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明
“娘娘醒啦!”
顾小九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有几个古装打扮的丫鬟,见她醒了,齐刷刷地跪着磕头。
有人嘴里还都嗫嚅着:“太好了……太好了……吓死奴婢了……”
顾小九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死?”
“娘娘慎言!娘娘千金之躯,定然福寿绵长!”
离她最近的那个丫鬟突然高声插话。
……娘娘?
——娘娘?!
顾小九瞬间清醒了。
那就是死了。
死了……也做梦?植物人……?
还是……
她想起了,自己弥留之际许下的愿望。
“要是有下辈子……”
“那就,如你所愿吧。”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似乎在那时回应了她。
她只当自己快死了,出现了幻觉。
可眼下的情景……让她隐约生出了一份期待。
于是,顾小九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清了清嗓子,大胆试探:“你们……是谁?”
这声音……也太清脆可爱了吧!
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是做梦,就只能是……真穿了?
那么,根据她多年看书刷剧的经验,此刻丫鬟们该慌张地怀疑她伤了脑子,无论原主离世的原因是什么,她突然醒来必然有个契机,比如落水啊重伤啊绝症啊……之类的。
然后啊,见机行事吧!
又是那个插话的丫鬟,头都没抬,迅速响亮地答道:“奴婢们是宫闱局指派来服侍娘娘的!锦妃娘娘万福!”
说罢,恭谨行了一礼。
其他丫鬟们也立刻跟着磕头。
这业务能力!顾小九在心里啧啧称奇。
锦妃娘娘。
应该就是她现在的身份。
除此以外……
不是应该先寒暄一些有的没的,对她的“死而复生”感到无比惊讶无比激动,顺便透露一些有效信息吗!
指派来的……服侍她的……
说得这么没感情又敷衍,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等一下,不熟?
顾小九立刻改成侧卧的姿势,看着满地丫鬟们的后脑勺。
再次试探:“这里是什么地方?”
前排那个丫鬟再次抢答:“秉娘娘,娘娘身份贵重,又深得陛下宠爱,陛下钦赐娘娘入住这逸幽宫。”
身份贵重?
好,很好!
顾小九心里暗爽。
至于什么一什么优的宫,听出来是个很做作的名字了,晚点再搞清楚就行。
她忍不住嘴角咧了咧,干脆直接指着抢答姐问:“你,叫……?”她故意做出迟疑的样子,准备等对方答话了就装失忆。
穿越小说她看过,凡是解释不清的地方,都先装病混过去再说。
抢答姐倒是很拎得清,她微微抬头,看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指向自己,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玉兰。”
玉兰……嗯,合理的名字。
但是她怎么不奇怪顾小九不记得她?
顾小九心里倒是有点疑惑了。那这个失忆要什么时候、怎么装,才合理呢……
她正想着,玉兰却以为她是对自己名字不满意,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听闻娘娘喜爱花草……”
以表宫闱局这可是投锦妃娘娘所好,特意起的名字。
“我?我可不喜欢。”可没等玉兰说完,顾小九脱口而出便打断了她,还皱了皱眉头。
说来也巧,顾小九的妈妈就喜欢在家里养花弄草,还总让顾小九帮忙,浇水啊翻土啊搬运啊……
顾小九一直不理解,明明只是植物,花草也并不会和人互动,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它们就能活得很好。
人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它们拘禁起来,再假意“照料”呢?
好没意思。
顾小九觉得,还是撸猫更快乐……
她正陷入没能养猫就英年早逝的遗憾,玉兰却带头高呼:“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一群丫鬟整齐响亮的声音,一下子就打断了顾小九的回忆。
……
啊?!
她差点被惊得喊出声,张着嘴巴想了想,才把上下文联系起来。
她现在,可是,锦妃娘娘。
随口说句不喜欢,丫鬟们就要诚惶诚恐……甚至请罪?
顾小九虽然这么想着,多少能表示理解,却也有点难以适应。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玉兰和丫鬟们,想到了一些电视剧,忽然好奇起来:“责罚倒不至于……只是,我可以给你们改名字吧?”
顾小九窃喜地想,她现在是主子,既然是主子……总要有一些特权吧。
玉兰带着众丫鬟磕头,说的话十分讨喜:“奴婢们的性命都是娘娘的,得娘娘赐名,是奴婢们的福分!”
顾小九咧嘴一笑,感觉自己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那你们都凑近些,让我瞧瞧。”
丫鬟们闻言照办,顾小九这才发现,一共有八个人之多。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八个名字啊!
顾小九只好尴尬地说:“那个……我有点头疼,先改你俩吧,你俩。”她伸手点了点离她最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玉兰,一个是玉兰旁边的合欢。
玉兰与合欢对视了一眼,嘴角都有掩不住的笑意。
其余的丫鬟也非常懂事地跪着退了退。
顾小九几乎没多想,指着玉兰就说:“你,以后就叫拿铁吧。”她嘴上严肃补充道:“拿铁,嗯,我喜欢。”心里偷笑,比起花草,她不知有多爱喝咖啡。
玉兰心里大惊:锦妃娘娘果然深藏不露!莫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借着赐名来敲打她?
拿铁……寻常宫女怎么拿得动铁器,娘娘怕是已经看穿她习武之人的真相。不愧是锦妃娘娘……
玉兰,哦不,拿铁心里想着,低头行礼高声应道:“奴婢拿铁,谢娘娘赐名!”
顾小九又指着合欢,略想了想,在玛奇朵和美式之间犹豫不决,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你,就叫冷萃吧。”
冷萃慌忙也行了一礼:“奴婢冷萃谢娘娘赐名!”
冷萃比拿铁看起来安静本分,长得倒也还挺机灵的样子。
顾小九心满意足地平躺了回去,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先这样吧,其他人容我再想想。你们都退下,我再睡会儿。”
丫鬟们又是毕恭毕敬地齐声应道:“是。”
然后,安静而迅速地起身,挨个弓身退了出去。
顾小九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缝,看着此情此景,心里不禁感叹:果然,特权,谁用谁知道。爽,真的很爽。
身份贵重这事儿,约等于“投了个好胎”。
按照她耳濡目染的说法,那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她是作为一个普通社畜死的,人生早早就走到了终点。上辈子没赢过,也不知道起跑线在哪儿。
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特权阶级”了。
正好,眼下趁着独自一人,她得好好地捋一捋思路……
好好捋一捋……
锦妃……拿铁……冷萃……
这床可真大、真软……
然后,她就香甜地睡过去了。
另一边,听命退到殿外的一众宫女,很快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咱们娘娘……可真是大美人啊……”
“可不是!早就听闻左相千金姿容倾国,我方才就只敢偷看一眼,那真是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女一样呐……”
“都说这位主子难伺候……依我看,长得美位分高,以后只怕少不得有我们的罪受……”
“你瞧她那性子……赐名也就罢了,给玉兰姐姐赐的……是个什么名儿啊……怪膈应人的……”
“可不是!我听先前在宫女所认识的姐妹说,宫里就数逸幽宫这位的脾性难捉摸……听说流华宫的娴妃娘娘,性子沉静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呢!”
“我也听说了!还有那位新入宫的和昭仪——”
“好啊,我瞧你真是出息了,放着好好的逸幽宫不尽心伺候,倒想着去伺候一个昭仪了?那敢情好,明儿你就去宫闱局和掌事嬷嬷说去,自请跟和昭仪那儿的宫女调换呗!估摸着,得偿所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是拿铁,她冷嘲热讽地打断了宫女们愈演愈烈的八卦。
她这话说得刻薄,却不无道理,宫女们当即噤若寒蝉。
拿铁如今可是锦妃娘娘面前的红人。
虽然主子给赐了个怪异的名字,但毕竟也亲口说了“喜欢”。
下人们喜欢与否不重要,主子的恩典就是奴才的脸面。
毕竟这位锦妃娘娘,出身高贵又长得极美,听闻性子还桀骜得很。
拿铁将来若是得主子器重,她们也得巴结着拿铁才行。
说起主子器重,冷萃倒是一出寝殿就去了尚膳司,说要给主子炖点补品,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
“皇贵妃娘娘驾到——”
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响亮的通报。
宫女们不免有些惊慌:皇贵妃来了?!
虞国后宫尚未立后,皇贵妃就是这后宫里除了太后之外,最尊贵的人了。
宫女们还在面面相觑时,拿铁已经镇定地走到门口带头跪下,对着从外面掀开的门帘,妥帖行礼后高声便喊:“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众宫女如梦方醒,连忙跟着也来了一套,熟练地齐声高呼:“皇贵妃娘娘万福!”
不得不说,都是做奴才的,拿铁的眼力见就是更胜一筹。
拿铁心里却窃喜:皇贵妃竟然主动上门了,看来宫里传闻不假,这位皇贵妃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这样的对手通常看似吓人,却并不难对付。拿铁心里禁不住替自己主子高兴。
转眼间,两名太监领着一位美艳女子进了门,身后还跟着四个宫女。
一行人停在了拿铁身前。
“你们主子呢?”
美艳女子只是俯视着她们不说话,旁边的太监赶忙上前,皮笑肉不笑地问话。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我们主子身体不适,还在内室歇着。”
还是拿铁,不卑不亢却毕恭毕敬地回答。
旁边的同事们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管低头跪着。
“哦?”美艳女子声音清甜,听着却叫人通体发寒,“还睡着呢?”
拿铁也不怠慢,立刻应道:“是。”
皇贵妃没说话,一双妖娆的明眸瞥了瞥旁边的太监。
太监立刻会意地拔高了音量:“你们锦妃娘娘,那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你们可传御医来瞧过了吗?”
他这话,虽是对着一地的宫女说,头却故意朝殿内昂了昂。
拿铁哪会不知晓这其中的含义。
她们这位锦妃娘娘,昨日才入了宫,却连着两日都在睡着,压根儿没去给皇贵妃请安。
这事儿整个宫里都传开了,不□□言纷纷。
说锦妃仗着家世显赫,又得皇上偏爱,根本没把皇贵妃放在眼里……
当然也有说她病了的,和怀疑她装病的。
拿铁则是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主子就是借病给皇贵妃一个下马威罢了。
拿铁觉得,锦妃乃堂堂当朝左相的女儿,又深得陛下喜爱,得圣旨钦点入宫,本就是迟早要飞黄腾达的。
皇贵妃也没让众人起身,拿铁便还是跪着回话:“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们不敢怠慢。原本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我们娘娘方才嘱咐了,说身子乏得很,不愿有人打扰她安睡,故而,还未曾请御医来看。”
太监眯了眯他那有点下垂的眼睛,阴阳怪气地朝拿铁吼道:“大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尽想着自己不担罪责,遇着事儿能躲就躲。你们可别忘了,锦妃娘娘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一个个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拿铁心知,皇贵妃这摆明了是要来找茬的,于是表面上不再辩驳,从善如流道:“公公教训得是,奴婢们这就去请。”
“罢了。”皇贵妃面无表情,悠悠地开了口:“你且去请吧。本宫先进去看看锦妃。”
说完就带着人,打算越过满地跪着的宫女。
“娘娘……”拿铁人是跪着让了路,声音却不卑不亢起来:“皇贵妃娘娘,请恕奴婢斗胆,里面毕竟是我们娘娘的寝殿。恐有不便,不如让奴婢先去通禀……”
皇贵妃轻蔑一笑,声音也拔高了些:“怎么,本宫是来探望锦妃妹妹的,还能坏了规矩不成?”
她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拿铁,径直走了过去,轻飘飘地撂了句话。
拿铁赶忙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一名宫女,示意对方去尚医司请人。然后俯身缓缓站起,一路弓身跟在了皇贵妃一行人的后面。
太监是不便进到其他妃嫔寝殿的,皇贵妃到了寝殿门口,便让他们都守在寝殿外,自己只带了一名贴身宫女进去了。
拿铁也迅速跟了进去,抢先跪到顾小九床前,低声朝床上的人通报:“娘娘,皇贵妃娘娘来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拿铁假意焦急,抬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心里却暗自赞叹:自家主子果然一如传闻所言,是个厉害人物。以不变应万变,比起喜怒形于色的皇贵妃,显然自己主子更懂得宫中生存之道。
皇贵妃冷眼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明艳的脸上不着痕迹,手里却悄悄使了劲,示意随行宫女上前察看。
随行宫女名为破晓,跟着皇贵妃有些年头了,因此十分懂得主子的心意。她接收到皇贵妃的指示,便径直往床前走。
刚走到拿铁身边,却被低声喝止:“皇贵妃娘娘!这……恐怕不合适。”
破晓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只好回头看着皇贵妃。
皇贵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才忍不住稍微低头扫了跪地的拿铁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嫌恶,但又不好硬来,只好作泰然自若状,示意破晓回来:“那就等御医来吧,本宫在这里等。”
破晓立即会意,脚步自然地一转,折到房中另一侧搬了把椅子,扶了皇贵妃坐下。
拿铁心里一喜,心里直道主子这招装睡果然高明。皇贵妃盛气凌人而来,总要先缓一缓她的戾气,也不能让人觉得逸幽宫好欺负。
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心里足智多谋、工于心计的锦妃娘娘——穿越而来的顾小九,此刻是真的睡得正酣,对眼下的一切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