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此刻,木剑置于颈间,明明看着不起眼,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在谢衡之眼前之人面容冷若冰霜,眼眸中带着防备,似乎他只要点头,这剑就会毫不留情的割下去,让他就此了结。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着干脆就让南岁这么杀了算了,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求生的本能叫嚣着,让他再努力一把。
“我是叫谢衡之。”少年面容不变,就连声音都没有颤抖过,“但我不是什么救世主。”
包裹着玄天大陆的是大片大片的海,海中央有迷障,只有世代在仙山修行之人可穿越其中,仙山之人自持身份,倒也不会擅自来到大陆,可就在二十年前,他们却像仙盟传递一则预言。
神龟苏醒,唯有新生谢氏血脉方可救世。
据悉,这代谢家家主只有一个孩子,名为谢衡之。
可谢家独子在一次意外中销声匿迹,没人想到他竟流落荒野,成为了狗娃。
“南岁,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谢衡之抬眼看过去,如玉澄明的双眸中倒映着南岁那张布满冰霜的脸。
颈间的木剑虽气势骇人,却并无杀气。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没有理由。”
此地陌生,熟悉的只有他们二人,若真要动手也不会在此刻,谢衡之在赌,赌南岁对他突如其来的厌恶并没有那么深。
少年衣衫简陋却干净,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味,眼尾微微下垂,眸中落满星辉,看向少女的眼神带着微微的祈求。
南岁哽住了。
话本的出现本就离奇,且故事里的谢衡之除了与现在的谢衡之有些相同的相貌名字和身世外,眼前的少年并未有着话本里尊上的恶劣性格,相反他纯粹,像从未被沾染过的璞玉。
他是有自己的秘密,但就这么久相处下来,南岁是没有从谢衡之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的。
哪怕那奇怪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中时,她都没有觉得谢衡之会突然伤害他。
木剑离那修长的颈间也稍稍离开了一寸,随后南岁施术,变出一节麻绳,绑到她的剑柄和谢衡之的手腕上。
经脉因为灵气的流动散发出剧烈的疼痛,但是表面来看,她没有任何异样。
“走吧。”
谢衡之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却没料到会被绑起来,抬手看了看,被飘在半空中的木剑,毫不留情的扯了个踉跄。
“南岁,你这是什么意思?”
栓狗吗?
南岁回头看他,“看不懂吗?你现在被剥夺了人身自由。”
谢衡之:“……”
他真的会谢。
解决完后顾之忧,南岁才腾出空研究此地。
她与谢衡之身处崖底,四周是高高的石壁,崖底黄沙漫布,若想上去,只能从石壁往上爬。
若是放在往常,御剑飞行的话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可此刻,丹田内的灵力所剩无几,不足以支撑她带着谢衡之飞上去。
南岁漫无目的的在四周走着,木剑牵着谢衡之跟在身后。
“啊啊啊——”
突然,上方传来一声尖叫,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坠落。
修仙之人眼神好,在那道身影落至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了全貌——
竟然是施墨麟!
可怜的施墨麟不知为何从山崖掉落,若是无人搭救,他恐怕会被摔成重伤。
南岁忍着筋脉中的疼痛,施术用灵力托住施墨麟,直至他落地,散去灵力后,丹田仿佛被人碾碎一般剧痛。
她脸色一白,没忍住咳嗽一声,吐出血来。
“岁姐!”
施墨麟翻滚着爬起来,小跑着过来关切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南岁擦掉唇边的血,摆手道:“我没事。”
“真没事吗?”施墨麟有些担忧。
“没事。”南岁又重复了一遍。
“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施墨麟强调道,“要是真因为你救我让你受伤,我可就罪过大了。”
唯一的战斗力,当然要好好保护。
“真没事,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掉下来吧。”南岁轻咳一声,掩住经脉里的痛感。
“好好好,我说。我被月亮吸进来以后跟闵夫人掉到一个地方去了,我刚醒来还没看清她的身形呢,就被一阵风卷起,卷到这扔了下来,幸好遇到了你我的岁姐,不然我不死也要去个半条命。”
脆皮符修,抱大腿保命。
施墨麟三言两语讲完了自己的经历,余光突然扫到姿势奇特的谢衡之,他指着问:“这是你们俩的新游戏?”
南岁:“……”
“他叫谢衡之。”
“谢衡之就谢衡之呗,你绑人家干啥——”施墨麟突然反应过来,“???谢衡之?”
“是,是谢衡之。”接话之人换成了谢衡之,“这名字应该没有什么诅咒吧,怎么你们听到我反应这么大?”
一个将他绑了起来,另外一个则大惊失色。
谢衡之独居山野这么多年,未曾与外人打过交道,怎么到他们两人跟前,被如此避如蛇蝎?
南岁灵力用尽,无法传音,便让木剑看着谢衡之,她拉着施墨麟去到一旁:“你先等一下。”
谢衡之:“……”
他没什么温度的扯扯嘴唇,看向被木剑拴着的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走到一旁后,南岁道:“你对他观感如何?”
施墨麟:“除了与他走得近了些会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外,我对他观感还行。”
“那你觉得,他会突然反水吗?”
对玄天大陆的一些家族,施墨麟要知道的多一些,他摸着下巴思忖:“其实我觉得不会,南境谢家势力极大,谢家主与谢夫人都是化神修为,但多年前二人独子失踪,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破裂,就此分道扬镳,万佛宗的那个老秃头还去帮谢家主找过孩子,也没个结果。
他们都已经是顶尖强者了,除了谢衡之身上有屏蔽的法宝外,也有他本人不想被找到的缘由吧,那他也犯不着这个时候跳出来砍咱俩一刀,不然他躲这十多年,是在玩过家家吗?”
先不论谢衡之是否知道南岁与施墨麟的身份,他都觉得他请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南岁点头,伸手要的理所当然:“给我点灵力,我打开乾坤袋。”
经脉痛的厉害,急需灵力帮她平复一下疼痛。
施墨麟从乾坤袋里掏了掏,最终掏出一块散发着萤光的上品灵石递给她,“我这里也不多了,你省着些用。”
这还是南岁第一次用灵石修炼,她颇为新奇的将灵石在手中颠了颠,随后用力捏碎,纯粹的灵力在一瞬间涌入灵脉,令她那干涸依旧的丹田重新焕发生机。
这块上品灵石中的灵力吸收殆尽,南岁便是真的缓了过来。
体内的伤让灵力慢慢修补,实在不行,还有薛柏给她的最后一颗丹药。
打开乾坤袋,拿出话本,南岁此次跟着闵夫人识了不少字,信心满满的打开话本,准备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时却傻了眼,整个话本不见任何一字,白净的纸张上没有任何痕迹,若非二人都确认看到过字,南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什么情况?”
施墨麟比她还懵,“话本一直在你那,我不知道啊。”
“要不,让他试试?”南岁提议。
施墨麟提出假设,“若他真是话本里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南岁突然发笑,桃花眼中像是在寒潭侵染过,露出的几颗漂亮的牙齿透着森意,“放心,我的剑很快,不会让他痛的。”
施墨麟莫名打了个寒颤。
“岁姐,你别笑了,我害怕。”
==
一本书从天而降,落入谢衡之怀中,他拎起来看向丢书过来的南岁:“这是何意?”
施墨麟:“你打开看看呢?”
谢衡之却不干:“我不想。”
南岁:“你不识字吧。”
话音尾部带着淡淡的风水轮流转的嘲弄,不细听压根听不出来。
谢衡之:“……”
“狗娃兄,你还挺倔强。”施墨麟好言相劝,“我脾气好,岁姐可就在我身后呢,她砍人可疼了。”
南岁制止施墨麟的胡说八道,施术将木剑牵着的绳子解开,终于放谢衡之自由。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和和尚会这么对你吗?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谢衡之那双透亮的眼眸带着些深意,手指摩擦着纸张,抿唇笑了一下:“好。”
“我让你看你怎么不看,狗娃兄你看不起我是吧?”施墨麟急了。
谢衡之:“不是,我想证明我识字。”
随即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翻开书页,下一瞬,金光亮起,三人共同进入了一道幻境——
玄天大陆内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一道道翻滚着滚烫岩浆的缝隙贪婪的张开嘴,吃掉每一个过往的百姓。
四周黑雾四起,灵气和戾气早就不分彼此,造成多位修仙之人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
这一声声爆体的声音像极了逢年过节时家家燃放的炮仗,仿佛在为这个世界唱最后一曲祝歌。
青年模样的谢衡之站于山巅,身后跟着的是数以万计的修仙者,他们的眼中带着狂热,仿佛在看唯一的救世主。
“谢道友,多年前仙山预言,唯有你方可救世,眼下已到危难之时,请谢道友心有大义,拯救黎明众生于水火。”
“我等定不忘谢道友今日舍生取义,为您塑身开庙宇,黎明百姓定铭记你永垂不朽!”
“神龟即将苏醒,谢道友,唯有你的血脉能令神龟彻底陷入沉睡,不再醒来,今日我等在此请愿,望谢道友垂怜众生。”
成年的谢衡之身形如竹,面若谪仙,黑发被地面喷出的罡风吹得凌乱,依旧不损他半分英姿,唯独不变的是他那双浅棕色的瞳,倒映着眼前所有人的样貌。
恶心的,祈求的,心怀不忍的,统统被他看在眼里。
他眼中有几分嘲弄,勾起的唇却温润如玉:“各位,黎明众生与我何干?”
声音没加灵力却依旧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往后退一步,脚跟已踏出半个,即将跌落山巅。
“谢衡之!你别给脸不要脸!”有人脾气暴,直接骂出声,“谢家主与谢夫人深明大义已经祭了神龟,你既然是他们的独子,拯救苍生本就是你的责任!”
“我劝你速速就范,我们这么多人绑也可以把你绑着去喂神龟!”
谢衡之突然笑出声,摇摇头,目光扫过所有人,眼底透着深深的倦意:“你们道貌岸然,不还是要牺牲我一个人,我爹我娘都死了,若我真被那王八吃了,你猜我会不会化为戾鬼,这辈子都不放过你们?”
“我再说一遍,世人待我不好,吸我血脉,吃我血肉,若非我能活,今日你们那还来的救世主?这世道不公,便一同去死吧,我且先在下面等你们,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他收回脚上的力,直直跌落岩浆,瞬间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