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叶焕轻哼一声,觉得彭泽起此言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异想天开,“你想让我亲手去做?”

彭泽起却还未反应过来,竟为他解释道:“是啊,您如今已贵为驸马,是长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有些事情就比旁人要方便得多。”

叶焕睨他一眼,走到坐榻旁坐下,故意问道:“那先生可曾想过,在下得手之后该如何脱身呢?”

“这……”彭泽起一时语塞,彭泽起只想李然依死,哪能管那么多,“到时候长公主死无对证,你自然可以逃脱。”

叶焕轻笑一声,起了些愠意:“这话到说得轻巧。”

他借燕王之力想要对抗李然依,燕王亦是想用他之手除掉长公主,两方只是相互利用,确实不用管对方死活,又换句话说,或许得手之后,还更想另一方消失于世间,以期弑杀皇亲的秘密永远深埋。

叶焕是想杀李然依,但还没蠢到要自己出手、授人以柄的程度,如今彭泽起的态度已然让他清楚,他的投诚,燕王并不相信。

彭泽起现下也反应过来他话有不妥,眼珠呼溜转了一圈,坐到叶焕身侧,靠近了道:“驸马是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并非是想你亲手拿着刀刃单桥匹马地去刺杀长公主,而是协助王爷完成谋刺之事。”

叶焕抬眸看他道:“王爷是又有计划了?”

围猎刺杀一事过去已快一月,李然依查得紧,燕王自然就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烤,未防东窗事发,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抢夺先机,把身后紧追不舍的人干掉,如此便才算没了后顾之忧。

彭泽起又凑近了些,附耳小声说道:“事情已经定好了,就在几日后。”

叶焕立直了身子,半信半疑道:“这么快?经上次围场之事后,王爷在安京中还有人马?”

彭泽起笑得鬼祟:“驸马这就放心吧,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也该能调过来一些人了。”

“不知先生的详细计划是什么?”叶焕继续套话。

此事燕王本就不欲告诉叶焕,如今若非因为赵听那个软骨头,彭泽起也不至于为了安抚他而透露至此。然彭泽起身为燕王幕僚行事自是有度,燕王不全信眼前之人,他自然也不能全信。

是故他便搪塞道:“此事还需转圜,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行事之前驸马一定会收到在下所发出的信号,到时烦劳驸马配合一二即可。”

说完他又宽抚道:“正如驸马此前所说,咱们分工合作,断不能让谁全然置于险境之中。”

“好。”叶焕嘴角带出一抹笑意,眼底却深邃瞧不出心思,他也深知许多事情不能逼得太紧,徐徐图之方是上策,“不过先生此后行事可务必提前告知,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彭泽起回笑道:“那是自然。”

——

临近傍晚,公主府内的膳房已起了炊烟,下人一队队出行,为府内各处的灯柱里填上灯油点上光亮。

“殿下,可需传驸马一同用膳。”晓柔在李然依身侧小心提醒道。

李然依放下书,想了想,好像大婚后的第一日就冷落驸马的确传出去也不好,不然朝中发一些老臣又要与她说礼了。

她道:“嗯,是该请他一起来。”

她看向晓柔,笑弯眼睛,似月牙状:“就烦请我们晓柔姑娘去跑这一趟吧。”

晓柔是从小就跟在李然依身边的侍女,此前那艰苦的四年,她亦不离不弃,一直伴在李然依身侧,李然依也因此待她与其他下人不同,现下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去请叶焕,也算给足了这位驸马面子。

晓柔自是明白她的用心,乐意接过令旨,欠身行礼后就带人一起去了叶宅。

——

适才叶焕方从外面回来,才一脚踏入宅邸大门就遭晓柔喊道:“驸马。”

他应声回头,望见是李然依身边的晓柔正轻踩着小碎步过来,先在他跟前行了礼,而后道:“公主请驸马去府上共用晚膳。”

叶焕听后愕然一下,他想起今日所为之事,此刻李然依又突然传召,竟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做了坏事后被抓包的不安。

不过事到如今李然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也估摸不到,只好先行应下,随晓柔一同去了公主府。

叶焕入府时间卡得正好,膳房刚将菜品全都布好,他向李然依行过礼后便受她邀请,入席一同用起了晚膳。

李然依本也只是想走个过场,于是晚膳上二人并未多言,但时下晚膳之后,菜肴都撤去,少了一件事项由头,二人间便有些许尴尬。

李然依寻了个话题开口道:“驸马今日是去大理寺查案了?”如今摄政,开口闭口都是朝事,倒成了李然依的习惯。

叶焕拱手回了声是。

李然依又问:“可有收获?”

叶焕忖了忖,摸不清李然依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听到了什么风声,便道了一半真相:“赵听招认,的确是有人协助他拿到了另外两套试卷,而他也因此起了歪心思,将其售卖了出去。”

李然依抓得住重点:“也就说贩卖试卷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他身后那人呢,是什么心思?”

叶焕明白李然依是聪明人,如实回道:“想来应是想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

李然依仿若觉得自己听到什么荒唐笑话,嘲讽道:“异想天开。”

恰逢此时,下人来报,薛绍勇求见。

此般时辰,应是有急事。

李然依忙道:“快请。”

叶焕与李然依想得一样,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薛绍勇火急火燎地现在来报。

于是他便不知趣地呆在了房内,毕竟他本就为礼部侍郎,过问朝政实属正常,再加上他如今名义上又是昭阳长公主的驸马,那么守在她身边也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了。

李然依将注意力转到了薛绍勇身上,叶焕在否她也就不关心,左右不过是一个孤身侍郎罢了。

“微臣参见殿下。”薛绍勇由人领进屋后跪下行礼,全然忽视了一旁的叶焕。

李然依一面说着让他平身,一面坐到了厅中主位上。

“薛将军此时求见,是有什么要紧事?”

薛绍勇跟着上前,躬身拱手道:“臣已找人查出,刺客所用剑器像是出自燕州。”

燕州,叶焕听到这二个字后在心中默了默。

李然依蹙动眉头:“燕州?”

薛绍勇忙补充道:“材质和锻造手艺都像是燕州当地所出。”

李然依冷笑一声,眸底泛起了几抹寒意,但亦夹杂着些许不屑:“本宫那个燕王叔还真是不愿消停,之前齐真周治乱朝的时候不见得他出来有所做为,如今看我过得安生了倒想来抢权了。”

薛绍勇请令道:“可需要派金吾卫去召燕王进京?”

“不用。”李然依虽气,但燕王对她的威胁还不够让她放在心上,她不禁又讥讽道,“那个蠢货,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处理干净,做事拖泥带水的,能成什么事。”

而后她又算赞道:“不过他有一点倒是清楚,豢养死士明白要下不知上,给自己留了条后面,不然也不至于让我费这般力气,还派人去查了这兵器出处。”

叶焕侧身,惊奇地看向李然依此刻嚣张的样子,旋即又见她吩咐下去:“你把刺客所用的剑,寄一柄给他,就说本宫嘱咐的,以后他若要在燕州围猎,注意着些,莫像本宫一样,让自家后院进了贼,差点丢了命。”

李然依此举并非是在给燕王机会,只不过是想然后他提心吊胆地感受一番有旁人惦记性命的滋味。

自然,她也不是不收拾他,只是如今时机未到而已。

薛绍勇领下令旨,回了声是。

房中又只余下两人,李然依重新将目光移到自己那位清冷驸马的白皙脸庞上,瞧着他那一副清瘦的模样和矜贵的身姿,刚才郁结的闷气还真散了不少。

果然,好看还是有用的。

叶焕却是不知李然依正看着他,垂眸想着下午彭泽起和他说的准备行刺一事。

李然依见他出神,轻唤道:“驸马在想什么?”

叶焕忙抽回思绪,回道:“臣只是没想到如今朝堂之上心怀不轨的人竟如此之多,竟私下想要谋害殿下性命。”

这话说的,就像他叶焕未曾参与过。

不过面对这些糟糕事,李然依已经习惯了,她虽带着苛责但却面露轻松道:“这些人都是徒有野心而目光短浅。”

叶焕陡然骤了眉头,好似自己莫名被骂了一通,又闻李然依起身道:“他们明里暗里都骂本宫一个女子侵占了朝权,可他们也不想想,若本宫哪一天真的突然死在谁的剑下,这朝堂他们压不压得住。”

叶焕倒是第一次听到李然依这番说辞,起了好奇,耐心听了下去。

“朝中从来都是三派,世家,重臣,外戚。”

李然依掌了掌手,淡声道:“外戚倒是不用他们费心,本宫三年前就替他们清理干净了,可世家呢,还有一些出身稍次一点但摸爬滚打至今的老臣,本宫死了,你信不信朝堂之上骤然四分五裂,各成一派,互相争斗,又是乱象一片。到时遭殃的是谁?是皇室?还是底下被迫站队的小吏?”

“是百姓!”李然依眸中透出坚定,不待叶焕作答便兀自说了下去,“读书人不是常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结果他们这样一番内斗,诸事停摆,百姓可还有活路?”

“如此,指望谁来收场?陛下?”李然依轻笑一声,并非是瞧不起的意思,不过据实说道,“本宫那位弟弟心浮气躁的,面对那群老油子,恐怕不是对手。”

“若有贤臣相辅呢?”叶焕终于忍不住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