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胡椒猪肚鸡

郡安街,明府门外。

江和盂阴沉着脸,恨得几欲咬碎一口牙。

不过是瞧她长得有几分颜色,他才给了面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区区一个小门户,敢与崇川阁叫板,活腻歪了。

江和盂侧身回看明府,连连冷笑。

身旁一道尖锐声音忽然响起:“这不是江大管事吗?”

说话的人,他有几分印象,好像是李家人。

江和盂心情不好,看这些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东西,更不爽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和他说话么?

他鼻底轻哼一声,撩起下袍回身上了马车。

熟料那人却不放弃,陪着笑脸靠近他马车窗户,悄声道:“我是李家的郭文栋,江大管事见过的。”

江和盂不耐烦掀起卷帘,眼神都懒得给:“没事就滚,小爷忙,没空和你扯皮。”

“有事有事,自然是有事的。”郭文栋整个人都快趴在窗柩上了,“我能助江大管事,弄死明家。”

江和盂气极了。

他是生意人,又不是什么地痞流氓,那小娘子看不起他,现在连个下人都敢辱他了是吧?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挥得郭文栋眼黑了一瞬。

“给爷狠狠打!”江和盂探出头,对着坐在前头的崇川阁小厮吼道。

“江大管事,息怒息怒!小人说错话了,是弄倒明家,弄倒!”郭文栋一只手护着头,另一只手仍死死扒拉着马车,“李家只要明家消失就行,事成之后,那酒楼府邸地契,明家小娘子,任由江大管事处置!”

江和盂颇为玩味地“哦”了一声,尾调轻轻上扬。

“你且跟来,换个地方回话。”江和盂上下扫了一眼郭文栋,放下卷帘,“先说好,我是个正经生意人,你若只有那些个儿腌臜手段,就趁早滚远点,省得挨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定不会叫江大管事失望的。”

明府内,许老板夹起一块炸鲜奶,闭着眼放进口中。

明昭说几人吃了冷食,立刻喝热茶,对肠胃不好,故先上了几道常温点心,垫一垫作缓解。

其他几道都是寻常,唯独这个炸鲜奶,许老板夹了一块又一块,盘子都快见底了。

“二娘子说的合作,是何意啊?”

董华荣本以为,今日是来参加一场拍卖。没想到二娘子意不在此,他那颗心又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既然不用买断,那他会不会也有一分机缘呢?

明昭笑道:“大家都知道,庖厨一道,注重师门传承,我说的合作,是替我家邹师傅收徒弟。由明家为各位培养自己的大厨,半年之内,这一整本食谱包教包会。”

“当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日后徒弟们回各位商行,开了酒楼食肆,最好能冠上双方的名头。譬如,明记酒肆定阳商行分店,如何?”

这就像是连锁店的模式,反正大邺地广,明昭一个人也做不完全天下的生意。将来许老板董老板,是想去漠北开店还是江南开店,都碍不着她在白兰县赚钱。

只要冠上明记二字,不论店在哪儿,名气仍是她的。

许老板笑眯眯道:“这注意甚好,只是二娘子想的,不止这些吧,不如一次性说完罢。”

不愧是混迹生意场多年的人,眼光确实毒辣。

明昭福了福身,清清嗓子。

“旁的条件,的确还有两三条。第一,明记分店无论开在大邺何处,收益如何,每年都得给本店二成分成;第二,‘徒弟’的人选自然是各位老板决定,无论几人,第一批均按五千两一人算学费,且学成后八年内,不许外传,不许另收徒弟;第三,大邺京城,不算在此次选址范围内。”

许老板和董华荣对视一眼,立马反对:“第一项,至多只能分一成。第二项,五年内不外传。”

明昭脸上便露出了犹豫之色。

许老板和董华荣轮番开劝,你一言我一语,至少辩了五六分钟,明昭才松了口。

“既如此,便依各位老板所言,每年分一成给明家。各位师傅们,五年后可收一人做传承徒弟,如何?”

两人都点头称是。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项,大邺京城分店。二娘子是有什么其他打算么?”许老板端起刚送上来的姜枣茶,轻轻吹开杯口白雾。

配炸鸡的解腻小菜,压凉茶的温热点心,再到恰时送上的热茶,每个环节都像是被她算好了一般。

心细如发,胆量过人,一介女流能撑起整个家门,可见其人绝非凡俗,

明昭道:“我有一位兄长,很有才干,如今在京中读书。再有几月便是春闱,若他高中,我想带着妹妹一道上京。京城的生意,我是想与两位老板合作,我亲自掌厨,占四成,剩下六成两位对半,可好?”

“三三四,”许老板沉吟,赚的不多,但也不亏,“也罢,我没意见。”

董华荣更不必说。

明昭便示意侍女送上准备好的契约书,递给两人。

二人接过一看,啼笑皆非。

除了学徒人数空着,其余条件她早就写好了。

“二娘子本就打着拿一成的主意,偏提高了说是二成,哪像是不会做生意的样子?依我看,二娘子经商也是一把好手。”

明昭但笑不语,眼眸清澈明亮。

接下来的流程,便很简单,几人轮番画押签字。

许老板大手一挥,直接填了四人,第一批学徒五年内无法收徒,若届时他人手不够,必然要重新送人来学厨艺。

倒是还不知道怎么被明昭坑呢,没听她说第一批是这个价格,再往后她可没说会不会涨价。

董华荣填了个一,董氏本就没有定阳商行财力雄厚,五千两刚好割得他肉痛,但不伤根本。

再说,二娘子不是要在京城开店么,他也能拿三成呢。

明昭收好契书,与二人约定交款日期,此事是定下了。

许德良——也就是许老板,收下契书,又麻溜坐下喝茶,一副不愿意走的样子。

“二娘子不会谈完了生意,就要赶我出门了吧?我瞧着日头也下来了,不如再让我蹭一顿饭好了。”

说罢,许德良还冲董华荣和蔡老头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不知明府今日晚膳用的什么啊?”

明昭愣了片刻,一旁的侍女眼神飘来飘去,最终老实回道:“三娘子近日闹食,二娘子一早吩咐炖了鸡汤。”

许德良面露可惜,还以为晚膳也是二娘子亲自做呢。

明昭道:“三位若是要留下用膳,不如吃锅子吧。”

许德良不解:“你不是炖了汤?”

明昭微微一怔:“许老板没吃过猪肚鸡汤底的暖锅?”

“倒是吃过羊汤骨汤一类,鸡汤还是头一回。”许老板摇头,猛地又反应过来,“什么鸡汤?猪肚?”

“将整只三黄鸡塞进洗净的猪肚中,撒大量白胡椒粒,炖至汤汁浓白,便是猪肚鸡汤。猪肚软而不烂,鸡肉鲜而不柴,汤汁更是爽口鲜美,以此汤做底,涮些蔬菜、牛肉、虾丸都是极妙的。”

许德良哪儿还听得下去,他连姜枣茶都不想喝了,赶着明昭往外走,顺带去小院里散个步,消消食。

明昭好笑,这还没到晚膳时分,许老板已经按捺不住了。

要涮火锅,之前炖的汤就有些不够用了。

她也没料到这几人还要留下吃晚饭,临时再炖一锅猪肚鸡汤,时间食材都不够,明昭只能再炒一个麻辣锅底。

取桂皮、八角、小茴香、草果等等香料泡水后挤干水分,碾成粉末备用。

葱姜蒜切末,大量辣椒切碎。锅热下牛油块,炸香葱段姜块,再加入辣椒段、香料碎、香叶和花椒粒,激发辣气。

待锅中香料味渐浓时,快速加入三勺自制酱料和豆豉,煸出香气。

酱料本身香味浓郁,此时热油煸炒,与辣椒、花椒的香气完全融合,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辛辣的香气,激得门外频频探头的许德良等人不住吞咽口水。

看底料炒得差不多,加入醪糟冰糖,一小壶白酒,盛出放入铜锅中。

沸腾后汤底香气浓郁,辣味霸道,顺着蒸腾水汽,融入空气里。

另一边,猪肚鸡小火慢炖了三四个小时,明昭掀开砂锅盖,白雾劈头盖脸席卷,一时看不清锅内景象。

第一波热气四散开来,才显锅中乾坤。

浅灰透着粉的猪肚被撑得鼓起,两道刀痕下,鲜黄鸡身半露,鸡皮油润,猪肚肥厚,乳白汤汁与金色油脂翻涌交织,几颗红枣与枸杞浮在其间,恍若雪地红梅。

明昭取过熟食案板,另铺一块干净纱布,将猪肚捞出切块。

刀锋刚触及猪肚,明昭都不必用力,已轻易将其划了开来。分作两半的猪肚弹在案板上,三两弹跳间,乳白色汤汁四下甩开,许德良满脸心痛。

“二娘子,你放轻些。”

明昭:?

她都没用力好吗。

猪肚柔嫩好切,斩鸡还得使上劲。明师傅手起刀落,咔咔声不绝,没一会儿就将鸡肉也切成适口大小。

剔除碎骨后,将鸡肉和切片的猪肚放入另一只铜锅中,倒入原汤,猪肚鸡汤底便也成了。

蔡老头眼都值了,喃喃问道:“二娘子,开饭了么?”

明昭莞尔一笑:“别急啊。”

还有肥牛五花鱼片,鸭掌鱼丸虾丸,菌菇藕片,茼蒿油条……

涮火锅,只有汤底怎么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当事人邹师傅:当时就是在外头烙锅盔,回来就听说我有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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