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打击
永州码头。
仲秋炎热难当,下船的人们,行色匆匆往家赶,好似多停留一息,便会烫脚似的。
头上有遮挡的,他们步子还算沉稳。反观头上无片叶挡的,则是快速躲到,码头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下。
路上的行人和树荫下避暑的路人,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盯向一旁粗布衣裙的顾瑶。
她却丝毫没有在意,目光远眺,看向码头,不错过每个面孔。
这半月来,她每天守在码头,就为等她,去长安探亲的夫君方既毓。
方既毓走时,说过最晚一个月,他便返回。
也没确定到一个月后的哪一日,顾瑶就这样一根筋地等了半月,也不见她夫君归来。
她身边买梨的秋姑,也因为顾瑶乌发白肤的好面相,生意好了不少。
一担子很快见了光,秋姑喜笑颜开,四十个铜板拿出一半分给顾瑶。
“瑶瑶,拿着。”
顾瑶看着手中的铜板,脸上并未太多喜气,只收了十个。
秋姑不依,硬塞到她手上,叹气道:“换成别人,我一个字都不想给。谁不喜欢银子,可你,我不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手上没有了,向……我夫君,要就是了。”说到她夫君,顾瑶两眼含光,面红耳赤。
秋姑与顾瑶一个村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专门为顾瑶夫君做膳食的厨娘,对顾瑶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
她快人快语不平道:“向你夫君手朝上要银子,你得先过他身边嬷嬷那关,那恶婆子会轻易给你银子。”
顾瑶没嫁人时,也会在码头或走村串巷做些小本生意,他们槐花村离码头近,也方便。
赚的银子,除了给爹娘一部分,手上还是有些体己钱。
如今,她嫁作人妇不便抛头露面,也就没了来源。又没有一点嫁妆傍身,手上那一点微薄的存私,这一月待在娘家,早被她的嫂子榨干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嘲弄声传来,“看什么看,长得好有什么用,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秋姑气愤一转身,就见同村买桃的妇人。她嫉恨秋姑的生意好,一面呵斥着自己男人,一面挑衅地看向顾瑶她们这边。
“嘴真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秋姑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要与那妇人打起来。
“还不让人说了,不受男人的待见,天天在这里等,有个屁用。谁家的男人走亲戚,不是带自己婆姨,就她家例外,带下人老妈子,也不愿带她。”
秋姑此时再也忍不了,起身就要打那妇人。
顾瑶忙拉开秋姑,那妇人,也被自己男人往家拽。
“秋姐姐,你消消气,她说的是实话,谁叫我肚子不争气了。”顾瑶见秋姑骂骂咧咧平静不下来,神色黯然劝道。
此话也说到了秋姑心坎上,她比顾瑶大三岁,已生了两个丫头。还想要一个男崽,这一年来,无论她和自己夫君晚上如何努力,肚子都没一点动静。
俩人长吁短叹一番,秋姑想得开,反正她有两个丫头,就是有些替顾瑶担心。
她有意岔开,这个让人沮丧的话题,担忧道:“你都在这儿等半月了,人也没等回来,还是回去吧。”
“这大热的天,可得当心身子,别像昨日。”
昨日顾瑶晕倒在此,秋姑急得也没了主意。多亏了路过的贵人,用轿子把顾瑶送回了家。
顾瑶每日来这里等方既毓,除了躲她嫂子外,她也有些想方既毓了,更多的是希望快些见到他。
在娘家,顾瑶嫂子天天借一双儿女的名头,让顾瑶为俩孩子买这买那。
顾瑶存的几个私房钱都用光了,这几日没给,她嫂子就指桑骂槐。
一端碗,就还得看她嫂子的脸色。
她还击一两句,就遭到她爹爹一通呵斥。
明明家中住着的还是那几个亲人,可顾瑶发现,自从她出嫁后,自己早已是个外人。
那里不是她的家,她越发希望,方既毓早些带她回去。
见顾瑶没动,秋姑以为是她不想回娘家,提议道:“你不想回去听你嫂子骂,夫家也回不去,没处去,就回我家吧。”
顾瑶神色凄然,看向树荫下没人要的小黄狗,感觉自己和它处境差不多。
无论是夫家,还是婆家,她好像都是多余的。
方既毓回长安探亲,不带她这个妻子,却带着他身边的小厮和奶娘。
村中人人见了她,都会挖苦一两句,她也习惯了。
那嬷嬷平常对顾瑶管教严厉,比平常人家的婆母还难伺候。
顾瑶因为自己没有嫁妆,又生不出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
那日送走方既毓他们后,顾瑶从码头回来,别院大门已锁,林嬷嬷钥匙也没留一把,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就怕她,偷偷拿家里的东西给娘家人。
她只能住到娘家去。
方既毓很少管家中事,都是林嬷嬷在打理,顾瑶也只有听从的份。
她本是农户家的女儿,十六岁时嫁给了,村里员外老爷家的私塾先生,人人都羡慕她高攀了一门亲事。
只有秋姑和她自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秋姐姐,你先回吧,我想再等等。”
秋姑把剩下的两个雪梨,用衣角擦了擦,递到顾瑶跟前。快人快语道:“你对他巴心巴肺,可方夫子对你……”
又怕顾瑶伤心,马上收了口。
顾瑶一愣,她心中苦涩,自己的夫君,的确无法与秋姑家的大乔哥比。
随即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给秋姑解释。
“秋姐姐,你别担心我,他对我其实已经很好了。他教我识字,又不要我的嫁妆,还给我家一笔丰厚的聘礼,说话也柔声细语的,我已经知足了。”
秋姑心中反驳道,傻姑娘,他真对你好,为何回长安探亲不带你。
的确,比起村中大部分男人,不打自己女人,不要嫁妆,还出一百两银子的聘礼。
就这几样,顾瑶的教书先生,已好过许多人。
更何况,他还愿意教顾瑶识字。
作为过来人,秋姑很想告诉她,男女之间真正的好,不是这样的。
像她和她的男人大乔,舍不得让对方受一点委屈,好的东西都是留给对方的,那才叫真好。
而顾瑶的夫君,饭食都是和顾瑶分开用。
吃穿用度,样样比顾瑶精细。
哪里把她当自己女人了。
两人说话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走了过来。他衣衫有些脏污,可看料子却不差。
他见秋姑的雪梨已买完,有些失望准备离去。
“老伯,我这儿还有一个,你拿去解渴吧。”
顾瑶看他下船后,匆匆往这边赶,应是渴急了。
见老汉迟疑,顾瑶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上。
“姑娘的好意,老夫再过推脱,倒有些不识抬举。老夫行医半辈子,万万没有白拿的道理,如果姑娘不嫌弃,老夫愿意给你把个平安脉。”
听老汉这样一说,两人都愣了愣。
庄稼人皮糙肉厚,从没听过什么平安脉。
尤其是秋姑,她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又和往常一样,遇到不怀好意,想占顾瑶便宜的人。
忙把顾瑶拦在身后,冷声骂道:“呸,都快入土的人,还想着贪恋美色。”
“你……你,岂有此理,老夫我岂是那好色之徒。在长安城,想让我瞧病的人,都排到城门口。要不是我那徒儿所托,老夫我岂会来这里,给一个员外看病,还受你一个无知妇人的侮辱。”
“把你的梨拿走,老夫我不吃了。”
顾瑶没接,惊喜问道:“你是给村里陈员外看病的大夫。”
老汉不答,把梨又扔给秋姑,掉头就走,一看就是个倔脾气。
一个月前,顾瑶无意中听到,方既毓告假去长安时,和陈员外儿子地谈话,他承诺会为病重的陈员外,在长安城请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回来。
方既毓在陈员外家的私塾教书,陈员外对他照顾有加,逢年过节还会给她们女眷送一些东西。
以他的性子,一般都会说到做到。
既然他请的大夫都到了,虽不知是何原因,他自己没有一起回来,应当也快了。
顾瑶压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而后脑子一动,想到秋姑和自己的毛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想让这大夫,为她们看看。
眼看老人要离开,此时让他瞧病,他定不答应。
顾瑶想到有本事的人,一般都脾气大,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足,如果此时道歉,他根本不会接受,更不会为她们瞧病。
激一激,或许老汉还能改变主意,
顾瑶佯装不信,言语挑衅,“自诩神医的,也不止你一人,我们槐花村,就能找出几十个。”
老汉气得不轻,脸上的青筋紧绷,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秋姑,切起脉来。
秋姑惊得正想喊人,就听老汉说道:“房事过勤,对夫妻俩皆有损伤,可这避子的汤药喝得过多,伤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你说什么,哪来的避子药?我不是,不能生吗?”秋姑一震,忙问道。
“你气血足,经行通畅,身子没有问题。长期服用避子药,自然不能孕育。”
“想要生育,只需停了避子药,好好调理半年,你就能有身孕。”
老汉自信满满,把他的花白胡须摸了又摸。
而秋姑则是一脸苍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咋呼起身,一把拉过顾瑶。
“你再给她看看。”
须臾,老汉笃定说道:“喜脉,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俩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
秋姑嘴唇微抖,低声说道:“那汤药,你刚好有大半年没喝,就有了身孕。而你心疼我,正好端给我喝了大半年,难怪我怎么都怀不上。”
就在刚刚,秋姑要老汉为她诊脉时,顾瑶脑中就极快闪过这一点。如今得到证实,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眶微红。
秋姑继续说道:“瑶瑶,我们两人的身子都没问题,是那个恶婆子的汤药有问题。”
“她让你服用的,根本不是调理身子的汤药,而是避子药。”
此时,顾瑶却想的是另一个问题,是她夫君,不想要她生出孩子,还是奶娘林氏自作主张,要她喝的避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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