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香浓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今天是休息日，她没有定闹钟。

刚睡醒面色十分红润，脸上的皮肤也好得没有一点瑕疵。过肩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发质很好，没有梳也并不凌乱。

美得轻而易举。

她穿着米色的睡裙，随手拽了一个针织外套穿上才开门。

是快递。

她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订了几瓶牛奶。

快递员长得还算稚嫩，而且举止礼貌，应该是做兼职的大学生。

还是那种看上去专业课排名不错，高数成绩很好的老实孩子。

他送快递从来都是轻拿轻放，很有素质，牛奶瓶一次也没碎过。

“啊，放到门口就好。”纪香浓轻轻笑了笑。

快递员有点害羞，紧了紧自己的鸭舌帽后才将东西搬进去。

“谢谢。”走之前，纪香浓将箱子打开取了一瓶后递给他，说：“辛苦了，这个品牌的牛奶新鲜又好喝，给你一瓶尝尝看，强力推荐。”

快递员本来不应该收，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牛奶，直到走出小区了，还恍恍惚惚的。

下午纪香浓打算去超市买点果汁，等电梯时手机响了。

她掏出手机解锁一看，昨天那个号码又发来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她下班离开店里的侧影照，右下角还带着博客水印。

第二张则是她在与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笑着聊天。

那女人正是纪香浓前天从超市回来时遇见的同栋楼邻居。

纪香浓表情未变，像是在看天气预报的提示一样淡定。

原来真的被找到了啊。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纪香浓你行好我要钱你给我钱】

不加标点和杂乱的语句足以看出屏幕对面之人崩毁的情绪。

纪香浓站在电梯口，一只手拿着手机敲打屏幕，如同回复朋友消息般自然。

【要多少？】

【纪香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好你现在有钱了是吗我要一百万】

902的门开了，纪香浓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是对面邻居后，笑着打招呼：“好巧。”

李瑜低着头瞧着地上，头发遮住眼睛，“嗯。”

其实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就为了她出门的时候装作巧遇与她见一面。

他很少说谎，不知演技是否拙劣，只能低下头不去与她对视。

纪香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地上有一把钥匙，大概是刚才拿手机从口袋里漏出来的。

李瑜当然也看到了，没有犹豫先她一步弯下腰附身去捡。

他的手十分漂亮，指甲也很干净。他的头发黝黑浓密，发丝微曲，几乎看不到发缝。

钥匙贴在地面不太好捡，李瑜试了好几次都没捡起。

纪香浓眼睛微眯，心中有了思索。

她看着李瑜的头顶，声音带着歉意，“麻烦你了。”

说着，在手机上又敲下几个字：【可以，你先等着。】

然后就随意地塞回针织外套的兜里，不再理会。

“给。”李瑜将钥匙捡起，原本半跪着的人站起来高了她一头。

钥匙在他手心里显得很小，纪香浓正要拿过说谢谢，伸手一抓却没有抓到。

只见李瑜晃了晃头，脚步踉跄，身子一歪倚在了墙上。

纪香浓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李瑜闷哼了一声，听起来大概神志不清。

纪香浓矮了他十几公分，堪堪将他扶住。她有些吃力，皱着眉拍了拍他的后背，“怎，怎么了？”

问完后脚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男人半个身体的重量向前压来。

纪香浓只好双手将他抱住。

站定后，她的脸正好对着他的前颈。

由于贴得太近，纪香浓的唇被迫触到了他的脖子，留下一个出发前涂的裸色口红印。

两人的距离很近，纪香浓呼出的气息都从李瑜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胸膛。

她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李瑜？”然后费力地抬起头，上唇又碰着了他的下巴。

李瑜动了动喉结，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才发现自己与女邻居牢牢地贴在了一起。

纪香浓看着他这副病弱样子，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

“低血糖吗？”

李瑜也没想到自己蹲下后又站起来会晕得这么严重，“也许是。”

他退出她的怀抱，撑着墙，慢慢回神。

这会儿清醒了，大脑却开始嗡鸣作响。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女人留下的味道。

心脏像是要撞开胸骨撕破卫衣，从身体里挤出来。

李瑜联想到了电影里快要褪了人形变成野兽的怪物。

这感觉刺激得令他颤抖。

“你没事吧？”纪香浓微微探着头问。这人扶着墙没动，要不要让他先回屋子里休息。

李瑜听到女人温柔的关切声，神经跳动，耳尖动了一下。

“没事。”

他虽说着没事，但嘴唇脸色却苍白得过分。

纪香浓没办法，只得让李瑜开了门，将他送回他家里。

李瑜的家和纪香浓的冰箱差不多。

虽是深秋还没下雪，这屋子里却冷得让人想系围巾。

纪香浓将他扶到沙发上躺下，问：“你家里有巧克力之类的吗？”

沙发很大，足够让他平躺。

他扬着下巴，露出脆弱且白皙的脖颈。示弱的姿态，像极了马上要为吸血鬼献祭的人类。

纪香浓立刻就瞧见了自己留下的唇印。

她半蹲下来扶着沙发边，百褶裙裙摆落在地上。

然后伸出拇指将唇印轻轻擦拭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说：“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抱歉。”

李瑜却像是被针管扎进了喉咙，胸口狠狠一缩。

纪香浓不以为意地望了望四周，叹了口气说：“我家里有甜食，我去给你拿。”

李瑜头上冒了些虚汗，浑身无力，点了点头，“唔。”

“嗯，等我，很快回来。”

这是纪香浓今天第二次说等我。第一次是回复消息给那个勒索的人。

李瑜的房门没有关，他很清晰地听见纪香浓小跑着回去，又匆匆开门回来。

他在等她。

等一个人的体验是李瑜从未有过的，比他想象中更使人欢喜愉悦。

其实他低血糖不算十分严重，只不过今天身体收到的陌生信号太多，令他接收不住，四肢发软。

纪香浓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她不仅拿回了几块巧克力，手上还捏着一只粉玫瑰。

将巧克力递给他吃后，走到墙边，把画插进了一个空的玻璃花瓶里。

“这个花瓶很漂亮，我那束粉玫瑰开得特别好，送你一支。什么颜色都没有，还以为你在家里拍黑白电影。”

纪香浓针织外套的袖子稍微长了点，袖口将手遮住，只露出手指。显得她气质更加柔和，柔和得仿佛能包容一切。

任何事都不会让她惊恐失措。

那花瓶是他亲手做的，还滴了几滴血混在里面。他将那花瓶当成自己的心脏。

原本打算死去那天陪着他一起进棺材的。

花瓶后面是一面浅灰色的墙。她迎着灯光站在墙下，手中是那螺旋状的诡异花瓶。

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幅画，叫做《圣女簪花》，讲的是古代活人祭祀时，圣女给作为祭品的奴隶头上插了一束小白花。

他觉得这场景有些相似之处。

她将一支花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纪香浓看李瑜在愣神，走回他身边无奈地说：“还是要好好吃饭的啊。”

他的家比土匪洗劫过后还要空。一眼望去就像个只放了家具的半毛坯房。

更别提有什么厨房用品。

“我还要出去，就先走了。”

李瑜坐在沙发上看着起身要走的纪香浓，心中顿时慌张抽搐。

可他并没有道理留下她。

“好。”

李瑜虽然木着脸，但语气失落，瞧上去格外地脆弱不堪，看上去像一只游乐园里失措的人形玩偶。

纪香浓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又觉得不放心，拿出手机添加了他的快信。

“有事找我，不用客气的。”

说完后又给他倒了杯水就离开了他的家。

果汁还没买呢，她可没忘原本出门要做什么。

李瑜只觉得头皮热热的，反应慢了几拍，再回过神她已经离开了。

纪香浓一走，整个屋子瞬间空洞起来。

李瑜将胸口的衣服抓得皱成一团，半晌才泄了力躺回沙发。

“叮——”是快信软件通过好友的提示音。

李瑜摸出手机，第一次认识到了发明快信之人的伟大之处。

【对方添加了您为好友。】

他对着只有系统消息的对话框看了许久，才换了页面点开她的好友圈。

虽然只能浏览至七天前，寥寥几条，李瑜却翻来覆去津津有味地看了无数遍。

他将纪香浓发过的照片都保存到手机上，放进了私密相册中。

为了避免花朵迅速凋零，他撑起身体将花瓶带着玫瑰一同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冷藏柜里。

看着一整个冷藏柜的苏打水中，竖着一支粉色玫瑰，李瑜突然想到了什么。

随后拿出手机翻到了属于出版社编辑的头像。

不顾上面几十条编辑单方面发来的消息，简单地回了四个字。

【我继续画】

发完消息后，他顺手点开照相机对着那支玫瑰拍了一张照片。

冰箱保存得不够久，鲜花迟早会凋零，但数据可以永恒。

李瑜忽视了编辑带着惊叹号一条又一条回过来的消息。走到窗边，试探性地将窗帘拉了一个小缝。

他好像一个常年住在地窖里的人突然被人掀开了头顶的盖子。

在刺眼的光芒中，李瑜给新作品想好了名字——

玫瑰地窖。

作者有话要说：李瑜：纯爱。

纪香浓：姐玩男人都是一个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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