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祈福仪式”

紫禁城一向没有赐婚庶福晋的规矩，但正如八贝勒胤禩所想的那样，皇上才是最大的规矩。

事急从权，康熙下令一切仪仗流程，按赐婚侧福晋的规格减半办理。

毓庆宫内张灯结彩，颇有几分喜庆气息。

太子胤礽换了身吉服，但面上并无喜色，只是坐在殿内自斟自饮。

陪坐的诚郡王胤祉、五贝勒胤祺不由得面面相觑。

胤礽见状，笑着一举杯，“两位弟弟，可是酒菜不合口味？”

胤祉胤祺连忙摇头，欲言又止。

胤礽又是一笑，“我在等，等四弟那边的消息。听说大萨满就要赶到了，希望四弟能吉人天相。”

胤祉和胤祺这才恍然大悟——至少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纷纷举杯，也祝四弟/四哥能逢凶化吉——总算不用干晾在座位上了。

胤礽饮了一杯，又是一杯。

皇阿玛，您为了四弟真是煞费苦心，这是做给谁看的呢？

新房之内，唐佳氏满面娇羞，满心欢喜。

以自己的家世，原本要指为太子殿下的格格，但因为自己命带福运，宜子孙，竟然擢升为庶福晋。真是意外之喜，自己果然是个有福的！

过一年半载生下阿哥，就能晋升侧福晋吧！

然而一夜红烛泪尽，却没有等到她的良人。

八贝勒府内的酒宴上也在推杯换盏，只不过主角是八福晋郭络罗氏。

陪坐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满脸尴尬。

八贝勒胤禩却不见人影。

郭络罗氏喝了很久，已经有了醉意，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猛地一挥手。

“哗啦啦！”桌上一半的菜肴都遭了殃。

胤俄吓了一跳，杯中酒洒了一身。

胤禟慌忙劝道：“你这是干什么，皇命难违，八哥也是没法子……”

“什么没法子！”郭络罗氏醉眼迷离，“他……他会没有法子？”

“哼，九品知县之女！”

“若不是张英的侄孙女，只能当个格格！”

“庶福晋又怎么样，不过是好听点，一样不能上玉牒！”

“宜子孙……是在讽刺我生不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生不生得出来！”

新房之内，胤禩看着张若婷如同出水莲花一般秀美的娇容，心脏霍霍加速跳动！

这可是命中带福的女孩，而且出自张家，她背后是张英和张廷玉！

福晋会理解自己的！

胤禩微笑着握住张若婷的手，风度翩翩，公子如玉。

张若婷状似娇羞地低头，掩去了眼中的漠然。

她对这一切都没有兴趣。她的人生不过是从一座牢笼转移到另一座牢笼里。

安和并不知道，这一夜同时有三场赐婚。

唐佳氏、张氏家中早已准备好丰盛的嫁妆，圣旨一到，就从自家出嫁。

安和的嫁妆却是内务府出的，只比侧福晋的份例少两成，先一步抬进了四贝勒府。

对，康熙说的是减半。但唐佳氏、张氏的嫁妆里都夹带了不少，人家有钱，人家乐意。这不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事儿么？谁家还嫌嫁妆多不成？

内务府知道皇上重视四贝勒，置办嫁妆的时候，就有意丰厚了一些。

听说那苏佳氏出身低微，德妃担心送嫁场面寒酸，又命人往嫁妆里塞了点私房。

不知怎么的，宜妃也跟着凑热闹，塞了不少好东西。

众嫔妃一瞧，什么情况，难道这是给老四祈福的一种方式？

想到这次的庶福晋是皇上钦点的，各位娘娘依样画葫芦，都“略表”了一点心意。

这会子乱哄哄的，没人顾得上计较数目，反正都进了四贝勒府的库房了。

去接安和的花轿、仪仗，到了李宅装了人就走。李万和事先毫不知情，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嫁妆。

安和真可以说是公费结婚了！

而且另外两场的存在，只是为了四贝勒府内的冲喜不那么扎眼。

安和的家世原本不可能指进皇子府，做格格也不可能。

但为了冲喜好看，康熙钦定了她是庶福晋。另外两个女孩原本也只能当格格，因为安和，都跟着晋了一级。

安和坐在花轿里，向着四贝勒府，向着未知的婚姻，向着生死未卜的胤禛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最坏的情况不就是守寡吗？

只要活着，她总会找到办法重获自由的。如果死了……

如果死了，没准能穿回去呢！

海荣是个坚强的孩子，舅舅一定会将他养大成人。

所以，她现在无所畏惧！

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安和冷静下来，十分配合地在花轿里换了衣裳。

她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身上的吉服，和怀里的圣旨。

嗯，手感不错，都是好料子。

轿子很大，两名宫女陪坐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她自尽。

安和对她们笑了笑。

“两位姐姐，有没有胭脂水粉和镜子？”

答案是有的，最好的贡品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面巴掌大的水银玻璃镜子。

只是，两名宫女显然不相信她能在花轿内为自己上妆。

轿夫都是久经训练、身强力壮的内侍，但花轿在行进中仍有晃动，这种环境如何描眉画鬓？

这位临时冲喜的庶福晋怕不是疯了？

皇命在身，就算她疯了也一样要抬进四贝勒府里去。

还是等落地后找个地方帮她梳洗打扮吧，只要她不试图逃跑，总会有点时间略做整理的。

两位宫女小姐姐防备、探究、惋惜的复杂眼神，安和毫无感受能力。

她正在努力回忆前世颇为拿手的快速补妆技巧。

一台大型服装秀，模特们在后台换装时间要以秒来计算，环境更比花轿里乱多了。

从小小的助理到品牌独立设计师，安和跟了数百场秀，给模特修衣服、补妆甚至急救，堪称全能选手，多次成功救场。

三下五除二，安和就利用手头有限的工具，给自己画了一个清新淡雅的妆。

动作之迅速，宫女小姐姐都没看清楚！

安和拿起水银镜子上下左右看了看，觉得效果很不错，颇有“霓裳霞佩淡丰容”（注）的感觉。

一抬眼，看到两位小姐姐惊讶、惊艳、迷惑不解的表情，安和微微一笑，对她们点点头。

今夜的情况特殊，艳光四射可能被视为挑衅，死灰槁木更是故意挑衅！

小清新总是不会错的！

花轿外传来送嫁嬷嬷的声音：“庶福晋准备好了吗？四贝勒府到了！”

这话是问两个宫女的。

她们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回答：“准备好了！”

而且人家自己准备的，比宫里最巧手的宫女嬷嬷也不差，简直就像法术一样！

难道这就是福运之女的厉害之处？

领头太监的声音传来：“准备进角门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等一下！先落轿！”

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策马赶来。

送嫁仪仗的领头太监不明所以，十四又喊了一声：

“别愣着，先带花轿一旁等候，大萨满到了！”

从盛京风尘仆仆兼程赶路的大萨满，与安和的花轿仪仗，几乎是同时抵达四贝勒府门前。

为了迎接大萨满，四贝勒府大开中门。

等大萨满一行人进入府中，送嫁仪仗的领头太监犯难了。要不要等到中门合上，再从角门进府？

十四一瞪眼，“磨蹭什么，快把花轿抬进去！”

领头太监心一横，就听十四爷的，他是四爷的亲兄弟！就算这样违了例，想来皇上也怪不到我头上！

结果安和的花轿和仪仗，跟在大萨满后面，也从中门进了四贝勒府。

安和全程在轿子里一无所知，四贝勒府内上上下下可都瞪大了眼睛。

除了正室福晋，谁能从中门抬进府里？今儿这位庶福晋可是破了例了！福运之女，果然不凡！

进了中门没多远，大萨满摆开道场，要为四贝勒祈福禳灾。

安和的轿子又一次落地。

作为今夜婚礼的主角，她也要参加这个祈福仪式，这是大萨满的意思！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萨满的到来打乱了冲喜流程，这苏佳氏怕是没来得及上妆吧？万一还带着哭相，可怎么好见人呢？

送嫁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了轿帘。

两名宫女恭恭敬敬扶着苏佳氏走下轿来。

安和就这样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天降冲喜旨意、连吉服都是在轿上换的，众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看到一个哭成泪人的可怜虫。

却发现此女妆容淡雅，仪态从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怯场？

不说旁人，十三和十四都看呆了。明明不是绝色，却为何移不开眼睛？

大萨满身着彩衣，举起刻着吉符的铃鼓，沉声道：“奏乐！”

整个仪式并不需要安和做什么，只要她亲自观礼，最后上香祈福。

大萨满在祭台上对天地祈福，敬鬼神而起舞。古老而苍凉的祈福之乐，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

安和目不转睛地看着，神情始终平静而专注。这是欣赏演出的标准礼仪。

乌拉那拉氏注意着苏佳氏的表现，暗暗思量：还算稳当。她应该和我一样，认命了吧。

安和心想：不错不错，仿佛看了一场大秀。我最喜欢民俗表演了！

仪式结束，安和虔诚上香，转身对上大萨满饱经沧桑的双眼。

出于对一个刚刚贡献了精彩演出的老艺术家的尊重，安和恭恭敬敬福了一礼。

大萨满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此女颇有灵性！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紫禁城永和宫内，德妃坐卧不安，焦急等待。传信之人一会儿一批，为她做实况转播。

“福运之女到了四贝勒府！”

“大萨满同时到了四贝勒府！”

“大萨满设坛做法，对福运之女点头，面露微笑！”

老四一定会没事的。德妃疲惫地靠在榻上，落下泪来。

乾清宫内，康熙负手而立，听着更为详细的三份婚礼报告，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

仪式过后，安和就被送入新房。

她不是正妻福晋，不用喝合卺酒。况且男主角此刻毫无知觉，想喝也做不到。

安和的心脏怦怦直跳。

终于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我竟然嫁给了爱新觉罗-胤禛！

苏培盛心中惴惴，贝勒爷此时病得皮包骨，这位庶福晋看了会不会因惊吓而失仪？

还好，庶福晋看到昏迷不醒的贝勒爷，只露出关切之色，并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示。

苏培盛心中赞叹：不愧是福运之女！

安和表面平静，内心弹幕早就写满了：是帅的是帅的！

虽然瘦了点儿，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只看轮廓就知道，四四果然是个大帅哥！

素颜就这么帅，不逊于她见过的顶级男模！

作者有话要说：注：【霓裳霞佩淡丰容】 [宋]韩淲（1159年-1224年）《朝中措·霓裳霞佩淡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