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夜里许无忧用了膳回自己小院,朦胧月色之下,有两个身影立在花园角落里说话,许无忧悄悄躲在树后。
“我求你了,你就最后帮我这一回!若我考不上,我母亲会发疯的!”
“你都帮了我这么多年,只差这临门一脚了,你我只隔着一堵墙,不会有人发现。”
“书院里每次我们交换文章,洛山长都没有发现!”
“这可是科举,若舞弊被发现,那会牵连父母亲族!还要戴着五十斤的铁镣在贡院门口示众!”
许无忧模模糊糊听见了许知礼与许知书的这番对话,她瞠目结舌,捂住了嘴。
等堂兄离开,立在院子中央的许知书忽道:“出来!”
原来她早就露馅,许无忧只能悻悻然走出来,“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
许知书:“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无忧:“行吧。许知书,你不要命啦,竟然敢在科举作弊?!”
许知书严肃问道:“你今日功课做了么?”
“没”许无忧理直气壮。
“今日夏侯少师讲的课听懂了?”
许无忧:“我才不听。”横竖她还好债就回金陵。
许知书:“许无忧,你是不是连三字经都没背全?”
他倒是了解她。许无忧:“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科举作弊!”
许知书:“真不知道你在听些什么。等我科举完后,好好抓一抓你的功课。”说完他去休息了,明日得早起入贡院。
许无忧:哼,许知书自己功课一塌糊涂,还来抓她的功课?
翌日清晨,她还被抓起来给许知书送行。车里一家五口外加一个陆冰儿,非常整齐,许无忧睡眼惺忪。
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许知书又考不上。
许清川哈哈一笑,打破车里凝滞的气氛:“哎呀,皇恩浩荡啊,以前科举在元宵之后,正是倒春寒的天,为父在贡院冻得手都发抖。现在改到秋季。知书,你也不是非得走科举之路,天下读书人,能中进士之人能有几何?况且你还这么年轻,就当锻炼锻炼。这次考不中,若你想继续考,为父也支持,若你不想考了,那父亲就在工部为你谋个差事。毕竟像为父这般考第二次就中榜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许无忧缩在角落听着,父亲也真是的,虽然许知书肯定考不中,他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果不其然,上官乔的脸色难看了。
许知书波澜不惊:“父亲的话,儿子谨记。”
许清川尴尬,三个孩子,大儿子老气横秋,不苟言笑,小儿子满脸不高兴,喜爱独处,父子三人是从来说不到一块去的。许清川看向小女儿,少女小脸瓷白,睡眼惺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女儿似乎一日比一日更漂亮了。
“无忧,你进书院以后,读书读得咋样?”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无忧心里叫苦,面上甜甜一笑,“父亲,我书读得挺好的,夏侯少师都夸我聪慧呢。”
“夏侯少师都夸你?!那可太好了!”许晴川觉得终于有个孩子是与他合得来的。
上官乔脸色更差了,少得意!
到了贡院门口,正好遇到大房夫妇的马车,许知礼先扬手招呼,“都来送我啊?七妹妹,你也来啦,兄长这几日忙着读书,都没空与你说话。”
堂兄氏这进士是板上钉钉的,许无忧讨好道,“兄长好好考,以你的文采,必定榜上有名!”
许知礼笑得开怀,“七妹妹吉言,若我高中,请你去天醉楼吃酒!”
许无忧:“好啊好啊!”
许麒麟:“哼,马屁精!”
陆冰儿将手中包裹递给许知书:“这几日夜里发凉,兄长夜里休息,记得披上这件厚实氅衣。我等你回来。”
上官乔也交代许知书几句,虽非亲生,但自小都是她教导,母子二人倒是比父子之间亲厚一些。
王氏趾高气扬,她是为了女儿儿子忍了半辈子,如今眼看着儿子登科在即,她也不装了。她替许知礼整理衣襟,“儿啊,为娘去问过道士了,卦象说我们侯府,一人榜上有名,一人名落孙山。你自小读书就比许知书好,所以你必定高中!”
声音洪亮,周围人全听见了,上官乔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许无忧:“......”这种话也不必说出来吧?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时辰不早了,该进贡院了。”许知礼拉过许知书,“走了走了,打虎亲兄弟,我们兄弟二人一起进去。”
许知书:“许无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同兄长说?”
确实有,许无忧将许知书拉到一边,小少女睁着真挚的眼眸认真叮嘱道,“父亲说了,若考不上他就帮你在工部谋个差事,千万不要铤而走险舞弊你知道吗?不要做傻事啊!科举舞弊是要牵连家人的啊!”
许知书垂眸看着少女,唇边化开一丝笑意,忽得抬抚了抚少女的发,“为兄走了。”
许无忧看着许知书的背影,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千万不要连累她啊!还有做什么忽然摸她的头啊?他们两个又不是感情要好的兄妹!去摸陆冰儿的头啊!少女气鼓鼓!
回家路上,陆冰儿忽得问她:“你同兄长说了什么?”
许无忧:“我不告诉你。”
中午回到书院,因为下午第一堂是数术课,许无忧熟门熟路来夏侯青城的书房里看书。
夏侯青城:“昨日怎么故意将墨泼赵勋身上?蹴鞠课还撞到了太子?”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无忧瘫到椅榻上,“我才不是为了泼赵勋呢,我是为了泼太子啊。有家裁缝铺囤积了一仓库的官布,说若是太子殿下能穿他们店里布料做的衣袍,他们的布就能卖完了,还会给我一百两银子呢,我为了还公主的花冠,还欠了许多银子......”
许无忧自言自语:“虽然利用了小白花,但谁叫小白花是公主的兄长呢!横竖我是......”
许无忧:“至于蹴鞠课,原本就是赵勋撞了我,我才跌倒的,皇太子只是意外救了我,他以为我会心存感激,哼哼,怎么可能!白日做梦!”
......
许无忧叽里咕噜地把事情全说了,中途夏侯青城咳嗽了几声,她还问他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说完之后她准备去屏风后的书架上取书,绕过屏风却发现,书架前站着个人。
少年长身玉立,眸光如秋日湖泊,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忘记了,太子也时常来夏侯青城的书房里看书。
糟了,她说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少女抿着唇,一双眼眸怯怯地凝视着少年。
少年的面上丝毫不见一丝愠怒,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许无忧心里发虚了,完蛋,小白花肯定生气了.......
半响之后,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没有训斥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太子离开了书房。
夏侯青城:“太子心胸宽广,不会与你计较。不过这样的事你以后少做,毕竟他是皇太子。”
“我又没有做错,全是赵勋、公主他们逼的。”许无忧嘀咕道。
书也没心思看了,去找元宝玩,可走到长廊尽头,她发现台阶上放着一个精美食盒。应该是中午午膳的时候就放在这儿的。许无忧打开食盒,水晶糕、绿豆糕、还有其他几样菜......
她一口没吃,全留给了元宝。
数术课结束后,她回到讲堂,坐到自己书案前。皇族少年少女围坐在一起说话,皇太子被他们围在中间,神色平常地说话。
所以他应该是没有对她生气的吧?
只是布料那事彻底时没戏了,许无忧回家后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云随仙。
云随仙一笑置之,“无妨,本来那仓库的布也卖不出去,吃点心么?”他将手中碟子伸过来,原来是莲花酥,“天醉楼的莲花酥。”
许无忧:“哇!你表兄给你的?”
云随仙:“没错,不过是客人吃剩下的,你不嫌弃吧?”
她才不会嫌弃!许无忧摸了一块莲花酥往嘴里送,“没有皇宫御厨做的好吃。”
云随仙:“你尝过宫里的莲花酥?”
许无忧就把太子投喂小猫的事告诉了云随仙。少年听后道:“太子对你还挺好。”
“也没有啦,他不过是为了防止我跟小猫抢饭吃!”许无忧吃了一块,想吃第二块,手刚伸过去,手背上就挨了少年轻轻一记打。
云随仙浅浅一笑,“既然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随后将点心抱回胸前,转身跳下了墙,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许无忧心急:“诶诶?怎么还生气啦?我不是说天醉楼的点心不好吃的意思啊!!小气鬼!!”
云随仙将莲花酥塞到蔡保手里。
蔡保:“怎么了?隔壁那位大小姐不喜欢吃?”
云随仙:“你去跟蔡富与厨子说,没有宫里的做得好吃。”
蔡保随手拿了一块吃:“我觉得跟宫里的差不多啊,天醉楼里每日都要卖上千个。对了,主子,那整整一仓库的官布怎么办?一万五千两的本钱呢!”
云随仙:“让店里慢慢卖!”
蔡保嘀咕:“那可不知道要卖到何年何月去哟!亏了血本了!!”
***
许无忧再去喂小猫,果然猫窝前再也没有新鲜大虾了,台阶上也没有装着御膳点心的食盒了,元宝只能吃书院厨房剩下的鱼骨头,小猫闻了闻,很嫌弃地扭头回猫窝睡觉了。
许无忧:“由奢入俭难了吧,嫌贫爱富的臭猫咪!”
回讲堂时,皇族少年们正在议论宫里明日奉天寺祈福。
赵勋:“太子殿下也去要同去?寺庙祈福很无趣的,太子不如不去了,明日有蹴鞠课。”
赵充警告弟弟,“别在太子面前放肆!”
虞子凌:“皇城百姓已经得了太子要去祈福的消息,明日若见不着他,该失望了。”
沈灵心:“我记得元宵那人太子坐着龙辇前去祈福,身着月白色长袍,路上不过稍稍撩开车帘,就惹得皇城里少年少女纷纷欢喜雀跃。布庄里月白色的布料就翻了好几倍价钱。”
虞子凌:“所以昨日皇后才将殿下叫到凤栖宫,嘱咐他穿戴太子服制,莫要再给城中百姓添麻烦。”
少年太子容姿出尘、高贵温柔,曾提剑斩妖道,为百姓鸣不平,天下百姓爱他远胜过君王。
原来小白花明日不来书院,那也挺好吧,许无忧莫名有点心虚,她是不是该向太子赔礼道歉?
算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呢?
快上课时,赵勋他们才散开,许无忧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皇太子,没想到皇太子忽然光明正大地侧首看向她。那是一种平静审视的目光。
许无忧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立即端正视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哼!她是不会赔礼道歉的!!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嘛!!
只是......原来月白色布料的事情竟然是真的。既然人人都效仿太子穿戴,若她是太子,必定会问与布庄老板们商议好价钱,收个三五百两银子,而后在去祈福的路上穿这家布庄卖的布。
平日戴的玉佩首饰、用的笔墨纸砚......出去一趟该赚多少钱啊,想想都美!
“许无忧,出去!”一声斥责将她拉回现实,只见公输老头在案前吹胡子瞪眼,原来数术课已经开始了,班里同窗们纷纷嘲笑出声。
许无忧如同落水狗一般灰溜溜地跑了。
丢死人啦,公输老头不会是因为她死皮赖脸留下来上课吧!
翌日书院休沐,许无忧偷偷溜达出去玩,用仅剩的二十文钱买了串冰糖葫芦。今日朱雀大街上的人尤其多,各个都穿戴得很鲜亮。哦对了,今日太子出行去奉天寺祈福。
“太子此刻该出宫了吧?”
“不知今日他穿的什么衣裳?是不是元宵那件月白色长袍?”
“大约不是吧,该正经穿太子服制,上回不过撩了下幕帘,引起皇城多大轰动!”
“真想日日都见着太子,可惜他现在去书院都乘坐普通车辇,行事十分低调。”
身边少女们提起小白花都是一脸爱慕崇拜,许无忧咬着冰糖葫芦,心里嘀咕,哪天她们被太子那群人欺负了,她们就知道厉害了!!
人潮涌动,许无忧仰着脑袋,忽得闻见淡淡的沉香气味,原来是太子仪驾缓缓行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百姓们的呼声震耳欲聋。唯见金甲侍卫昂首挺胸驾着汗血宝马打前锋,许无忧一眼瞧见了赵充赵勋兄弟二人,侍卫之后是身着仙裙,提着香炉的宫婢,太子所坐的是一顶华丽大轿,四周掩着轻柔薄纱,虽然不能见太子真面目,但也可以幻想其中的人风姿绰约,出尘绝世。
许无忧平日里见多了小白花,倒也不稀奇。
然而此时一阵秋风拂面,轿辇中的人伸手拨开幕帘,他似佛陀,轻睨了眼人间。
许无忧在人群中吃着冰糖葫芦看热闹,太子端雅而坐,有那么瞬间,少年的目光似为她停留了一息。
“真的是太子殿下!!”朱雀大街两旁的百姓皆欢呼雀跃。
“太子殿下穿戴得真好看!!”
许无忧惊奇地发现少年一袭粉裳,这、这、这不是她送给他的那一身吗?!许无忧震惊的无以复加!
鲜嫩的颜色不但不显得阴柔,反而叫人望之如沐春风,并且这股风里还带着清香花瓣,等等哪里来的花瓣雨?!
许无忧仰头看过去,原来对面就是皇城教坊,此时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倚靠在栏边,往下洒花。
“太子殿下真真出尘绝世!!”
“这衣袍比那一身月白长袍更养眼!!”
而天醉楼二楼的雅间里,云随仙倚靠在窗口,垂眸将街上的一切一览无余。
蔡富:“东家!主子!太子他穿的是我们收购的那批官布!!”
少年自然也瞧见了,“派人出去传播消息,再通知铺子里的人,将仓库里的官布全部搬出来卖,十两银子一匹!”
蔡富咂舌,三两一匹折价买进的官布,东家这也赚得也太多了!而且太子殿下那样的性子,这、这位许姑娘可真是他们的小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