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三姑娘，你那表妹，好像是个能干的，开头还挺被家里三太太认可，为了表示看重，还专挑了一天叫陈恒过去贾家，让她们私下相看。”

紫鹃雪雁进来为黛玉脱了外衣卸了妆面，陈愉叫黛玉近前喝了口茶，才继续说起话来。

“只是那次相看不大愉快，后面便将这事压过不提了。”

陈愉说话不急不慢，开了头后转了几圈没说到重点，黛玉原本两分好奇生生被其拉到了十分，耐着性子听他又说了一通梅家如何如何，黛玉忍不住轻声开口。

“那次相看如何不愉快了？”

“还是你那妹妹身份的问题。”看黛玉有了积极的回应，陈愉才将话题拐回来，“家里虽不是十分在意正庶的人家，可那三姑娘的姨娘实在是个拿不出手的。”

对新婚妻子说起那边人的不好，可能不大恰当，不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姨娘，想来应该没多大关系。

陈愉犹豫片刻，将细节说了说。

“到府上相看，一来姑娘能单独看看男方，二来各位长辈也能多问两句。和三姑娘如何见得不太清楚，后跟贾家二老爷，你二舅舅见的时候出了些麻烦，那三姑娘的亲生姨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了几句不着调的话。

姑娘的亲事有老爷太太做主，从没听过还有姨娘插手的余地。有这样不懂礼数乱说话的姨娘，姑娘就是再好也不敢娶回家来。”

赵姨娘……

看一旁人敛了神色，陈愉加了一句。

“当然，若是不看这些，那位三姑娘还是很不错的，你家的姑娘们都很不错。”

黛玉没为陈愉说贾府姨娘不悦，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对方找补时，将贾家换为你家的微妙差异。

陈愉话题找得很成功，至少此时黛玉心思从当下转移到了探春身上。

赵姨娘不是第一次说什么了，宝玉凤姐被魇着的时候，唯一一个在老太太那儿说宝玉不中用，要提早准备的也是她。要不是二舅舅护着，还不知老太太会怎么处置。

一个姨娘，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性子，贾政“功不可没”。没有贾政的默许，贾环怎么敢对着姨娘称“母亲”。

并非看不起姨娘，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王夫人就是千般不是，也不该这样纵容姨娘。让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将来指不定带来多少麻烦。

家族败落，往往是由许多原因一起积累起来的，内部相争便是其中重要一项。

因着宝玉，黛玉留心看着贾家主仆暗中涌动，为自己愁苦的同时还为贾家未来忧虑。

如今，那些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了，她已经是陈家的二奶奶了。

“三妹妹确实是难得的。”

黛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忽地想到刚才陈愉话中“你们家姑娘”，脸上略略一红。

“我出去转两圈，一会儿叫人过来送些吃食，多少用些，夜深关好这边门，我回来直接安在东稍间，不过来了。”

看黛玉不再像方才那般拘束，陈愉起身将脱下的外衫罩在身上。过犹不及，见好就收，他们日子还长，没必要用力过度。

“你，”

“我身子这样，晚上少说起来几次，一屋住着还得带累你休息不好，何苦为个形式挤在一处。总归别人不会为这个计较，咱们互相随意些就好。”

黛玉并非完全不知事的姑娘，既然嫁了人，该知道的就会有人告知，洞房花烛夜是什么，不必说也清楚。

黛玉不想一辈子耗在贾家，想借出嫁离开贾家，想努力活下去。

只是，若是强行叫她做不情愿的事情，她也不知自己会如何。

做了人家的奶奶，理所应当顺着，可她能劝服自己却不能勉强自己。

若是她能勉强，许多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上了花轿后，黛玉便一直在想该如何应对，幸而，她这位夫君并非会勉强人的人。

这时候东拉西扯，不过是告诉自己可以慢慢来，黛玉不是蠢人，自然可以接收到对方的意思。

虽说陈愉不会如何，可想到要同床共枕，黛玉依旧隐隐有些恐惧，对方能主动说出不必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陈愉出了门，不大一会儿紫鹃雪雁白鹭依次进了屋。

琥珀跟在后面，身后还有几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

“二奶奶。”

几个小丫鬟放下食盒，对着黛玉行礼后退了出去。

天蒙蒙亮就开始收拾，一天下来黛玉只在间隙随意吃了些东西垫补，她一向吃得不多，此时倒是不觉饥饿，不过东西摆了上来，身边又全是自己人，还是夹了几筷子青菜吃。

“难怪收拾新房那日，姑爷还叫人收拾了东稍间，原来是他要搬过去。”

屋里陈愉给了黛玉准信，外面陈愉房里的丫鬟和紫鹃几个闲聊间，也将陈愉打算说了个大概。

大致就是陈愉夜里难眠，身边多个人怕不安生，待二人互相熟悉了再一起不迟。

新婚之夜分屋睡，放别家不说新妇如何，就是家里长辈都要跳出来说几句，不过陈愉情况有些特殊。

一来陈愉多病，本就十天躺七天，非拗着人来谁知出点什么事；二来除了不管家里事的老太太，其他都是隔房的长辈，没有硬管侄子院里事情的道理。

至于新妇，听到不住同屋紫鹃着实松了口气。

自家姑娘和宝玉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就是把宝玉放下了，依姑娘的性子，指不定今晚成什么样子。

“姑娘，他们这屋跟咱们那儿好像！”

跟紫鹃不同，白鹭没正经伺候过人，只侍弄过几个月花草。

虽是家生的奴才却一直被父母宠着，年岁小性情又直率，对姑娘姑爷该如何一知半解，伺候黛玉吃完东西，两只眼睛东看看西看看，研究起屋子来。

陈愉单独一个院子，黛玉几个人所处的正房是大五间，刚新娘送进的是作为卧房的西稍间，黛玉便是在西稍间床上坐着，等陈愉掀了盖头。

西次间东西不多，除了只放一两日的新房装饰，就一个放着小炕桌的罗汉床，以及一套常见的，先是二人喝茶，后黛玉自己用餐桌凳。

桌子由两张半圆桌拼成，平日里靠着南北墙摆放，现放着龙凤蜡烛还有合衾酒器具。

正厅是待客的地方，没什么特别，东稍间和东次间为陈愉坐卧起居的屋子。

许是为了隔音保暖，五间屋子中间做了厚推隐门，此时四扇门都敞着，和一般五开间没多大区分，正房整个儿一览无余，待人休息就能拉上。

东边陈愉处没什么特别的，让白鹭惊叹的是西稍间黛玉住处，不看窗外如何，整体布局竟和潇湘馆黛玉卧房一般无二，甚至暖阁中的水仙盆景都有些相似。

陈愉在时黛玉不好细看，这时才顺着白鹭的话移步到暖阁中。

冬日里她最爱在暖阁中窝着，窗外是竹子，窗内是同样葱郁的水仙。

“这水仙竟也是单瓣的，还在玉石条盆里头，那日我和紫鹃过来布置，姑爷那边说屋里全按照姑娘用惯的来，原有柜子移了出去，还现找人修了暖阁。

紫鹃只随口说了声姑娘房里暖阁还有个盆景，对面顺着话多问了几句，没想过后真的填上了！”

琥珀快人快语，三言两语说了经过。

屋里盆景惯常放在紫砂盆或者陶盆中，没什么不好只是略显古朴厚重，黛玉爱清透，特意选了玉石条盆，很少有人卧房放条盆。

黛玉伸手贴到盆上，玉石特有的凉意顺着手延伸，不会太冷，只是中和了暖阁中的温热。

从探春到水仙，这二奶奶或许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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