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后罚
他话未说完,下半句便卡在了嘴边。
颜怀心中懊恼,本想问一问她那日为何不快,又怕是他自个儿多心。再者他本不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更少关怀后妃,话刚开口,倒成了夸赞云美人一般。
谁料宛汐竟笑吟吟赞道:“可不是么?臣妾虽是土生土长的京中人,但也听说过,这鱼茸羹是最费功夫的,需得将鱼肉煨至入口即化,又用银针一点点拆骨剔刺,再加数味山珍熬制才成。”
“……”
磨了一下午墨,又兼思虑明州之事,宛汐这会儿是真有些疲乏了,不由开始惦记起吃食来——她其实是个极爱吃的性子,从前在家中,姚太夫人与赵氏苛待她,幼时她曾在京郊的祈恩寺住过一阵子,寺庙里日子清苦,吃食也极少而淡,对长身子的孩子而言实在难过。
因而她研究过不少吃食点心,尤其是春日里的花叶,和山下小河的鱼虾,都是新鲜好吃的食材,花叶既可入茶饭,鱼虾还能果腹。这会儿说起吃食做法,不免眼睛都亮了起来,越说越来劲儿,丝毫没察觉颜怀逐渐变黑的脸色,连手中的勺儿都搁了下来。
一旁的张海全看得仔细,忙斗胆站了出来,笑着对宛汐道:“原来清小主还颇擅厨艺,不如晚膳为皇上做些新鲜的吃食来尝尝,就连奴才们也好沾光啊。”
这话倒不是他拿大,毕竟宫里的常例,主子们的吃食是用不完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少了去,承明殿用剩下的,大多便赐了后宫和御前的奴才们。
“呃——”宛汐乍然止住话头,才瞧见颜怀不愉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住话头。
颜怀放下碗,面色淡淡:“河鱼再新鲜,终究有股子腥味儿,还是算了。”
“那臣妾……”
话音未落,常顺便从门外转了进来,朝殿上叩头道。
“回皇上的话,慈宁宫来人,传清小主去陪太后拣佛豆儿抄经文呢。”
“姑姑算是找对人了,嫔妾幼时曾在祈恩寺住过好一段日子,拣佛豆儿这事做得极熟的。”
往慈宁宫去的路上,宛汐笑眯眯地对来替太后传旨的碧锦姑姑道。
好容易帮颜怀处理完了棘手的事,听到云美人今日来过,她便知道不妙。此时离了承明殿去太后处,今晚敬事房必是不会再来长乐宫了,也好叫紧盯着她的后宫众人放松些警惕。
然而落在碧锦眼里,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说来这次这位清美人也是无妄之灾。
太后与皇上本是半路的母子,当年皇上没了生母,学识武艺又出色,先帝有意于他,才将他指到了皇后名下做了半个嫡子。那时皇上已经十三岁,早过了不记事的年纪,自然不似幼童般好养熟。
后头虽有太后自家的姑娘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更多了一重连结,但皇上是个冷清的性子,年纪渐长,来往后宫也少了,与母子情分上,总是淡淡的,不过保持着面儿上的礼敬罢了。
因而太后甚少插手后宫之事,凡事若不涉及母家,乐得做个只知享福的老太太。
可这一次,是柔妃并贤妃、贞修媛三位共理宫务的妃嫔在她宫中请安看账,听柔妃提起,今日去承明殿送点心的云美人说,皇帝竟赐了清美人文通阁侍候笔墨的恩典,太后这才坐不住了。
要知道,大秦朝到如今只有两位嫔妃得过这恩典,其中一位就是先帝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庄妃。
提起庄妃的恩宠,那是连太后这位中宫之主忆起来都颇为头疼的事儿。
在宫中为庄妃另起殿阁、许庄妃议政、扶持庄妃母家为当年的十二皇子铺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在朝政上有多圣明聪敏,在后宫就有多昏庸无道。
莫说后宫死于庄妃之手的妃嫔皇嗣有多少,就连她这个赵氏出身的皇后,都差点被庄妃挤兑得威望堕地。
要不是先帝逼迫世家太紧,逼得卢赵韩金不得不同气连枝,十二皇子又莫名早夭,韩家这才答应赵氏不再支持庄妃等等因由……这后位只怕就要换人坐了。
所以太后一听文通阁侍奉笔墨几个字,便当即冷了脸色。
柔妃看在眼里,更是犹嫌不足,挥了挥手中的帕子,笑道:这清美人和庄敬太妃娘娘还真是有缘,既都住了美轮美奂的长乐宫,又都一样的独得恩宠,现下连入侍书房的恩典都有了……也是臣妾等不如新人年轻好颜色了,只是委屈了贞修媛,竟不如个小小美人了……
一席话说得太后心头狂跳,贞修媛双目一红。
太后忙安抚了贞修媛:皇帝年轻,一时贪新鲜也是有的,你与皇帝是什么情分,哀家还不知道么?
贞修媛也甚是懂事地表白了一番:万事以皇上舒心为重,臣妾一己之身,并不要紧。
听得太后连连点头:到底还是这般大家嫡支出身的女子懂事些,不狐媚。
而被太后归为狐媚惑主、同庄妃一般“偏房庶出”一流的宛汐,便遭了殃。
碧锦看在眼里,也甚是无奈,只是明了太后心结在此,倒不好深劝,只好笑着回宛汐道:“小主通佛理那自然是好。”
“只是太后娘娘今日心情不好些,小主得多担待。”
碧锦心里,是极不赞同这事儿的。
照她看来,慈宁宫就维持着以往对后宫的态度便很好,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无非是一个有赵氏血脉的皇子,再不然,嫔妃所生,记名在中宫膝下的养子也行。
皇后尚且年轻,不怕等不来这福气,何苦插手这些妃嫔争风吃醋之事,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思虑到这里,碧锦不由疑惑起来,皇后这一病,竟连这事也不管了么?按皇后大度贤淑的性子,总会来劝一劝太后,不要为难了清美人,落在皇上眼里,也是皇后慈和怜下。
容不得她思绪再转几回,慈宁宫便到了。
“嫔妾美人卢氏,见过太后。”
太后端坐在上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是她第二回见这位极得宠的清美人,头一次不觉得,这一回细细瞧了,才发觉果然是个极娇柔的清丽佳人。
虽只穿着月白素色底薄衫儿,底下一袭荼白色花鸟裙,一身简净到底,但却掩不住如出水芙蓉般的清新娇柔之色,不艳也不冷,双眸转过来,更有一分儿既纯又妖的意味。太后心中不由一叹,怪道皇上这样喜欢。
“起来吧。”
“传你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哀家今日焚香礼佛,正缺个抄经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