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风
十一点,上午的训练结束。
等车手们洗完澡、吃过饭,纪录片组才总算能在餐桌前坐下。
宁霜问:“张立,一会儿我能借用你的电影机吗?”
午休是纪录片组和车手们共同的休息时间,她想趁这个时候巩固一下上午学到的操作技巧。
张立腮帮子里还鼓着一口饭,闻言,他很快结束咀嚼的动作,认真地劝说道:“中午还是休息一下吧,睡个午觉,下午和晚上还得接着拍呢!咱们连续工作了那么久,就算体力能跟上,精力也会跟不上。”
宁霜礼貌听完他的话,点头表示认可:“但午休不是有将近三个小时嘛,我睡半个小时就够了。”
见她神情坚决,张立不好再劝,伸手指了指摆在不远处的机器:“有点儿重,等会儿你要在哪用,我帮你搬过去。”
“谢谢!”
正午时分,窗外的日头猛烈地炙烤着地面,仔细观察,仿佛能看见地面正向上冒起的白烟。
这热度不仅自己的体格吃不消,金贵又昂贵的机器更吃不消,宁霜想了想,还是准备在宿舍公共区练习拍摄。
饭后,张立帮她把机器和三脚架一起扛了过去,他还想在旁边陪着宁霜,给她答疑解惑,但在宁霜的几番推辞下,他只能作罢,先回屋午休。
客厅只剩下宁霜一人。
她坐在沙发上,把三脚架的高度调平,一边打开手机录音听张立讲的要点,一边对着摄像机操作起来。
不知是因为早起实在太累,还是因为录音里的内容太催眠,宁霜才听了没多久,连打两个哈欠。
李轩从房间里出来倒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打第三个。
“宁霜姐姐,”李轩换了身睡衣,一手端着马克杯,一手握着正在外放视频的手机,“你怎么没回房间休息呀?”
他的出现让宁霜稍微清醒了些,她掩唇,声音还带着哈欠的余韵:“我过会儿再去睡。”
“队长说你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现在都十二点了,哪有人连续工作六个多小时还不休息的?”李轩给杯子倒满水,边往回走边催促道,“连队长那种金刚之躯都睡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宁霜嘴上应道:“我一会儿就去。”
把上午学的操作都复盘一遍后,宁霜看了眼时间,离下午开始训练还有四十多分钟。纪录片组要提前十五分钟集合,留给她睡觉的时间不多了。宁霜干脆定好闹钟,团了个抱枕在怀里,直接靠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下午,车手们的训练表上安排的依旧是高强度的训练。
在F1赛场上,赛车以超过300千米的时速飞驰,每一次转弯时,车手们除了要听取身体和大脑下意识的反应,还要承受巨大的离心力。
因此,休赛期间,赛车手要致力于做一些提升肌肉对抗性的训练。
今天下午使用的这间训练室里摆满了专门针对力量训练的机器。
这里摆放的道具很像虚拟的驾驶舱,有座位、方向盘、脚蹬、安全带、脖颈拉力器等等设施。
跟着张立一起安置好机位、调好相机参数后,宁霜好奇地走到其中一个驾驶座位旁,想伸手去转动方向盘,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脸都憋红了,面前的方向盘还是纹丝不动。
纪星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口。
余光瞥见男人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宁霜顿觉羞窘。
她默默地转过头去,背对着他。
见她面红耳赤,还是没能撼动这只方向盘分毫,张立也来了兴趣。
常年干摄影摄像这一行的,臂力都不会差,他走上前问道:“有那么重吗?”
宁霜把身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张立端正坐在驾驶座上,以极为标准的姿势双手握住方向盘向右转动,咬紧牙关,也才转动了不过十几次。接着,方向和郭鹤文都依次试了试,战绩还不如张立。
“还真挺沉的。”张立捏了捏酸胀的手臂。
纪星澜走到一套设备前,单手转动了一下,解释道:“虽然F1方向盘本身不重,但在赛车高速运转的时候,转动它要用超过20公斤的力,所以我们日常练习的方向盘会设计得很重。”
这个动作由他来做仿佛并不怎么费力,就像提起一瓶水一样轻而易举。
纪录片组被他手上的动作惊到,纷纷讶异。
事实摆在眼前,张立也不得不服,他感觉到一丝挫败,又有点不自量力的羞耻,面色涨红。
因为提前做过尝试,所以正式开始训练后的画面显得更让人震撼。
车手们身系交叉安全带坐在设备前,双手以极高的频率左右转动方向盘数十次,停歇一分钟后,又转数十次,手臂上的肌肉充血、青筋暴起。
邢威弓着身子,不停地在旁边拍掌催促,嘴里喊着:“用力用力用力用力!”
随着机械操作的次数叠加,车手们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吃力,但都咬紧牙关坚持。
光是站在一旁看着,纪录片组仿佛都能感受到手臂肌肉的痛苦。
张立由衷感慨:“当赛车手真不容易啊!”
宁霜点了点头。
每年世界上能拥有F1超级驾驶证的车手不超过100名,但凡能涉足这一领域的人,都有着非常极限的身体素质。
车手们日复一日地进行高强度训练,不仅仅是为了超越对手,更是为了抵抗下压力和风阻、在赛道上保命。
这些不同的训练项目对于纪录片组来说是新奇的,但对于长年累月练习的人来说却是痛苦枯燥的。
一年365天里,车手们能放假的日子不超过20天,他们内心无时无刻不向往着疾风和自由,可压在他们肩膀上更多的是几年如一日的沉重。
在座的青年们个个家境优渥,即便不吃这份苦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如果不是依靠着那一份执拗的热爱,要坚持下去难如登天。
意识到这一点,宁霜对他们愈发钦佩。
训练间歇,王继旭进来给每人发了一份水果。
大家累得呼哧带喘,直接坐在地上吃,胳膊都是颤抖的。
付靖成捏着支水果叉往芒果上戳,戳了半天没戳进去,有点急了,直接端着盒子往嘴里倒。
李轩笑他:“哟,你小子这会儿就不注意个人形象了?”
高跃与他一唱一和:“害,偶尔一次怎么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
俩人跟说相声似的,这场面不罕见,怪就怪在一向油嘴滑舌的付靖成居然没搭腔。
余希意左边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挑眉:“你今天有心事?”
“心事倒没有,”付靖成深沉地说,“但有件要事。”
李轩:“说。”
似是酝酿了几秒,付靖成抬起头,目光直指宁霜:“霜霜姐姐,你今晚能不能别来拍我们?”
突然被点到面的人一愣。
宁霜站在不远处,嘴里还有一块没吃完的西瓜,含糊地道:“啊?”
让摄制组拍,却唯独不让她拍?
付靖成话音刚落,其余几名车手相互对视一眼。
每周两次的固定活动,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场景里要是多个宁霜,确实会让大家很放不开。
毕竟它的性质和普通的训练就不一样。
付靖成的提议难得地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李轩甚至弱弱地道:“能不能干脆每周二周五晚上都别来?”
其余几人听言,又是一番点头如捣蒜。
“霜霜姐姐,我们不是要孤立你,”怕宁霜误会,付靖成赶紧解释道,“主要是晚上这个活动吧……它它它,属实有点……”
“上不了台面。”李轩适时补充。
“……?”
宁霜更疑惑了。
她一头雾水地呆立在原地,最终把目光投向纪星澜。
两人视线交汇。
纪星澜当然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解、好奇和极度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求。
但在这件事上,他和兄弟们不得不统一战线。
男人声线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别来。”
“……”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这回连郭导都开了口:“那你晚上就别去了。”
宁霜只好先压下心中探寻的欲望。
晚饭后,宁霜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两台摄像机都不在闲置状态,她没法学习具体的操作,就打开视频学习一些摄像实操干货。
宿舍区就留了她一个人,安静的封闭空间内落针可闻。
忽然,天花板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
“嗷儿——!”
接着,是一声赛过一声的大喊。
声音不像出自同一人,可谓是此起彼伏、并驱争先,难掩妖媚、极尽销魂。
“啊啊啊!疼啊,我疼啊!!!”
“我操,你他妈的能不能下手别这么狠?!”
“我要废了,我要废了!”
“轻点儿,轻点儿,哥,算我求你的……”
“……”
这会儿,宁霜就是有再坚强的意志,也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于工作了。
难怪刚才李轩说“上不了台面”。
闹出这动静,他们到底是在干嘛?
宁霜实在压不住心底的好奇之心。
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她决定闻声寻去。
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宁霜鬼鬼祟祟地上了楼。
为防止动静太大,她甚至没有选择电梯,而是顺着空旷的楼体一级一级地爬上去。
那间屋子里的叫声就没停过,一批人累了,就换另一批人叫。
宁霜探究的心思越来越难以自抑。
她右手捂住扑通跳动的心脏,猫着腰往声源处靠近。
理疗室内,大门敞开着。
付靖成趴在推拿床上,像条濒死的鱼样,双眼圆瞪,时而被求生的欲望驱使着蹦跶起来。
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是筋膜刀按摩——
车手们需要定期遭受的酷刑。
一整天的训练结束后,人体肌肉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需要通过切割和剥离筋膜达到放松肌肉的目的。
付靖成不怕疼,但筋膜刀那股酸爽的刺激,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更何况他的屠夫还是纪星澜这个下死手的!
付靖成苦着脸求道:“队长,你就饶我一命吧!”
“忍着。”屠夫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男人个子很高,站在床前需要微微俯身。
他骨骼分明的大手握着泛冷光的筋膜刀,小臂青筋隆起,眼神专注。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刮下去,付靖成直接疼得整个人都绷成一张反向的弓。
即便腰背被按着,他的胸膛仍像翘起的卷边似的向上顶,脖颈僵硬在半空中。
“啊!!!”
头被迫抬起,付靖成的目光直直撞上门口偷窥的宁霜。
“……”
大眼瞪小眼,床上的人嘴巴还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僵在原处。
双方都是一阵沉默。
纪星澜微微侧头,也发现了藏在门框后头的人。
他手中还握着刀,剑眉轻抬,向她发出邀请:“进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付靖成:我的眼泪你的战利品(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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