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空山离开石林时身上带了一千两银子，想着这一趟再怎么铺张也该够花。

只是她自穿越后就一直被困在荒僻大漠里，六年来从没有踏出过一步，哪里知道武侠世界通货膨胀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一路吃吃喝喝玩玩，到江南时身上还剩五百两。她满心期待的揣着银子进了江南最有名的温柔乡——群芳楼，想缓解旅途疲劳，结账时却被离谱的数字吓得心肝一颤。

“二子，我觉得我可能要留在这里以身抵债了。”

系统沉思片刻，“没关系，你努力成为武林第二花魁也能算完成一项任务。”

“你在开玩笑？”秋空山从系统的沉默中读懂了它的认真，嘴角一抽，“行吧，反正我是开玩笑。”

话虽这么说，但眼前的处境可玩笑不得。

或许是从秋空山为难的表情中读懂了她的囊中羞涩，散落四周的打手悄无声息的向中间聚拢，如同嗅到残尸的鬣狗将她团团围住。

这群芳楼显然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撑腰，店里的打手都不是一般人物，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秋空山想逃单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她也没想过逃单，毕竟享受了漂亮姐姐的服务，给钱自然也是应该的。

秋空山脑子转的飞快，最后想起了那位住在江南的好心人，也是她此行的目标之一。

骤雨初歇，东方既白。

陆小凤星夜赶来花满楼的小楼，又贪嘴多喝了几杯，现下正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却被楼下的声音吵得辗转反侧，难以好眠。

“唉。”

他无奈起身长叹。

麻烦啊麻烦，他不找麻烦，麻烦也总会找上他。

春风拂来，花枝轻颤，点滴露水落下，正好落在秋空山卷翘的睫毛上。

她眨眨眼，露水顺着睫毛滴落在手背，沁人的寒意让她忍不住蜷缩指尖。

端坐在二楼栏杆上，秋空山半点没有身为麻烦的自觉。

一手握住花满楼的手腕，她附身贴近那张白玉般俊秀温雅的脸，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双清透的眼睛上。

世人叹息白玉有瑕，她却半点不觉可惜。

毕竟花满楼本就是天下再好不过的人，这双眼睛若是能够视物，也只是锦上添花。

秋空山瞥了一眼他另一只手上捧着的蔷薇，语气轻浮的调戏这位如玉公子。

“都说蔷薇经雨更艳，依我看却不如花七公子动人。”

早起浇花的花满楼被这位闯入小楼的陌生女子强势调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她温热潮湿的吐息落在眼皮上，奇异的瘙痒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悸。

压下心中的怪异，花满楼轻柔一笑，如同水中浣洗的锦缎，温软得令人忍不住想随着自己的心意揉捏。

“姑娘有什么事吗？”

秋空山没有回答，凝神查看系统面板进度，写着花满楼名字的进度条一扫往日暗淡，发出暖白色的光芒。

她松了一口气，“二子，我这既要跟着角色刷故事参与度，又要完成武林第二的任务，打两份工就吊一根胡萝卜，你们可真黑心。”

“一直是这样的呢。”

秋空山眉头一紧，鸡皮疙瘩顿时冒出来，“别别别，别这样说话，我害怕。”

“哦。”

拍拍差点停滞的心口，果然她还是习惯系统冷酷无情的模样。

冷酷无情的二子是一个名为“只做武林第二”的系统。

上辈子秋空山刚从颁奖人手上接过作为演员的第一个大奖，发疯的前男友就冲上来将她捅死在领奖台上。之后她遇到二子，不由分说直接绑定了她。

这个古怪系统说了一长串，她总结为一句话，“友谊第一，只争第二”，它要求秋空山成为武林第二。

“只要你完成任务就能复活。”系统的声音听不出男女，是冷淡又呆板的机械音。

秋空山面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捂眼哀叹：“关键是我没有死啊。”

“啊？”系统直接死机。

秋空山并不仅仅是个新人演员，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永生者。

她曾享受过泼天富贵，也曾一无所有流浪街头，她掌握过生杀大权，也被人们沉入过湖底。她活得太久，久到自己也忘了活了多久，久到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

极致的爱恨情仇她都已经经历过，为了让漫长的岁月不陷在这些情感中，她学会了遗忘。

忘掉很多事情，便会多很多快乐。学会遗忘后，她不再厌烦这永恒的生命，活着就活着吧，只要自在快乐就好。

为了守护永生的秘密，她的身体在受到致命伤时会短暂陷入假死状态，就算被火化，也会很快自我修复，从腐朽化为人身。

系统正好遇到她假死的时候，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绑定了她，把她送到了武侠世界。

秋空山泪目：“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熬到有电有网有手机有马桶的现代，一朝又给我送回解放前啊！”

系统装死不语，秋空山只能抗议：“你别不说话，你给我送回去！”

“送不回去。”系统的机械音里都透露着心虚，“完成任务才有能量回到原时空。”

听到这里秋空山总算松了口气的，既然已成定局，只能选最好走的路。

幸好不是要她成为武林第一。

毕竟武林第一这个名号听着好听，实际上却是由多少鲜血尸骨铸成。秋空山虽然活得久，但也不觉得她比其他人厉害到哪去去。

武力、能力与魄力，不管哪一样她这个纯靠体质苟着的千年乌龟都不可能比得过那些武功心计能力手段拉满的高手。

虽说武林第二也没有轻松到哪儿去，但有句话说的好“所有人都只会记住第一的名字，而不会记住第二”。在这句话的督促下人人都想去争第一，舍得下脸跟她抢第二的自然就少一些。

想到这里，秋空山窃喜：“第二就行？那凭我的美貌弄个武林第二美人不是妥妥的。”

系统半天没吭声，秋空山心中涌起一丝不妙。

“当然不止。”系统的机械音更加心虚，“不论什么，只要有排名，只要有人争这个排名，你就要做第二。”

秋空山的心瞬间凉的透透的，“不是，你这任务根本没法完成，主观能动性太强了，只要有江湖就有可以有无限多的排名。”

系统：“你反应的问题已收到，正在提交上层审核，请等待处理结果。”

秋空山愤怒挥拳，“你这是纯纯的敷衍！”

“你可以不配合。”系统本就僵硬的声音更加冷冽，“反正你是永生者，可以重新活到现代。”

呜，这话好冷酷。

摆在她面前两个选择，一个坏，另一个更坏。

系统给秋空山挖的这个大坑，她只能一脚踩下。这坑虽然深的不见天日，可她没有别的选择，无处可逃，无路可去。

好在系统虽然坑，却没有完全撒手不管。毕竟想要成为武林第二自然不是嘴上说说就成。

不论是什么方面的武林第二，都要有相应的武功能力作为基础。秋空山作为一个弱不经风的“老不死”，除了不死之外，体能上与其他武林高手完全没有可比性。

为了保证任务进展顺利，系统为秋空山开启了学习支线，只要与系统规定的人物深入接触，参与他们的故事就可以解锁相应的功法能力。

当然想要完美掌握武功还必须要自身勤学苦练。

秋空山是身穿，为了前期打基础，系统将她的身体缩小到十岁，并把她投放到大漠石林，也就是石观音的地盘。

她在石林一边和石观音周旋一边苦练基本功，这一待就是整整六年。

陆小凤下楼时正好见到秋空山贴着花满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二人耳鬓厮磨，几乎已经亲上。

他惊的脚下一滑，艳红的披风似晚霞起落，整个人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秋空山被声音吸引看过去，却发现系统面板又闪了一下，目标人物陆小凤的进度条倏然亮起，她的眼睛也跟着一亮。

虽然书里花满楼和陆小凤关系很好，却也不是一直在一起，秋空山做好了慢慢找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遇见两个目标人物。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任务，而是……

“那个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秋空山面色严肃的看着花满楼，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能花点钱买下我吗？”

正是江南好时节，花满楼却有些头疼。

“我听说花满楼的小楼从不锁门，任何有需要的人都可能来向你寻求帮助，所以我来了。”

花满楼自然是天下最最温柔热心的人，纵然一早被陌生姑娘调戏也没有丝毫怒气，只是着姑娘实在大胆热情，让他有些无力招架。

秋空山喝了口茶，继续理直气壮的说：“我实在不认识其他人，他们又说不给钱不让走，没办法我只能卖身还债……”

陆小凤听到这里打断她的话，“你在群芳楼花了多少银子？”

秋空山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八百两。”

“八百两！”陆小凤惊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这个数字对花满楼自然不算什么，对陆小凤而言也并非天价，只是……

“你一个姑娘家去什么花楼？还花了这么多钱？”

“话不能这么说，谁说的姑娘家就不能去花楼了！”秋空山本想反驳，却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叛逆的话语被她咽回肚子。“我点了群芳楼最贵的酒、最美的姑娘、最好的乐师、最豪华的房间。我也不想的嘛，谁让里面的姐姐都那么好看，说话那么好听，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花了那么多银子。”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句若不是陆小凤习武，花满楼听力好差点就没听清。

虽然陆小凤很无语，花满楼很无奈，但最后还是为秋空山付清了帐，楼下虎视眈眈的打手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

秋空山感动得快哭出来，却还是眼都不眨的报出了假名，“我叫秋心，家住关外。你花钱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花满楼不在乎这点银子，能帮到人就很开心。

陆小凤听到秋心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曾经名动江湖的第一美人秋灵素，只是不知这位秋姑娘与秋灵素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仔细打量秋空山，只看了一眼便慌张的移开视线，心中却更加坚定秋空山与秋灵素有关系，虽然他没见过秋灵素。

这还是陆小凤第一次为花满楼觉得可惜，他不能视物，察觉不到异常，也错过了这般美景。

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格外清新，窗外隐约传来叫卖杏花的声音。这座被花填满的小楼，在这场春雨后，各色繁花沉甸甸的垂落枝头，盛放着争奇斗艳，却怎么也压不过花间的美人，只能沦为陪衬。

秋空山倚在桌上，一只手随意的撑着脸。她肤极白、唇极红、发极墨，一双碧色凤眼微睁，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卷翘，几缕发丝落在脸侧，缱绻风流，慵懒迷人。

她身穿一席墨绿色宽袖长裙，肩膀处各有两条蛇形银链垂下，收紧束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漆黑的及腰长卷发用三只蛇形银簪挽出松松的发髻，蛇眼处镶嵌三枚碧色宝石。颈上环着三圈半指粗的银环，左耳上戴着一个耳环，长长的流苏坠入发间，双手各戴着一只银镯，右手中指上也是同色系的蛇形指环，行动间环佩叮当，如流水潺潺。

不论是谁看见她，第一眼都会像陆小凤一样下意识移开目光，毕竟这位秋姑娘实在美得煞人。

陆小凤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心痒。

他过往陷入麻烦，十次有一半都是因为女人，剩下一半则是为了朋友。而现在他面前正坐着最美的女人，若真是来者不善，那可以料见等待他的该是多大的麻烦。

看着秋空山婀娜娉婷的身影，陆小凤皱眉挠头，天真可爱的脸上尽是苦恼。

“麻烦啊麻烦，花满楼，咱们也许招惹了个大麻烦。”

花满楼不明所以，陆小凤叹息一声，“可这麻烦，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另一边的秋空山并不知道二人的谈话，她倚在开满鲜花的栏杆上，垂眸冷淡的看向楼下拎着篮子卖花的男人，将随手摘下的花扔进篮中。

男人痴痴的望着花间美人，好半晌才如梦初醒的拿起篮中的花朵，取出卷好的小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只简单的写着一行字。

“群芳楼花有情，不如你。”

落款是画的一座简笔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