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蓬莱
瑶光似乎很忙,没聊几句就被仙娥请走,留黎芊芊独自静养。
星华宫殿如其名,氛围很安静。殿内装饰极简,一架屏风一张床,茶几书桌笔两行。
除此之外,内室半人高的架子上,摆着数十个花盆。
对,只有花盆,没有花。
黎芊芊视线扫过一排排乌黑的土,终于在角落发现一株蔫了吧唧的苗,指甲盖大的叶子顶上,还颤巍巍开着半朵幽蓝色的花。
——很小,很弱,可以说半死不活。
不算好看,但鹤立鸡群。黎芊芊稍加打量,目光被它的同桌吸引。
同桌只是一截绿芽。茎身长而细,似乎是兰草一类的植物。
黎母喜爱花草,兰花更是种得多,黎芊芊自小被熏陶着,也认识不少品种。
可眼前这一株......
黎芊芊越看越觉得怪异,正欲拿起来细瞧,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别动我的花。”
顾无识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目光凉凉地落向她将伸未伸的手,语气不善。
“这些是你种的?兰花?”黎芊芊扬起头问。
整个星华宫都是他的。
“风雨兰。”
顾无识实在懒得回答前一个问题,捧起花盆小心检查。
“你确定?”
又一个愚蠢的问题。
顾无识没好气地抬眼,还没说什么,少女忽然就着他的手欺身——
又是那股腻人的甜香,和某些不太美妙的记忆一起,若隐若现。
顾无识当即就要退,不料被黎芊芊一把按住:“别动。”
语气有点凶。
顾无识愣了愣,竟破天荒地没有再抗拒。
黎芊芊踮脚,凑近嫩芽轻轻嗅了嗅,忽然抬起头。
身为上神,顾无识受过太多凡人的仰视,那一双双眼睛,浑浊、卑微,如跗骨之蛆攀附着自己的欲望。
可黎芊芊不一样。
她微扬着下巴,眸光又黑又亮,像只狡黠的狐狸,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顾无识半垂着眼斜她:“做什么?”
黎芊芊看了他一会,忽然噗地一声笑起来。
“你...居然拿韭菜当兰、兰草...哈哈哈,太搞笑了。”黎芊芊弯下腰,笑得几乎岔气,“一个神仙哈哈哈,居然认不出韭菜!”
“......”
顾无识扯回手一闻,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我没说错吧,”黎芊芊笑得腮帮子痛,缓了缓气,指着花架:“你这里不会全是——”
“不会。”顾无识冷硬道,“只有这一盆。”
黎芊芊明晃晃的不信,转身去看
却被顾无识拉住胳膊扯回来,他挡在花架前,语气不带任何商量:“天色不早,你可以走了。”
黎芊芊收了笑,半信半疑:“现在?瑶光说的?”
虽然不知道凡间和天界时间是否一致,但眼下外头一片漆黑,现在送她回去也太突然了。
“我的意思是,离开星华宫,”顾无识面无表情赶客,“这是我的寝殿。”
黎芊芊愣了一下“那我去哪?”
顾无识不答,表情意味却很明显
爱去哪去哪。
“可是…”黎芊芊话音未落,就见顾无识随手一挥,接着人就站在了星华宫外。
“喂!”黎芊芊上前梆梆锤了两下紧闭的殿门,纹丝不动。
黎芊芊气得原地跺脚。
不就是被她笑话几句至于赶人嘛,好歹收了那么多续灵丹。
“小气仙人!”
黎芊芊又往门前踹了一脚,转身欲走,却发现茫茫云海,自己压根认不得路。
转了两转,只好又坐回门槛。
天界的夜幕比人间漂亮许多,长长的星河悬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时而有流星划过天际,璀璨而神秘。
万幸天庭不冷,凑合凑合也能过。与其无头苍蝇似的乱走,倒不如等天亮让瑶光来捞她。
如此想着,黎芊芊打了个哈欠。
忽然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笑:“这是谁家的漂亮仙娥呀。”
黎芊芊顿时清醒,视线内多了一张俏皮可爱的脸。
突然出现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长相。
一袭桃花色的衫裙,怀里还揣着一柄玉如意,冲自己笑的时候,脸上凹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瞧着十分喜气。
“哎呦呦,错了错了,”她走近后稍显意外地掩唇,笑意却不改,“原来不是仙娥,是个凡间来的小姑娘。”
“你是?”
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黎芊芊生不出丝毫戒心,甚至想去亲近。
“啊~差点忘了介绍,”少女惦了掂手里的玉如意,自豪道,“本君名为玉如意。”
“没听过?”
黎芊芊诚实地摇了摇头。
“果然本名不容易被记得呢,”玉如意嘴角一垮,似乎有些挫败。“不过没关系,还是你比较重要。”她重新笑开,指了指殿名:“你是来找神君的?”
就他那小气样,哪里像神君了。
黎芊芊腹诽,郁闷道:“没有,我刚被他赶出来。”
‘刚’这个字很有意思。
玉如意疑惑:“为何?”
“恼羞成怒呗,”黎芊芊撇嘴,“他种错了花,我就多笑了两声,然后他就不让我睡里面了。明明在凡间的时候,人不错的...”
还从妖柏手里救她呢。
黎芊芊下意识握住空荡的手腕,不禁觉得有点可惜。
多好的护身符啊,怎么就断了。
玉如意惊诧不已:“你俩凡间还有一段?”
“对啊,他扮作门派的师兄和我相处,还指导我剑法——虽然是假的,但多少攒了点同门情谊吧,竟然大晚上赶人...”
黎芊芊不满嘟囔,“明明瑶光都让我住的。”
还有司神大人的事儿?!
神仙和凡人,还是伪师兄妹,如此配置,如此情节,啧啧啧...玉如意吃瓜的表情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她得去和司命好好唠唠。
玉如意笑眼咪咪,如意朝她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呐,不要愁眉苦脸,遇见我斗转渡厄真君,烦心事都会迎刃而解呦。”
黎芊芊捂着头,半信半疑。
殿门忽然开了。
顾无识面无表情:“想进来吗?”
?
这也太灵。
黎芊芊噔地站起来,玉如意却已经不见了。
“不想我走了。”
“想!”黎芊芊果断伸腿别住门。大女子能屈能伸,先过了今晚再说。
顾无识却将手一拦:“有个条件。”
“不许告诉任何人。”
黎芊芊昂着头,眨了眨眼,没明白他指什么。
顾无识抿唇,撇开眼:“花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反应过来的黎芊芊当即想笑,不过这次她憋住了,举起三指发誓:“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但,我也有条件。”顾无识正打算让她进去,便听黎芊芊道,“我要睡主卧,最大的床。”
“......”
得寸进尺!
他同意他就是——
顾无识愤而甩袖,掷地有声:“行!”
隔日,黎芊芊收到瑶光的传音,意思是今天就能送她回蓬莱。
星华宫没有别的人,顾无识更是神出鬼没一大早就没了影子。黎芊芊在殿内乱晃,忽地被墙面上的图案吸引了注意。
墨划的线条错落蛇行,找不到首尾,像八卦阵法又像某种古老的符文,相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
线条之上,还有许多细小的亮点,仿佛撒了金箔似的闪闪发光。其中有七个点比别的都显目,走势相连形似酒斗。
看到北斗七星,黎芊芊大致可以确定,这是张星盘。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墙面,所有线条忽然活了过来,星光跃动,如涓涓细流,沿着脉络开始流动。
“拥有灵根却不得仙缘,满心悔恨却有了重来的机会——这样的人,不是正好契合我们的赌局吗?”
......
“几层妖力而已,死不了。”
......
“幻镜中就她一个活人,死了还怎么继续。”
......
“黎芊芊心比天高,绝对会留在幻境之中。”
那些从未看到过的背面,一幕幕浮现在黎芊芊眼前,又被顾无识用一句句堪称冷漠的话语注解。
曾经疑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轻易就答应指导她剑术。
怪不得能第一时间从妖柏手中救下她。
怪不得明知尘世镜只是碎片,仍劝她继续
怪不得,她会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啊。
光影里,黎芊芊低垂着眼,双手渐渐收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暴怒的吼声:“顾无识!!老子和你拼了!!!”
殿门随之被踹开,一袭黑衣闯进视野。
“竟然拉着司神大人下界找凡人的乐子,你要脸不要——嗯,凡人?”
元阳看到殿中的黎芊芊,愣了愣,转而皱起眉:“你是谁,顾无识那小子呢?”
乐子。
黎芊芊扯唇一笑,语气森冷:“我也想找他。”
不远处,瑶光和顾无识朝星华宫的方向走。
“虽说尘世镜已成碎片,但到底是帝君的造物,如今既已现世,不可等闲视之。”瑶光道,“芊芊的魂脉与其天然有感应,找到余下的碎片应当不难。”
顾无识淡淡说:“她虽能调动尘世镜,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让她去,合适么?”
“所以我预备派人和她同行。”瑶光说到这里时,二人已至星华宫附近。
顾无识忽然停下,蹙了蹙眉心。
“元阳真君?”瑶光感应到来者气息,也觉得稀奇,“他怎么会来你这。”
顾无识露出嫌弃的表情,闪身入殿。
一个凡人竟然敢对神君有如此大的怨气,元阳看向黎芊芊的眼里带了点兴趣。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无识突然显出身形,用眼尾扫向元阳,语气漠然。
元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往旁边一拽,黎芊芊站到顾无识面前。
“你又...”
啪——
清亮的巴掌声落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瑶光刚进来就撞上这一幕,表情亦惊诧不已。
一巴掌打得极重,顾无识俊美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元阳擦了下鼻子,挡了挡难以自抑的嘴角。
刺激。
“呵。”
反应过来的顾无识很缓慢地笑了声,撩人的桃花眼牵动,他看向黎芊芊,眼底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意。
黎芊芊胸口翻涌着怒气,非但不惧,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凡人好玩么?”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往外挤。瑶光瞬间明白过来。
顾无识彻底被激怒,下颌线绷紧。黎芊芊却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流,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芊芊...”
瑶光没拉住她,正要去追,身后人开了口:
“瑶光,”顾无识眸色深如黑渊,声音同样阴沉可怕,
“你最好别告诉我,要和她同行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提到这一巴掌
妹:生气
瑶光:惊呆
元阳:赞许
顾无识:回味(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