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江铃儿只低头问了店小二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付了钱,也明明将钱袋子都还给他了,虽偷盗了只兔子可也将身上仅有的碎银留在了那儿。她没有与人为难,甚至今晨店小二还问她要不要请郎中……为什么?
为什么告密?
为什么……为什么她爹一生行善,仗剑恩仇,却遭人构陷,得了这样的身后名?落了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
为什么?
店小二答不上来,在江铃儿专注而冰凉的注视下肥厚的嘴唇战战居然骇的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儿,等不到眼前人的只字片语亦或……这便是答案了。江铃儿一顿,直起了身,面无表情觑着面前这张被冷汗浸透的脸、因太过惧怕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的店小二,毫不犹豫当胸将他一脚踹了下去!
从二楼直直坠入一楼,许是撞到了什么发出极其惨烈的一声响,江铃儿头也未回瞧上一眼,两手攥成拳,一头扎进那拥挤在长廊尽头避无可避的人群中!
小毒物瞧了半天,盯着那抹在人群中纤细如风中芦苇的灰色身影,挑了挑眉轻嗤了一声。复将竹笛抵在唇上,比之方才更加清亮婉转低回的笛声传来,之低沉之凄厉之幽微莫测犹如李长吉笔下“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常人瞧不见,丝丝缕缕幽蓝焰火自他手中竹笛随着诡谲多变的笛声疯狂汇入江铃儿体内,江铃儿双肩本微弱的火苗倏然暴涨!
加上她所使的奔雷掌,隐隐有虎啸龙吟般的惊雷声,好像一朵盛开在暗夜深处的幽蓝色的花,花瓣似飞溅的星火又似绚丽夺目的电闪雷鸣,所到之处惨叫声四起,如秋风扫落叶,多少自称好手的大汉竟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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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
店小二艰难地咳出一口血后,摸了摸兜里那金色飞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肋骨似摔断了两根,廊上的缠斗还在继续,且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不敢多呆,咬着牙关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往外爬。
终于要摸着门槛时,先摸到了一双不似正常人该有的尺寸,倒像是巨象才有的一双大脚!
他微微一怔,紧接着头顶传来的犹如洪钟般的嗓音更震得他才憋回去的浓血又喷了出来:
“吵吵什么吵吵?吵得爷兴致全没了!”
店小二连呕出两捧血之后还未缓过神,紧接着整个人被迫腾空,猛不丁对上一双豹眼,在漆黑的夜里真像野兽一般泛着森然的绿光,骇的他心跳骤停了一瞬,苍白着脸许久才记起这人自然不是什么野兽,却比野兽更吓人。比肩关公足足有九尺那么高,虎背熊腰,光站着就像一座山那么高,单一只手便能轻而易举提起他。
此人是三天前住的客栈,出手阔绰,名字也甚是奇怪,姓“地”,单字“清”。店小二守了小半生的客栈还是头一回遇见一个姓“地”的。比起骇人的体型,更叫人惊骇地是他堪比野兽更旺盛的性.欲。
短短三日的光景却叫了不下二十个勾栏里的小娘子,行事之后每个都是……非死即残,侥幸活下来的也只剩半口气了。店小二每每看着一卷草席从他屋里抬出来都不由后脖一凉,一如此刻。
他瞅着地清衣衫不整的行装,还有那本就煞气非常,更因欲求不满更显凶神恶煞的面庞,店小二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耽搁,忙道:“大…大家伙在抓公冶赤!”
地清本凶恶的脸不知为何一听到“公冶赤”的名字一怔,继而一双豹眼迸发出精光,竟然透出几分欣喜:
“公冶赤?你说老毒物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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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毕,长廊上倒了横七竖八一票人,不是被打倒在廊下,就是在地上喘着气。
不知何时起,落地的火把先是将垂落的纱幔点燃,渐渐地,整个客栈有陷入火海的趋势。
而火海的中心——江铃儿还在逮着一个人打。
她将他反手压在地上,一拳一拳落在他头面上,每打一拳便要说一句,字字泣血:
“我爹不是叛徒!”
“我爹不是魔教余党!”
“我爹更不会是金人走狗!”
“我……”
忽的,高举的守被一只羊脂玉般修长的大手捉住了腕子。
小毒物难得宽声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可以了……”
话未说完,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江铃儿另一手回身就是一式“雷霆”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毒物眉心落下浓重阴翳,偏头避了过去,几乎是同时的时间另一手握住竹笛隔档在前,江铃儿这一拳便落了空,正好被竹笛卸了半成力隔档在侧,只有凛冽的拳风刮过脸色,鸦羽似的长发浮起又荡了下来。
小毒物脸色很冷,眼神更冷:“怎么,要噬主啊?”
不过森寒的眼神在看到江铃儿一双血雾弥漫的双眸顿了下,犹如冰封的河床寸寸龟裂,好一会儿方不耐烦地扯了扯唇,低骂了一声,也不知在骂谁:
“……玩脱了?这就失控了?啧……所以我就说不想让这种花拳绣腿配了个狗脑子的跟在身边,忒麻烦……”
全托了小毒物一支竹笛不加节制的鼓噪撺掇下,就像拿个大蒲扇不停地扇,即便火星子也能成了燎原之势,江铃儿显然失控了,她甚至没认出小毒物,她现在的目标只剩下打。
只要一发现活物就往死里打,打到他倒地不能动为止!
江铃儿不过沉寂了一瞬又开始疯狂朝小毒物袭击去,小毒物连连用竹笛隔档了几招便有些吃力,一是内伤未好,二是他以内力催动笛声辅助了江铃儿老半天,本就旧伤未愈又加重了,本才恢复了一些血色的俊容又苍白一片,好在没有他笛声的加持,江铃儿的拳头也变得绵软了,不过也够他受的。
还真不慎让他挨了一拳,就打在他光洁的额角,他吃痛的吸了口气,终于受不住两手攥住她的腕子反手别在身后,这套动作极利落极漂亮,快到江铃儿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小毒物反手钳制在怀里。
眼下明火四蔓,火舌几乎要舔上他们的衣摆,这个客栈几乎成了火海,那些个大汉在他们缠斗时也都聪明的连滚带爬跑走了。烟熏火燎的滋味不好受,呛鼻的很,他唯有贴近她,闻得她浆洗过后带着清香的发丝才觉着稍微能喘过气来。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蠢货!打人不成哪还有把自己倒搭进来的道理?!”
然而江铃儿听见他骂人挣扎的更剧烈了,手脚并用,又踢又踹的,小毒物被迫吃了好几记重击。
小毒物:“……”
见她挣扎地越来越凶,甚至还要屈膝踢他裆部时,小毒物额角青筋猛地一跳,又因双手锁着她的腾不出、也更生不出第三只手来,从他的角度,他早就瞧她隐隐露出的一点细白脖颈不顺眼了,心一横带着点儿泄愤还有报仇的意味,报她当日咬他肩颈之仇,他同样埋首在她肩颈出,叼着那抹露出的、因久不见天日腻白的皮肉狠狠咬了下去!
江铃儿血色弥漫的双眸蓦的瞳孔紧缩,越加疯狂地挣扎,而她越是疯狂地挣扎小毒物咬的更深,齿间研磨着那一小块皮肉上的一抹青色,外是燎人的火焰舔祗肌肤,内是似钝刀割肉般的来回研磨,是威胁,来自死亡的威胁。许久许久,等到怀里这具恼人的身躯终于松了筋软了骨,小毒物才慢悠悠松开了口中粉白的颈,睨着她,一如既往地冷嘲声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哑:
“清醒了么?”
江铃儿呆怔在原地,亦或者可以说在他怀里。混沌的双眸清明了许多,但始终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血污涤荡在眸底。
小毒物紧紧凝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又低低暗骂了一声,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此刻火舌终于舔上他们的衣袂。小毒物眉头一拧掸去了火苗,然后呼吸之间全是炙热的火焰。火光将他一张霜白的俊容照映地红彤彤的,好似染了上好的胭脂那般昳丽。他不耐得正欲执起江铃儿的手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狂的声音:
“我说哪儿来的笛声……果然是你。”
小毒物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待看到来人是谁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比之那夜被高阳等人追赶更难看。
地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啧。
晦气。
小毒物俊容从未有过的难看,甚至隐隐带着铁青色。
与他不同的是,地清看到他时脸上迸射出过分夸张的热烈的笑容,甚至不顾熊熊烈火,径直踏着烈火走向他,他皮糙肉厚的……不,应该说铜皮铁骨,居然不将这滔滔烈火放在眼里:
“小孩,你家那老东西呢?叫他出来见我!”
小毒物紧紧盯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巧,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在。”
地清霎时止住脚步,不耐得搔了搔头,脸上夸张的笑容僵住变得凶恶:“不在?去哪儿了?”
小毒物摇了摇头:“家师从来云游四海,我也不知。”
地清阴着脸盯着他许久,终于还是大踏步向他迈进,一边说着:“我不管,你尽得了老毒物真传,想必那几只蛊你也做的出来,你跟老子走!”说着说着,一双豹眼便黏在小毒物被火光映照得活色生香的俊容上不动了,话锋一转,香艳了起来,“话说老子早怀疑你是不是娘们儿了,好好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
话突兀地一顿,只见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灰影,势如疾风一般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小毒物霍然抬眉,怒喝:“蠢货你还没清……”
却见江铃儿自地清背后探过身,双眸眨了眨,对他比了个口型:
“快走。”
小毒物一怔,他向来反应极快,在地清转身之际已经发足狂奔。
事实上不用江铃儿多此一举,他也会瞅准机会跑的。
还用她说。
然而在即将跃出这个即将被火海吞噬的客栈时他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江铃儿当然不是地清的对手,对付一些软脚虾还行,对付地清十个她也不够,二十个也够呛,即便有他的笛声相辅。他果不其然看到地清单手像提一只小鸡仔一般将江铃儿揪着后领拎了起来,另一手掐着她的下颚把玩着:
“想不到这旮沓地儿还有这样貌美的小娘子……你看着比那些个水做的小娘子好像健壮些?一定能至少挺过一夜吧?”
江铃儿觉得自己死定了。
自小毒物离开后她本就不多的生气更像沙漏一样疯狂流失,更生不出一点儿反抗的力气来。不过这样也好。也好过受辱而死……
她模模糊糊想着,缠斗了一夜的疲惫犹如潮水淹没,困顿袭上头,她有些认命的闭上昏昏欲睡的双眸——
骤然热血溅上眼皮,激得她猛地张开了双眼!
是一只羊脂玉般的大手握着竹笛狠狠地戳进地清的左眼中!
那人动作极快猛地一收,又溅了江铃儿半身血,眼珠子滚在了地上,一声怒吼和哀嚎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地清痛苦的松了手。
“走!”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江铃儿还未落地便被人一把捞过腰肢,破窗而出!
破窗的瞬间身后的客栈化作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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