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

时昕晏来到训练场时，远远地便看见叶辰沨倚在树下。

他穿着一身松绿色的作训服，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身上留下一片片不规则的阴影。

手上的通讯器亮着，不知是在和谁通话，偶尔回应几句，神色显得有些淡漠。

大概是正事吧。

时昕晏远远地停下了脚步，规避了不小心听见通话内容的可能性。

不过，几乎是在她站定的下一刻，叶辰沨就感知到了她的到来，抬头朝她笑了笑，随后结束了通话。

“直接开始？”叶辰沨走了过来，直入正题。

“好。”时昕晏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时昕晏甚至觉得以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来看，很可能这件事会以两人互怼几句为结局，不了了之。

然而叶辰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应下了，三言两语之后定下两人在训练场见面的时间，行事随性却又不失果决。

果决到时昕晏都快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企图了。

然而，此刻真正见面，叶辰沨却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多余表现，仿佛真的只是个清闲又热心的前辈。

“先从最基本的枪械开始吧，我记得常规项目是……组装、射击、还有精神力驱动。”

他直入正题，时昕晏也只好先压下心中直觉似的疑虑，跟上他的脚步。

——

虽然是周末，但训练场上进行自主训练的人依旧不少，叶辰沨轻车熟路地领着她避开密集区域，来到一个较为偏僻的靶场。

“试试。”叶辰沨随手挑了几样常见的型号，三两下拆散，然后示意她上前。

已经经历过一周的系统学习，时昕晏自然不会像刚接触时那样陌生，只是与信手拈来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一周的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挺有天赋。”叶辰沨不知是真是假地表达了下认可。

时昕晏动作微微一顿：“安怡谦学姐和你说了？”

“她说不说都不难猜到，毕竟你这……”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叶辰沨急刹车似的停顿了一下，“……你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会无聊到故意在入学测评上演戏的人。”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原本是想说，就这操作熟练度，一周不能再多了？”时昕晏友善地问。

“……这话反正不是我说出来的。”叶辰沨闻言笑了起来，无辜地表达了“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的意思。

时昕晏：“……”

很好，又是熟悉的画风了。

“不过也差不多可以了，又不是专项比赛，日常练练保持手感，够用的。”叶辰沨转而又说。

这一点时昕晏也很认同，毕竟起点不同、侧重也不同，而时间宝贵，她没必要在所有的细节上都登峰造极。

就像如果单纯比试对不同枪械、仪器原理的理解深度，叶辰沨也定然比不上天天沉迷于研究此道的江明栎。

“对实战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瞄准的速度和精度，还有精神力驱动的强度。”

说罢，叶辰沨随意地抬手举枪，“砰砰”几下点射，在靶心留下了几个穿透的、几乎重叠的弹孔。

自新型武器研发成功之后，精神力在对战中已经逐步占据了主要地位。

除了简单粗暴的精神攻击，更多的是应用在新式枪械和激光刃中。

精神力驱动的枪械，不借助于传统的子弹和火药，而是将输入的精神力压缩强化，输出为强大的冲击力，从枪口发射。

比起传统的枪械，这种冲击力除了物理学上的威力，更蕴含着精神攻击，极难反制。

相应的，精神力输入得越快、越强，发射的威力也就越大。

当然，作为载体的枪械本身也很重要，如果输出过程中损耗率太大，那对最终效果也会造成影响。

所以联盟这些年来，也在持续不断地研究此类技术，以增强整体的军事实力。

而作为训练场上的训练用枪械，叶辰沨此时手上的不过是已经落后的旧式型号——无论是精神力输出的效率，还是瞄准的稳定性，都远远不够。

在一般人手上，用这种旧式型号，能够在特制靶的中心区域留下清晰痕迹就算不错了，穿透靶心什么的简直想都不要想。

更何况他刚刚还是连续瞬发，精神力的强度和控制力可见一斑。

不过，在精神力方面，时昕晏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于是，她动作标准地握住枪柄，毫不犹豫地三下连发——然后，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特制靶被直接炸成了稀烂。

时昕晏：“……”

叶辰沨：“……”

手中旧式型号的枪械不堪重负地冒出了一缕白烟。

“你这……多大仇啊？”叶辰沨感慨道，“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得直接炸成肉沫。”

时昕晏沉默了半分钟，放下手中疑似报废的枪，平静地开口解释：“失误了。”

叶辰沨闻言竟然还点了点头：“确实失误了，强度不论，瞄准的落点低了。”

“你这都能看得出来？”时昕晏这回是真惊讶了。

她刚刚的操作，简直像是用狭窄的枪口发射了一枚“炮弹”，在这样的高速下也能判断出落点？

“看你的抬手高度判断的，不过……”叶辰沨话音顿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

像是故意放低了高度一样。

叶辰沨不太确定地摇了下头：“你再来一枪试试？”

“……”

时昕晏犹豫地看了眼仍在持续冒烟的枪，这还能用吗？

“用这个吧。”叶辰沨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递给了她一把从没见过的小型枪支。

“这是……？”时昕晏翻来覆去细看，确定这不是已有型号中的任何一种。

“江明栎改良的特别版本，编号S-17。”

“体型便携，后坐力小，可承载强度大。”

“缺点是输出损耗率稍微高一点，不过对精神力强度高的人而言完全不算负担。”

叶辰沨解释完不由地一笑：“这么一说，倒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了。”

“那我也不介意收下。”时昕晏接下他的话，玩笑道。

“行啊，如果你这次能命中靶心的话。”叶辰沨倒是很大方，只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总给人一种挑衅的感觉。

时昕晏睨了他一眼，旋即收敛心神，正色目视前方。

再举枪时，似乎强行压制住了某种暗藏的情绪，刻意抬高了一点。

下一刻，破空声响起，新的特质靶正中心出现了一个标准的穿透弹孔。

叶辰沨见状似乎轻笑了一下，眼中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心里的猜测也在同一时刻得到了印证。

先前的落点虽然偏低，但连续三发却几乎稳定在了同样的位置——不是做不到，而是另有缘故。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缘故，但看来是她完全可以掌控的。

“的确很好用，那么我就收下了。多谢。”完美发挥之后难免有些心潮澎湃，时昕晏不由地扬起唇角。

她收回目光时，眼里的锐意还没来得及褪去，仿佛风平浪静的深海，在不经意间展现出了点足以倾覆风云的力量，又很快平息。

——

云层缓缓飘远，阳光倾洒在时昕晏眼中，仿佛细碎的金箔、缥缈的浮光。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片深海中所潜藏的无尽力量。

“想不想试点不寻常的？”叶辰沨忽然开口。

时昕晏闻言转头看向他，神情略显疑惑：“比如说？”

“唔，”叶辰沨想了想，“挡子弹？”

“……”

“你是认真的？”时昕晏迟疑道。

“那当然。”叶辰沨神色自然，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科学。

时昕晏一时间无话可说，于是干脆什么也没说，直接举起了枪。

面对枪口，叶辰沨神色平静，眼里甚至还带着笑意，但时昕晏可以感觉到，他的精神力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精神力驱动的枪械之所以存在，就是将精神力压缩强化并输出，无论强度还是速度，都是呈几何级数的增长，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正面对抗。

哪怕对面站着的是开挂级别的传奇人物叶辰沨，时昕晏也不觉得他能做到如此不科学的事情。

于是，她稍稍偏转了角度，朝他身侧扣下了扳机。

几乎是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道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起，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极为可怖的精神攻击，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散。

时昕晏下意识皱眉，定睛细看才发现，刚刚发射的“子弹”竟然真的凭空更改了方向，在地面留下一道垂直的弹孔。

偶然？还是碰巧？

虽然实质上是“偏转”而非“拦截”，理论上不是绝对不可能。

但在那样的高速下，用精准强力的精神攻击强行偏转既定的轨迹……

“之前一项任务途中偶然做到的，后来私下练习了一段时间。”叶辰沨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他三言两语说得轻松，仿佛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时昕晏却清楚，若不是陷入生死绝境般的危机，不得不孤注一掷，又怎么可能会在任务途中“偶然做到”这样的神乎其技？

更不用说九死一生归来后，没有半点停滞和松懈，将这覆盖着死亡阴影的一招反复锤炼。

“哎，给点反应，这件事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啊。”见她沉默，叶辰沨上前两步，随意地在她面前挥了下手。

“成功率有多少？”时昕晏退开半步，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大概99%吧。”叶辰沨想了一下说。

“99%？”时昕晏皱眉。

叶辰沨笑了下：“我一般不把话说那么满，显得谦虚一点。”

时昕晏：“……”

“那为什么只告诉我？”

信任？可他们才刚认识。

再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

“因为别人做不到啊。”叶辰沨的回答很是理所当然。

“全校精神力评级S的有好几个人。”时昕晏提醒他道。

“是S级，但都不合适。”叶辰沨难得认真地解释。

“安怡谦的精神力偏防守，攻击性不强。”

“傅嘉逸覆盖范围广，但单体攻击性稍弱。”

“赵奕轩……太闹腾了，精准度不够。”

“何文歆的话倒是可以试试，但反应速度跟不上的话，也够呛。”

“那江明栎学长呢？”时昕晏提醒他还漏了一个。

“他啊……他说他不想正面作战。”叶辰沨无奈摊手。

时昕晏：“……”

“那你又是怎么判断我可以做到的？”时昕晏问。

“大概是直觉吧。”叶辰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