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纸条
宁戚登堂入室,将自己的小桌搬到他桌旁,笑嘻嘻地将带进来的账本、笔墨纸砚一个一个地摆好。
顾恒泽看着她的动作,一时有些懊恼。
总是很奇怪,他总做一些事后后悔的决定,而且做得莫名其妙。
看着她一样一样地归置好,顾恒泽叫他,“过来,孤有话跟你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是自己同意的让人家进来,那断没有再将人赶出去的道理,不过有些规矩,还是需要跟人先讲清楚。
“来啦。”宁戚整理好自己的梨花木雕花小桌,站到他面前。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嗯嗯!”宁戚似乎十分兴奋。
她好似总是这样,成天开开心心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好像永远都不会难过。
“你既然进了我的书房,那我便需同你约法三章。”
“夫君说。”宁戚站得笔直,像个乖乖听训的好孩子,“宁宁一定乖乖听话。”
“一、无故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二、不得随意走动。”
“三、不许翻动书房里任何物品。”
顾恒泽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宁戚听完后,一本正经地将手举到脑袋旁,伸出三个手指,机灵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夫君,我保证听话。”
“嗯。”顾恒泽点点头,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模样,顾恒泽眯了眯眼,“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宁戚瞪大了双眼,她嘟起嘴,“夫君也没说要背呀,怎么突然就考宁宁。”
顾恒泽:……
“你说听进去了。”顾恒泽声音冷然。
“我没有。”宁戚狡辩,“我说的是听话。”
“……”一时梗住,顾恒泽看着她,没说话,一双墨瞳,似潭水般深不见底,盯得人心慌。
宁戚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上位者的气势,似乎在他面前,你无所遁形,只想逃开。
宁戚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不凶,只是没对她凶,看来传言太子黑脸能止小儿啼哭,并非凭空捏造。
她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笔,弱弱地朝顾恒泽竖起一根食指,惨兮兮地乞求,“夫君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宁宁抄下来,就不会忘。”
又恢复了那般怯怯懦懦的模样。
顾恒泽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她下笔的姿势,逐字逐句地念。
宁戚写完之后,呼出一口气,蹦下椅子,朝顾恒泽的书桌上看。
顾恒泽的书桌上还有几份公文摊开着,见宁戚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只是宁戚眼力好,他动作也没那么迅速,宁戚还是看见了他在奏章上的,太子独有的印鉴。
嘿嘿,宁戚心里得逞地笑了笑。
顾恒泽皱眉,“孤不是说了,不得随意走动?”
“可是夫君没有在看公文呀,夫君在看宁宁,宁宁这都不能走吗?”宁戚试图强词夺理。
顾恒泽眉心跳了跳,“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夫君教的啊。”
“……我可没教。”顾恒泽顺着她的目光环视一圈,“你要找什么?”
“我想找鱼胶。”宁戚睁着大眼睛问,“夫君书房有吗?”
“没有。”顾恒泽摇头,“鱼胶没有,只有浆糊。”
鱼胶,顾名思义就是由鱼皮熬煮,炼制成的胶,能够粘连纸张,一般富贵人家的书房里都会备一些。
“啊。”宁戚有些惊讶,“夫君书房里连鱼胶都没有吗?”
“没有。”府里的用度一再缩减,哪里用得起那般昂贵之物。
“那宁宁之后从宁府的书房里带一些给夫君。”宁戚仿若分享东西的小孩,十分大方。
“不用。”顾恒泽拒绝,他也不是很需要。
“不行,宁宁要带,宁宁有的,夫君也要有。”她眸子十分清澈,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顾恒泽没说话,只是转身去后边的博古架上,给她找浆糊。
“给。”顾恒泽将找到的青花瓷罐递给她。
宁戚接过,柔软的指腹不小心擦过顾恒泽的手背,她狡黠地笑,唇边漾起两只可爱的小酒窝,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煞是讨喜。
“谢谢夫君!”她甜甜地道谢。
“嗯。”顾恒泽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
怎么今天的茶有点烫。
顾恒泽看着她坐回凳子上,将抄写好的约法三章用浆糊,黏着桌面上,摊平四角,临了还拍一拍。
“夫君,这样宁宁就肯定不会忘啦!”宁戚颇有些骄傲地看向他,似乎是在求夸奖。
“嗯。”顾恒泽点头。
“夫君都不夸夸我吗?好歹我也是个听话的孩子。”
顾恒泽觉得自己像是个刻薄的夫子,在为难弱小的学生,现在学生做到了,夫子却吝啬夸奖。
“咳咳。”他耳尖泛起绯意,颇有些别扭,“虽……方法是笨的,但……精神值得鼓励。”
宁戚:……
她苦了脸,“哪有夫君这么夸人的。”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人,下一秒阴云密布,顾恒泽不知道怎么一个这么小的姑娘,变起脸来这么快,脸上的表情生动又形象,像是真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该怎么夸。”顾恒泽虚心求教。
“夫君该说,宁宁很棒,这样宁宁会很开心,下次会做得更好。”宁戚从来不吝啬她的夸奖,但她也想听他夸夸她。
这么一个清冷如谪仙,似不入凡尘的人,夸起人来也不知是何模样。
宁戚的好奇没有持续多久,顾恒泽便满足了她的愿望。
“棒。”顾恒泽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字。
宁戚还想接着说话,一转眼瞥见顾恒泽微红的耳根,刚要说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不逗了不逗了,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留着下次。
她甜甜地道谢,而后看向自己贴在桌子上的约法三章。
“夫君……”
“怎么?”
“要是宁宁实在是有急事,但是夫君在认真处理公务,宁宁是偷偷出去呢,还是请示完夫君之后再出去?”
顾恒泽还以为她是要打趣他,没想到她止了话头,他思考片刻,“偷偷出去。”
“尽量别发出声音,孤不喜欢处理公事的时候被人打扰。”顾恒泽补充。
“好。”宁戚点点头,似乎十分活泼,“我要是出去了,我就在我的小桌子上给夫君留个小纸条,这样夫君就可以知道我去哪里啦。”
“嗯。”顾恒泽声音淡淡,宁戚却莫名听出了一丝温柔。
看着顾恒泽面无表情的脸,宁戚疑惑,是错觉吗?
“夫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宁戚十分认真地盯着他。
“暂时没有。”他摇头。
“那我去忙啦!”
“嗯。”
宁戚在她的小凳子上,伸了个懒腰,而后低头开始翻起了桌上的账册。
顾恒泽开始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那椅子的腿,似乎确实比他的要短半截。
小短腿。
顾恒泽勾了勾唇。
意识到什么,他唇线抿直,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继续拿起桌上的公文,仔细批阅。
看到脖子酸疼,顾恒泽再抬起头时,天色已经黑了。
宁戚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她去哪了?
顾恒泽环视一周,不见她人。他站起身,走到宁戚桌子旁,她桌上的账本摆放得十分整齐,上面用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狐狸镇纸,压着一张纸条。
“亲亲夫君,宁宁有点困,借你的床小小地眯一会奥。”
“你忙完了记得来找宁宁,宁宁跟你一起去用膳,别扔下我一个人吃,宁宁会饿肚子的。”
“^_^”
末尾这个小表情,像极了她脸上挂着的笑,阳光又明媚。
顾恒泽再次勾起了唇,他没有再掩饰,总归她也看不见。
不得不承认,虽没有男女之情,但是有这样一个活泼又开朗的姑娘在身边,确实添了很多欢乐。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吵。
瞅瞅这么长的纸条,明明“我在里间等你”六个字就能说清楚的,偏偏要写这么一大串。
顾恒泽叹了口气,要是什么时候,话能少一点就好。
他将那纸条卷起,收入袖中,揉了揉耳朵,慢慢踱步,往里间去。
她蜷着身子躺在那罗汉床上,小小一只,嘴唇微张,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娇憨。
顾恒泽推了推她。
宁戚梦里还在模仿着刚刚看到的太子府的印鉴,突然被人摇醒,眼前出现的还是顾恒泽的脸,宁戚有些被抓包的心虚,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啊!”
顾恒泽耳膜一震,怎么能这么吵。
“有流氓!”宁戚脑速转得飞快,连忙补充。
顾恒泽:……
他一国太子,竟被认作地痞流氓?
顾恒泽黑了脸,“看清楚,是孤。”
“哈哈。”宁戚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是夫君,都怪宁宁没看清楚,夫君什么时候也爱玩这种──作弄人的把戏。”
?
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这姑娘对自己说过的话,没有一点记性,他反倒当真了。
呵。
顾恒泽直起身,不看她,也不解释,迈开腿就往外走,冷冷吐出几个字,“用膳。”
“奥!”宁戚刚刚沉浸在有了盐引,数钱数到手软的快乐之中,一不小心睡得迷迷糊糊,记忆还没回笼,现在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留的那张纸条,她忙翻身跳下床,飞快地穿好自己的小粉鞋,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夫君夫君!是宁宁不好,宁宁不该睡一觉就把跟夫君的承诺忘了,伤了夫君的心,是宁宁的不对。”
“念在宁宁是初犯,夫君便饶过我一回罢!”宁戚大剌剌地追在顾恒泽后边解释。
顾恒泽眉心跳了跳,走得更快了,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她这张没个正经的嘴,真该缝起来。
什么承诺?什么伤心?
空口无凭,全盘捏造!
太子府的众人十分震惊,以往风度翩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何曾有过这般明显的情绪外露?!
看来这太子妃是个妙人,不仅能撩动太子殿下的心弦,还能伤他们太子殿下的心,瞧这走路的速度,太子妃可有得哄!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嫌弃脸):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偏偏长了张嘴,什么时候能话少点。
之后(委屈脸):你怎么不跟孤说话。
ps:这本书应该压字数就到这啦,从今天开始正常更新,不断更!(有存稿的人说话就是这么硬气!)感谢在2022-09-28 00:24:07~2022-10-03 15: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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