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心

而在太医来王府诊治的当晚,白侧妃遭到承平帝的厌恶,被关进王府偏院一间柴房改制的小屋里,至死也不曾踏出一步。

她的故事止于王府宅院之中。

周书禾“嘶”了一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带着些试探开口:“难道说正是白氏用了些方法……”

祁遇颔首:“白氏的娘家主要做西域香料的生意,传闻西域有一种香可绝人嗣,虽然不知真假,但可以确定的是,陛下在潜邸时用的香都是白氏所调。”

“还有在嘉贵妃产下宁王那年,西域朝贡的公主柔宝林连晋三级,后来大公主出生,她又晋到嫔位。这位柔嫔娘娘出身西域皇室,想必比白王妃更懂香,若说宫里有谁可解此毒,想必就只有她了。”他又体贴地补充道。

虽然其中许多牵连并无确切证据,但祁遇的判断与事情真相总不会相差太远。

先王妃白氏杀伐果断,实乃女中豪杰,险些用香断送了陛下的子孙缘分。

周书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冷静理智地消化完这些信息,想着自己长一副和皇帝深恨之人颇为相像的面孔,转头看了看寄月。

“咱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冷宫吧,赶紧的,自己走总比被押着走好。”

说罢她复又起身,走到祁遇身边干笑了两声。

“那个……两年前跟你说恩义两清的话,还是收回比较好,我十分建议你稍念旧情,比如有空的时候照看一下身在冷宫的我。等过两年你若是升官发财了,麻烦再帮忙关注一下我爹娘,虽然天高皇帝远,但人倒霉起来受些莫名其妙的牵连也是常有的事,大家守望相助,守望相助哈。”

寄月:“???”

祁遇:“……”

“先不要太激动,”祁遇劝她,“陛下既然选了你做妃嫔,自然不是为了让你住冷宫的。”

周书禾哭丧着一张脸:“可谁知道啊,陛下深明大义本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啊!想想他做的那些事儿哪件是人做得出来的,哦当然他是真龙天子本就是不人。反正我完了,我真的要完了,出身未捷身先死,要了命了啊。”

“冷静!”祁遇一手提灯,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间——方才她张牙舞爪,差点刺挠到他的脸上。

“你先听我说,陛下是人,人就可以被理解,经过这一年多的揣度大体方向上我是可以把握住的,问题不大。”

周书禾被他抓着手腕,又跟着他的“一、二、三”深呼吸,找回丧失的理智后思考片刻,却突然发现——

“诶祁遇,你原来还是会说‘我’这个字的嘛。”

天色正好,寥寥薄云遮不住月亮,天上有挂在高处明明的月,地上有停在他手里小小的灯。

祁遇微微一怔,松开她腕间的那只手,有些不安地握紧拳头。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个儿也挺缺德的。”周书禾看着他,突然又自顾自地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祁遇还没回过神,低着头没说话。

“你想啊,要你不念旧情的是我,遇到没想过的困难,怕过不去,又要让你帮忙的也是我,明明知道你自己都过得很不好,却想要你助我,让我过得好一点。”

“这么想来,世上既然有我这样的人,那再糟一些,有陛下那样的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祁遇皱眉:“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了。”她气鼓鼓地说。

“可你说什么是你的事,要两清也只是你一个人,我、奴……”他抬眼,见她抿着唇不高兴,到底还是没改口,“我是自己要去查这些事的,也是自己去告诉潇宝林来引你知晓,我想帮你。”

他犹豫片刻,又退后一步,躬身向周书禾鞠了一礼:“周娘子,有一张和白氏相似的脸或许是祸,但也可以是福。”

“我会帮你得到陛下的宠爱,你会有许多尊荣,到那时便不用再去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什么都不必再求。”

她看着这人认真说话时清澈的眸子,眼前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被细雨模糊了虚实的傍晚,他曾把她从泥泞里拉起来,现在更是欲要托举她登上天梯。

“好。”她轻声应道。

周书禾曾发过誓,今生再也不要遇到那般微末卑贱和万般无力的日子,可这张脸使她的后宫生涯变得愈发凶险,若非如此,她也不是非要祁遇来陪她淌这一遭浑水的。

只是事已至此……

今天说的这些话有真心也有假意,她装成前世那个娇蛮任性却又格外亲近他的姑娘,逼得他无措,引得他坦诚,让他倾囊相授。

他上钩了,也可能本来就没想跑。

目的轻易达成,周书禾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喉头一阵阵的发哽,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不愿意去想,只是迫切地想要说点别的,说更真心一点的话。

“那你有什么困难也跟我说好不好,让我也能帮你。”

祁遇忍不住笑了,望着她被月色沁润得湿漉漉的双眼,点了点头。

“好啊,我们守望相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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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坤仁宫。

皇后半闭着眼倚在塌上,给她按摩的侍女年轻貌美,手法也轻重得当。

都说皇帝好美色,但其实又有谁不好美色呢?自从她不再去争取皇帝的恩宠,也不去管所谓家族荣耀,只享受被这些漂亮小姑娘伺候着的舒坦,便发现世间再没有更好的人生了。

美酒、美食、美人,她享用举国供奉,什么都可以不想不管,却除了楚承渊——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皇后睁开眼睛,是极为亲信的贴身宫女初晴。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伺候的宫女躬身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了两个人,初晴才恭敬地开口:“正如娘娘所料,陛下这几日来后宫都依了您的章程,今日轮到周淑女,现下已经在揽芳阁了。”

皇后点头,示意初晴扶着她起身去卧房:“既如此,今晚就早些歇了吧,等明日晨起再看看。若那周书禾是个得用之人,说话做事谨慎得当,陛下定会晋她位分,坤仁宫给的赏赐备记得厚一点,本宫得好好道贺一番。”

“奴婢不明白。”初晴皱眉,“周淑女同故白氏容貌肖似,陛下分明恨极了白氏,娘娘为何觉得周淑女是个有前程的呢?要奴婢说,此人便是连采女也不应被点上的。”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似笑非笑:“是啊,倘若陛下真恨极了白氏,自然不会放周书禾这张脸进来惹他心烦,如今却选了她为宫妃,自然是因为陛下其实并没有那么恨白氏。”

初晴还是不解,呐呐道:“奴婢愚笨。”

皇后摇摇头,没有再多做解释,让初晴服侍自己躺下后,便遣她告退。

床顶铺着只有帝后能用的明黄色缎子,其实她年轻时也受过一段时日的盛宠,他那自认风流、装模做样的爱护让她觉得可笑。

可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啊,或许他那廉价的真心,比虚情假意还要令人作呕。

作者有话要说:初晴: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谜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