惯长时间的海上生活,除此之外我的家当也必须尽数转移到这艘船上的某间狭小舱室内。我的行李中,除了少量的细软和衣服就是大量的书籍,我这个人喜欢读东西,来到了这里,没有手机和互联网,我就更加地将书籍视作一种精神的寄托,甚至可以说达到了嗜书如命的地步。也正因如此,我的这两个行李箱沉得简直跟两块同体积的石块一样,眼看着通往甲板的木质楼梯是那么悠长陡峭,我的心头弥漫起一抹淡淡的绝望。
我没让公司里剩下的那帮人来给我送行,虽说其中有几个跟我关系还真的挺不错的,但时局不同,他们作为阶下囚还是尽可能低调少露脸才好。
我将身上的酒红色风衣脱下来搭在一只箱子上,挽起袖子,海边的晨风让我一连打了几个哆嗦,我咬了咬牙,提着另一只箱子艰难地踏上了楼梯。这确实很不容易,台阶抬高,我没法不让行李完全脱离台阶,而每一级我都得把腿抬得比平常更高。待到我腰酸背痛,胳膊再也没力气的时候,也不过才爬了楼梯的一多半,就是这样我也不能彻底放松手臂,不然行李就要滑落下去了。
“我来帮你。”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烟味和一只男人的手,那只手抓住我的行李箱把手,帮我一同往上提。我回头,是塞尼奥尔。
“你先上船,我自己来就行。”他大约也感觉到了我这箱子的重量非同一般,嘴里叼着剩下的半支烟,双手握紧了把手帮我将行李拖上船。我也不好意思在楼梯上妨碍他,只好先上了船,
等他将两件行李都般上来,我立刻道了谢:“谢谢,太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将香烟彻底熄灭扔进了海里:“你的房间在第二层船舱的最里面,我帮你把行李拿过去吧。”
“哎?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嘴上这么说着,可他已经将行李抬起来往船舱楼梯那边走了。最终还是他一鼓作气帮我把行李抬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万分感谢!!!”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再三向他表示感谢了。他低声说了句“无妨”便扭头走开了。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硬派男人的作风吧。
我推开房门,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船舱,但我很满意,空间小一点总是让我有安全感。显然这里之前是作为储藏室用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屑味,不过已经被打扫的非常干净了。房间内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相当精简齐全的配置,有一扇舷窗,可以看到外边由一条银线相隔的天蓝与蔚蓝。我将衣服尽数整理出来挂进柜子,因为没有书架,我只能留下一本航海指南和一本历史小说,剩下的继续安置在我的行李箱中。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我便一头栽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了这个满是危险的陌生世界一年多了,直到现在我也很难让自己完全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这里每天都发生着无数光怪陆离的事件,有着无数驰骋海洋的豪杰,可为什么我偏偏就上了多弗朗明哥的贼船?我知晓他的人生和未来,我并不讨厌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欣赏他的。我喜欢人性中纯粹的东西,哪怕这种纯粹最终会导致一个人陷入疯狂甚至是毁灭,而在多弗朗明哥的身上,我看到了纯粹的恶。
扭曲病态的,疯狂到令人着迷痴醉的,恶。
我听到甲板上的人开始吵嚷起来,整个船体也随之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仿佛不安的动物发出沙哑得低吟,要起航了。我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披上风衣跑到甲板上观看出航的风景。这或许有些幼稚孩子气,但哪怕我已经经历了不少次的航海,但这样令人心潮澎湃的景象总是看不够的。我故意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让那帮手忙脚乱的家伙看到责怪我的优哉游哉,我扒着船沿仔细看着粉色的船身逐渐脱离了长满水草的港口边缘,被蓝宝石般的海水轻柔而有规律地冲刷着。船帆已经被放了下来,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我转过身倚靠船沿仰头欣赏着这只粉色的庞然大物,纯白的海帆随着风轻轻律动,仿佛兜满了明媚的阳光,宛如阳光下年轻少女肆意飞扬的纯白裙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过去的航海家们将船比作美丽的女子,我想努曼提亚.火烈鸟号大约就是一位穿着明艳的粉色长裙,头戴白色头纱的新娘吧,随着这阵海风热情地将自己献给了大海。
我抬头仰望着蓝色的天空,无意间突然瞟到一团粉色的影子正透过二楼的舷窗盯着我看。我原本悠然自得的好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仿佛干什么都分外地别扭,脑海里只剩下无数“这家伙盯着我干什么”的单句循环。
趁着他还没叫我,我灰溜溜地溜回了船舱。
我很快就清楚了我在这艘船上的位置。
对于我这样脑子好使却了无实力,只能牢牢依附于顶头上司的小角色,这份职务简直再合适不过。直白地说,就是账房先生。
多弗朗明哥想要逐步扩大交易范围,成为最大的黑市中介人,甚至要为他未来的大计划做足准备,那么就需要有人能坐在桌子前没日没夜地替他清算账目,管理资产。由此看来他对那四个最高干部也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不然没必要从黑市的一帮豺狼虎豹中挑出我来做他的牵线木偶。一方面搜刮来的钱财和平日开销全都从我这里进出登记,再直接上报到多弗朗明哥手里,或许就是为了防止其他人趁机在这里面参一脚;另一方面,坐稳黑市只是他长远计划中的一环,在他不断实现蓬勃野心的同时,需要有我这样的人在后方维持运营。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是否还会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色在幕后完成这份工作?我不清楚,但我能知道的是,多弗朗明哥盯上我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开始,我只是如同机器一般盯着我手中分内的事情。每天窝在甲板下面的小房间里记录着账目明细,整理之前不知道被谁记录得乱七八糟的地下交易账目,除了必要的汇报工作,唯一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就是三餐时间。我很喜欢热闹,但也耐得住寂寞,一直坐着也不觉得闷,任凭甲板上刀光剑雨,外头炮火连天,我也只管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在厨房,大多数时候我仍是像影子一样沉默,只是默默倾听他们之间的议论言语。
慢慢地,大家似乎开始接受我的存在了,而我也渐渐掌握了融入他们的技巧。最先跟我主动搭话的是乔拉,大约是因为这艘船上只有我和她是成年女性吧,这个女人吵嚷说话的声音同她的五官一样尖利,却热情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她会拉着我讨论五花八门的女性向问题,从穿着打扮到情感纠纷,再到海军海贼的各路八卦。她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夸张戏剧化的气势,让你忍不住想赶紧听到下文,明明只是半虚半实的东西,却能讲出一番引人入胜的滋味。不过,多弗朗明哥私底下告诫我不止一次,少跟她在一起扯东扯西的,显然他害怕我以后也变得跟乔拉一样喋喋不休,口若悬河。
过了一段时间,多弗朗明哥让我也跟着奥拉G和古拉迪乌斯学学体术和枪法,免得日后战场上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老实说,我和多弗朗明哥交流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十句里面八句离不开资金账目。我尽可能拿出一副例行公事的态度来和他交流,毕竟无论是为了保我当下的命还是未来的前程,倾注太多情感绝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他也全然不介意我一本正经中夹杂着三分刻意疏远的态度。
三个星期后,多弗朗明哥交给了我一项理账之外的任务。陪他去参加一个宴会。
“为什么是我?”这是我接到命令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他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张狂笑容,仿佛还未出手,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旁人休想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一丝一毫的讯息。“看你每天把自己锁在船舱里,当然是想让你偶尔透透气,放松一下。”
除非脑子被门挤了我才会信他这种鬼话,他那半分诚意也没有的破理由让我感到背后发寒。“那其他人呢?他们不一起去?”
“不,带你去就足够了。”他一准猜到了我还有一大堆有关这个宴会的问题,无论有无意义,他都不想听下去了,索性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准备,穿得漂亮点。”
“先说好,我可不出卖□□啊!”我转身朝他的背影喊道。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带上船的晚礼服一一翻了出来,尽数摊在我那不算很大的床上。刚刚成为格鲁曼手下的销售顾问那会,我心中忐忑的要死,每天打足了一百二十分精神与各路人马周转逢迎,当流水一样的钱落在了我手里,于是我就通过疯狂的购物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虑和压力。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契合了我当时的心情,我都会二话不说地收入囊中,因为我不知道明天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遭遇,或许会因为种种意外导致交易量不达标,或许会卷入暴力冲突,或许,会命丧黄泉。
相信我,哪怕通过满足物质的欲望来麻痹自己,那种感觉也会令你生不如死。
我的身高有一米七五,放在原本的世界可以说是女生里少见的高挑,顶着这样的身高,多数男人都要退避三舍,而色彩绚丽太过花哨的衣服更是跟我无缘。我选了一条黑色的抹胸长裙,我的皮肤够白,与黑色相得益彰,我又将头发梳成高高的发髻,配以红宝石的发饰和首饰。
翻弄首饰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多弗朗明哥单单要我陪他去的用意。一个被正式邀请参加宴会的男人,身边需要有打扮艳丽的年轻女性作为陪衬,那是他们彰显地位权势的象征之一,就像腕上的金表,胸前的钻石领花一样。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端庄,优雅,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吧?
事实证明我错了。
当我穿着这身衣服来到厨房的时候,乔拉看见我这幅样子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心态崩了。
“老天爷!你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吗?”她的惊讶的表情几乎要将自己的脸扭曲到一个新的境界。
“放,屁!你才去参加葬礼呢!”
“你穿的这么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了!”
我也毫不客气,回敬道:“像你一样穿就好看了?花里胡哨的跟棵圣诞树一样,远远一看还以为你让谁打得全身挂彩了呢!”
“你在说谁打扮得华丽迷人呢!这叫艺术!懂不懂?!”
“哈!为了艺术而强说艺术吗?附庸风雅!装模作样!”
就在我们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多弗朗明哥披着他那骚粉的羽毛大衣进来了。他看见我后,皱了皱眉:“阿黛尔,你怎么穿的跟参加葬礼的似的?”
我......行,我认了!你们这帮活在二维世界里的人审美品位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