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问罪

楚惊鹤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个人,这些熟悉他的村民一时之间虽然不至于联想到鬼魂转世一类的说法,却也都觉得奇怪,没几个人敢上来跟他说话。

更没人敢来要那袋被暂且当做“诊费”的粮食。

开玩笑,谁知道楚惊鹤到底能不能治好那马匪的老婆,若是治不好,那些匪徒们又回来,他们贪图那点粮食,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只有楚芸娘的丈夫——那个当年拿出聘礼钱来,救了“楚惊鹤”一命的跛脚汉子,仗着与他的关系,开口还是很不客气。

楚惊鹤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发难,只说道:“姐姐好久没有去看母亲了,姐夫如果想的话,也一起来吧。”

即使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看看久病的母亲,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那人却还是很不情愿:“家里还一堆活要做呢……院里的水还没挑,另外还有后院的柴火,今晚的饭——”

楚惊鹤终于来了火气,直接将他的手一甩:“你是脚瘸了,不是死了,这些我姐姐做得,你做不得?”

楚芸娘有些不安地拽了拽弟弟的袖子:“鹤哥儿,别那么跟你姐夫说话……”

“怎么了,”楚惊鹤冷笑一声,“你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了,不成便回家,我也不是连自己的姐姐都养不起!”

别说楚芸娘夫妻,连在旁边偷偷听着的其他村民,都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这……哪有女子出嫁,家里的兄弟还说要养她这样的话!

况且还是从楚惊鹤这个浪荡子的嘴里说出来,他,他能养得活自己个儿吗?

可、可是……

惊异之后,他们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又忍不住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可信度。

楚惊鹤,好像真的和他们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别的不说,今天要不是他,这整村人老的老小的小,说不定能在土匪的屠刀下活下几个来呢!

而楚芸娘站在弟弟身后,没有再说话,虽然还是害怕他说话太冒失,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她好像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娘所说的:“有个兄弟,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要糖吃的弟弟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什么时候……竟然都能站在前面,保护自己了?

她平时总是很害怕丈夫,虽然那个男人腿脚不好,可发起火来,她还是反抗不了,但今天、今天……

他在鹤儿面前,居然也怂了,一句狠话没说,还往后退了一步。

楚惊鹤瞪了那个色厉内荏的男人一眼,抓起楚芸娘的手臂,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不能拿现代文明社会的礼貌客气对待,只有表现得比他们更强势,他们自然就会软了。

原身确实是混账,可既然现在是自己接了这个混账的身体,借此活下去,那么自然也就该担起身上的责任,除了自己完成任务,更应该首先让“家人”们过上好日子。

之前,是他没有及时调整心态,可是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会让这些人受委屈!

姐弟俩在一路上村民们的注目礼中,默默地走回破败的小院门口,楚芸娘终于叹出一口气,仰头小声说:“鹤哥儿是终于长大了……”

楚惊鹤朝她笑了一笑:“是我懂事太晚,姐,你放心,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楚芸娘看了他一眼,低头抹抹眼眶,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啦,”楚惊鹤推她进院子,把那袋粮食塞进她手里,“哭什么,我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那带子沉甸甸的,土匪头子一点都不小气,给楚惊鹤的这袋“诊费”装得满满当当,楚芸娘终于得空拆开袋口的绳子,往进一看,就被扑鼻的粮食香味给震了一震。

“我去煮饭,”楚惊鹤说,“娘好些日子没见你,今天也吓得不轻,你去安慰安慰她。”

楚芸娘吓了一跳:“这、这怎么行,你是男人,怎么能……”

楚惊鹤哈哈大笑:“我是男人,又不是瞎了残了,姐,我们这样的家庭,就不要学他们读书人‘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啦。”

楚芸娘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到主屋门口,楚惊鹤摆摆手,转身便走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屋里的老太太听见声音,颤巍巍问了一句:“鹤哥儿回来了?你姐姐他们,都还好吗?”

“哎,娘,是我——我们都好。”

楚芸娘连忙答上一句,来不及多想,赶紧走进屋子,安抚地握住母亲的手。

刚才面对弟弟时,那种奇怪的陌生感,一时也被扔到脑后去了。

反正,鹤哥儿他是变好了,这总不是件坏事。

楚惊鹤进了厨房——其实也不过是几块木板堆起来,勉强搭出的一块避风的地方。

他没什么要节约的意识,鼓捣半天升起火,便将那袋子里的粮食倒出一大盆来,将清水淘洗淘洗,全部都下了锅。

——若是有别的村民在这里,看他如此“糟蹋粮食”,肯定会心疼到晕过去了。

当下战乱纷纷,条件艰苦,近几年又时常有大旱,地里的粮食实在珍贵,百姓们大多不舍得吃新粮,便是吃旧粮的时候,也是将各种可果腹的东西都凑成一堆,哪里顾得上什么口感,若是更艰苦一些的地方,日日靠食糠果腹也不是没有的。

而土匪头子给出的那一小袋粮食,并不是直接抢来的“杂粮”,而是将最好细粮都集起来,才装满了那么一袋,总共也没有多少,便匀给楚惊鹤一份,也实在是大方,一看就是个宠妻如命的汉子。

楚惊鹤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可他前世自成功以后,已经精细惯了,坚信“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来到这没吃没喝的古代两个月,肚子里早已空得厉害,若不是前段时间病得太重不好下床,他早就花功夫去赚钱了。

大米饭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飘出小厨房,又飘出楚家的小院,连路过的村民也要忍不住停下来闻一闻,再看看那旧得快从门框上掉下来的木板,心里头不免怪怪的。

这楚家,看起来像是真的要改运了呀……

楚惊鹤不知道那些旁人的心思,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很快蒸好了饭,满满地盛起来,还顺手炒了个菜。

也亏得他从前亦过过不少苦日子,不然骤然穿越到古代,怕是连炉子都不会生。

将饭菜都放在托盘上,端到主屋去时,母女二人都早伸着脖子等着了。

“哎呀,怎么这样浪费,”老太太看看那些食物,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不年不节的……我都听芸儿说了,可那些粮食来得不正,年景也不好,我们即使用了,也该省着点才是。”

楚惊鹤无奈地说:“娘,这有什么不正的,这都是儿子拿本事换来的。”

楚芸娘也劝道:“鹤哥儿,你听娘的话,今天就算了,就算是给娘压压惊,可日子是不能这么过,你也快去媳妇了,总得为以后考虑……”

她不说这还好,一说起来楚惊鹤还未谋面的另一个“债主”,他就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怎么就穿越到这么个人的身上,看谁都对不起,好像各个都是要赎罪的。

“好好好,”楚惊鹤不好和她们辩解,只好投降道,“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晚些时候,再弄更多的粮食银钱回来不就行了,她们总能适应的。

这也算难得的好事,母女俩对视一眼,不再说些扫兴的话,只是楚惊鹤看楚芸娘有些深思不属的,便劝她以后也带小侄女过来吃饭。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没好好疼过我们玉儿呢。”

楚惊鹤笑笑——姐姐与那跛子成婚以后,便育有一女,乳名唤作玉儿,如今也四五岁的年纪了,若是在原著的剧情中,这孩子小小年纪,后来也要给他那“姐夫”害死。

楚惊鹤说:“我不叫你带回家去,是怕那人都给独占了,你只带着玉儿来就是,他要想跟着,就也让他来,我看他敢不敢吃。”

楚芸娘:“……”

她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弟弟了,可心里头没来由的畅快,犹豫了一下,便也答应了。

那顿饭之后,确定家里暂时不会有事,楚惊鹤当天便又去了县里。

原身那张脸在县里还不算坏到人尽皆知,可已经是赌场的熟面孔,楚惊鹤不动声色地去赌馆里逛了一圈,并没做得太过分,只是这里转转,那里转转,仿佛还是有输有赢的,甚至输得更多些。

他前世落魄时,也是在赌场兼职过荷官的,在后世千百年的积累、以及各种高科技手段的熏陶下,古代赌馆里的那点小技巧实在不够看。

况且,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大局,只不过稍微赢上些小钱罢了。

楚惊鹤赚了一些,便出了赌场。

他生得俊俏,又能说会道,若是刻意摆出架势时,也十分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读书人,帮人写写算算的也不在话下,一天下来,怀中便又多了几个铜子。

楚惊鹤便维持着这样的节奏,似乎还是白日出去闲逛,夜里回家,可楚家显见的一日日地好过起来,楚芸娘干脆带了玉儿过来,只说要回娘家小住几日,照顾母亲,那“姐夫”倒是来闹过,被楚惊鹤轻易便打发了。

他是不会什么功夫,身子也不好,可只需略懂些人体穴位,糊弄那么一个深有残疾的酒鬼,倒也足够了。

不几日下来,楚惊鹤便摸清了县里那些酒楼、客栈与各种布庄店铺的情况,再努力努力,若是能做上某个铺子里的账房,家里接下来的日子,便暂时不必太发愁了。

在这时候,他仍然想着的,也只是先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至多想要多赚些钱,到有能力了,再好好完成【老乡助农系统】给出的任务——达则兼济天下嘛,还是先让自家脱贫比较要紧。

可也不知是命运,还是系统看不惯楚惊鹤如此偷懒,他梦想中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注定是过不下去了。

那日,楚惊鹤刚找到个长期的活儿干,还在跟老板画饼,便见一个庄稼汉子慌慌张张的,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楚惊鹤心里一沉,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楚、楚二郎,不好了!”

是巧儿的父亲,淳朴老实的脸上布满了害怕和汗水:“官兵、官兵找到村里去了!说……说是有人告发您勾结贼寇抢劫,还要抓你家里人一起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