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下水道中充斥着淡淡的潮腥气，四周一片安静，连一滴水落到小水洼里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黎玻盘腿靠墙坐着，点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

她抬头看看头顶一小片圆圆的天空，这条背街也太空旷了吧！这好半天了，连个人声车声都听不着。

怀中一坨毛茸茸动了动，低头看去像一个新买的白色拖把头，仿佛听到了她的叹气声，白色拖把从她的怀里抬起小脑袋来，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瞧了瞧她。

黎玻又气又好笑，狠狠揉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还好意思睡觉！你还是个狗吗，走路都不知道看路！”

……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黎玻匆匆从家中出发赶往附近的考场参加国考，入冬后的清晨又冷又昏暗，一阵寒风吹过，卷起路旁的金色落叶，她紧了紧裹在脖子上的围巾，呵出一口白雾。

永远不要相信早上的“再睡五分钟”，因为眼睛一闭一睁不知怎么就过了半个小时。

黎玻来不及沮丧，加快了步伐朝学校奔去。

经过一个小路口时，黎玻想也没想直接拐了进去，她从上大学开始就搬到这附近住了，对这片区的小路很熟悉。这条背街横穿过去再过个马路就可以到达考场，也就是她们学校的侧门。

只不过这条背街又窄又乱，仅容得下一辆小汽车通行，而且沿路还稀稀拉拉停了一些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废旧电动车和自行车，平日里附近的居民也很少从这边经过。

黎玻熟练地穿行其中，快步向前赶路。

突然一团白色的小影子闯进视野中。

距离黎玻几步之外，那团白色的小东西步履缓慢，身上的毛发杂乱却还算干净，随着步伐随意地晃动，显得有些许潦草，四只小短腿也几乎隐没在毛发之下。

一只干净的小流浪狗。

黎玻几乎立刻在心中下了判断。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白狗缓慢的步伐，黎玻竟也不自觉放缓了步子，好像生怕吓到它一样。

一狗一人，一前一后地在背街散步。

就这么溜达了五分钟左右，一阵穿堂风吹过，冷得黎玻打了个激灵。

糟了！再磨叽就真迟到了！

黎玻扯回自己莫名神游的思绪，匆忙加快了脚步。

这一活动终于引起了前面小白狗的注意，它转过头，略微惊讶地看着黎玻，好像是刚刚才发现身后有个人类一直在尾随它，惊得睁大了白色拖布上那一对圆溜溜的眼睛，脚下一顿，像喝了假酒一样歪歪扭扭往斜前方趔趄两步——

前面是一个没有盖的下水井！

“小心——”

黎玻一声惊呼，朝小白狗的方向跑了几步。

小白狗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大跳，撒腿就要跑！

大概是白色拖布一样的毛发蒙蔽了它的双眼，它看也不看面前的下水井，迈着小短腿直愣愣地踩下去——

踩空了。

黎玻顾不上别的，一个飞扑过去将小白狗捞在怀中！可脚下一绊，连人带狗从下水井口跌落进去！

……

然后就造成了现在这幅场面。

万幸的是，从那么高的井口掉下来也没怎么磕碰，黎玻仔仔细细把小白狗又检查了一遍，抓着它的小爪子挨个儿捏了捏，还好也没受伤。

“怎么这么慢啊……”

黎玻将小白狗放回怀里，自言自语道。

距离她报警找警察叔叔来救，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愣是一点儿人声都没听见。

正惆怅着，手机震动了起来。

黎玻再一次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有些焦急的男声：“小妹妹，你确定是天好佳苑后门出来，到学府西路上的一条小路是吧？”

“是的，穿过这个小路出去对面就是K大侧门。”

“好的好的……没看到这边有下水井啊……”警察咕哝了一句，又安慰黎玻，“小妹妹别怕啊，我们在联系社区街道负责人了，很快就能找到你了，别怕啊！”

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她倒是不怕，反正考试时间也已经错过了，但这条小路就这么难找啊？

黎玻又假装恶狠狠地揉了一把小白狗，把拖把头的毛呼噜得更加凌乱了：

“现在好了，我考试没了工作也没了，怎么办，你能赔我一份工作吗。”

小白狗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在她怀中站起来转了两圈，耸着小鼻子嗅了嗅，又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睡觉了。

没等黎玻开口，突然听到“哔剥”一声轻响，小白狗的耳朵也动了动——背后墙上粘着的一张纸忽然松开，飘飘荡荡盖在了黎玻的头上。

黎玻胡乱抓了一把，将纸摊开在小白狗身上，借着头顶微弱的光看了看——

【动物档案管理局-招聘启事：

招收基层调解员若干名，稳定底薪提成高，包员工培训，交五险一金。】

简陋的招聘启事跟电梯里贴的小广告没有任何区别，黎玻将海报团吧团吧，随手抛至一边。

谁家的虚假广告都贴到下水道里来了？但是海报上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一个，这年头连骗子都如此不敬业了。

怀中的小白狗见状，抬起头来冲她“汪”了一声，黎玻不明所以，只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感觉头顶一暗，一人一狗赶紧抬头往井口看去，果然——几个脑袋挤在小小的井口往下寻找瞄着。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惊喜的喊声从头顶传来，在空旷的下水道里回荡，震得黎玻头皮发麻。

经过了一番波折，警察和消防员都出动了，终于是把黎玻和小白狗从下水道里捞了出来。

黎玻在消防员的帮助下，解开了身上的安全绳，感激地朝他们道谢，不远处的警察叔叔在满脸严肃地教训着街道负责人：“……以后一定要注意啊，不能因为偏僻街道就犯这种错误！”

“是是……”负责人苦着脸，见黎玻安全得救，赶紧走上前来，拉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小姑娘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摔伤啦？你放心，都是我们的错，一会儿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啊！”

黎玻只能放下小白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解释说自己真的是毫发无伤，倒也不想麻烦他们了。

中年警察也走过来耐心地问她一些问题，黎玻都老老实实答了，警察心中也放心不少，见她推脱不用去医院便也没有再勉强，只留了街道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让她后续有问题一定要再联系。

送走了兴师动众的众人，黎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被夹在一群人中间实在是让她比参加考试还紧张。

四下张望一阵，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多被吓跑了，左右不见了小白狗的身影。

“没良心的小家伙。”

黎玻嘟哝一声，看了一眼快要过半的考试时间，她思考一阵，一边往回家走一边掏出手机，决定给爸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屏幕上“王女士”三个字停留了半晌，依然无人接听，黎玻麻利地挂了电话，重新拨通了一个座机号。

不出三秒，那边传来一位女士轻快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平安宠物医院’。”

“妈……你手机又静音了吧。”黎玻无奈。

“啊！”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啪一声砸在桌面上，紧接着一阵窸窣声，“对对我没注意，今天太忙了。刚才从你们那儿的医院转来一只车祸重伤的阿拉斯加犬，血呼啦的太可怜了，差点就没气儿了，你爸上手术到现在还没出来呢……听说是撒了绳子去追一只流浪狗吧，唉所以还是得牵绳啊……没一会儿又来了个难产的母猫……”

黎玻的父亲是隔壁滨海市一家宠物医院的院长，名声在外，附近城市时不时会转一些重症手术的小动物去他们医院，母亲帮着打理医院前台，所以两人总是十分忙碌，但对这个外隔壁市上大学的女儿依然很关心。

王女士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不经意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不是应该在考试吗？”

黎玻：……您总算想起我了。

她迅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完整地讲了一遍，王女士夫妻俩一直对女儿很宠爱，又听到是为了救一只小狗，她当即表示人没事就好。

“救了一条命呢，也是积福了，说不定后面你俩有缘分还能再见着，它会来报恩呢。”王女士语气中带着些庆幸，安慰她，“考试你要是还想考，明年再考也行，不想考就回滨海给爸妈帮忙，没事儿。”

王女士天天跟动物们打交道，对它们一直抱有善意，不过……黎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报恩呢，以为是志怪小说吗？兴许是年纪大了，王女士也开始相信万物生灵的“通福”，但黎玻也没有反驳她，笑着答应了。

至于去滨海市还是算了吧，自从她来春新市上学之后，就很喜欢这个平静温柔的小城市，虽比不过滨海市的繁华热闹，却更适合她这种喜欢佛系生活的，所以黎玻最后才决定考春新市的公务员。

挂了电话，黎玻刚好走进小区，这天好佳苑是K大附近最高档的小区了，黎玻的父母虽不舍女儿去外地上学，却也充分尊重她的决定，还在附近最好最安全的小区给她租了个单人公寓，方便不喜人际交往的她独居走读。

到家后，黎玻胡乱地扯下围巾和外套，瘫坐在电脑椅上发呆。

这几个小时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比背十本书还心累，黎玻拍了拍脸颊，坐起身来打开电脑，决定呼唤因备考而冷落了许久的朋友们，来打局游戏热热手。

几乎是上线的瞬间，游戏好友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草莓百利甜：？】

【草莓百利甜：盗号狗死】

黎玻：……

【咖啡啵啵冰：我是黎玻】

【草莓百利甜：我上次一穿四是什么时候？】

【咖啡啵啵冰：别发癫，你什么时候一穿四过，你只会莽上去被四穿一】

【草莓百利甜：……下次穿一个给你看看】

【草莓百利甜：你怎么在线？今天不是考试吗，考完了？】

【咖啡啵啵冰：一言难尽】

黎玻打下“岸没上成，物理沉底了”几个字，刚点击发送，突然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扫了一眼屏幕上陌生的座机号码，黎玻随手接通——

“您好，请问是黎玻女士吗？”

“是我，哪位？”

“这里是春新市动物档案管理局的人事部，恭喜您被动物档案管理局录取，请问您下周一有空来报道吗？”

黎玻手指一顿，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约莫马上就到考完散场的时间了，她声音凉凉：

“骗子提升一下专业水平。”

说完就挂了电话，在对话框里继续打字：

【咖啡啵啵冰：还被电话诈骗了】

【草莓百利甜：？】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祸不单行啊祸不单行。

开新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