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修)

刘妈作为最后一个见过阿梨的人,颇有嫌疑。

但据李泽宁说,刘妈勤快能干,向来很喜欢同样勤快能干的阿梨,有什么能挣钱的差事都会喊上阿梨。

所以关系其实很不错。

可刘妈为什么会说谎呢?

“刘妈!”李泽宁以衣袖拭泪之时,忽然大声喊了一声。

顾明宣望过去,就看见了旁边桌上悄悄往袖子里塞馒头的刘妈,刘妈的笑容有点尴尬,但手下并没有停,又塞了两个才停手:“我吃过了,吃过了,给我家小虎子带一口,他还没起床呢。”

“刘妈,贵客问起你。”李泽宁大声道,“你跟贵客说说你最后一次见阿梨,是怎么个情形。”

刘妈忙过来,照例是一堆车轱辘话,半天抓不到重点,顾明宣问了又问,终于弄清楚了。

那天酉时左右,太阳快要落山,刘妈在村正家里收被子,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刘妈便问:“是谁呀?”

“是我呀,阿梨。”

刘妈最爱聊天,可惜耳朵不好使,别人不愿跟她聊,只有阿梨,性情最好,每次都会和刘妈聊上几句。

因此刘妈连忙招呼:“阿梨啊,快进来坐,等我收拾了这几床被子就过来跟你说话!”

阿梨在外面说:“不啦,还要回家做饭呢。”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村里的妇人之间,再家常不过,刘妈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是找到阿梨的尸体之后,才知道这是阿梨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通聊下来,顾明宣迷茫了,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可真不是刑侦的料啊,看谁都觉得没问题。

那尸体的死亡时间为什么对不上?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鼓乐之声,祠堂里的人纷纷出去看热闹。

不一会儿,门外雪亮的阳光下,浩浩荡荡的队伍走来。

最先进来是玉冲,身后是两对道人,手里捧着些顾明宣叫不住名字的法器,然后是吹打的乐手,一样都是道门弟子。

如此隆重的开道之后,众人如群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只莲座。

莲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小道童,身披法袍,头戴道冠,手捏灵诀,垂目凝眉,意态端凝。

竟然是傅幸臣……

不是说洗澡吗?怎么还带换妆造?!

而且这才多大功夫,玉冲这是在村外藏了一整支仪仗队吗?

傅幸臣本来就生得远超一般孩子精致,此时法袍绚丽,道冠华彩,在乐声与香烟袅袅中看起来竟不似凡尘中人,真有一股子神仙气。

长长的队伍绕祠堂一匝,给人们极致的视觉与听觉震撼之后,莲座停在棺木前。

“圣子归位,我教当兴。”玉冲朗声道,“此地怨气浓重,贫道才疏学浅,无力化解。幸得天降圣子,可以化解怨气,让各位渡过此难关。”

说着,拂尘一挥,高声道:“请圣子降下法旨,我等恭聆!”

众弟子齐声道:“请圣子降下法旨,我等恭聆!”

如此庄严肃穆的宗教氛围下,有不少人已经直接跪下叩拜。

头脑清楚的略有疑惑:“那圣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就是那位贵客的孙子啊!”

“怎么就成了圣子?”

“糊涂!你们忘了他昨晚上一来就说看见怨气?这是天生通灵,圣人转世啊!快跪下!”

于是又有不少人跪下。

其它人不管信不信的,听说能解决怨气的事,跪一跪也没有妨碍。

刹时间,里里外外只有顾明宣一个人站着。

顾明宣挺愤怒,这愤怒就和见到永宁侯拿孩子当药引时一样,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坏人?!

“张国栋,你这是拐带儿童!他才八岁!”

玉冲单掌行礼:“老夫人,圣子天生灵体,落地便能知过去未来,并非凡胎,不能以人间年岁论。”

全是放屁!

顾明宣直接让傅幸臣下来,“别听他的鬼话,我带你回京,我们去找婉歌妹妹,你最喜欢婉歌妹妹了呀!”

是啊,未觉醒之前,可真喜欢呢。

喜欢到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受尽一切折磨,最后看着她把利刃送进自己的心窝。

这他要为喜欢付出的代价。

“老夫人,吾之尘缘已尽,现今归位,只知大道,不知前尘。”

村民们只见昨夜傅幸臣说话还是一团孩子气,但此刻从容旷达,谁不赞一声得道高人?不由越发敬畏,口里开始喊着“圣子保佑”。

什么圣子?你是女主的男二啊朋友 !

连搬出女主都不好使,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宣急得不行:“好孩子,听话,你跟我回京,到时候上学堂,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当大官,好不好?跟着这群道士能干什么?什么怨气?那全是子虚乌有——”

“怨气如此深重,怎么能说子虚乌有?”傅幸臣打断她的话,“你看看那四个孩子。”

孩子们围着一堆,跪在李泽宁身后头。

天气热,孩子们的衣裳穿得歪东倒西,露出来的皮肤上有着大片红疹,孩子忍不住痒,挠得又红又肿,于是更痒,更要挠,甚至挠出了血痂。

玉冲道:“老夫人不舍爱孙,贫道完全能够理解,稍后贫道必定会给您老人家一个交待。但苦主心地纯善,却遭此横祸,因此怨气极重,被怨气缠绕的人越来越多,若不及时化解,恐将酿成大祸,殃及无辜。”

人群里立时起了响应,又一天时间过去,又多了几人长红疹,原本有红疹的也变得更加严重。

村民们纷纷把自己的红疹子给顾明宣看。

顾明宣被人们包围,村民们泪水与口水齐飞,顾明宣完全招架不住。

一声修长的磬声响起,余音悠悠在空气里震荡。

玉冲高声:“圣子降法旨!”

众人都安静下来。

傅幸臣:“此地怨气以棺木为中心,向四方散发,日益浓郁,若在头七之前不能化解,此时将沦为人间地狱,无一人可幸免。”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配上无情无绪的面孔,无端便让人信服。

村人中红疹严重的忍不住害怕得哭了出来。

“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接近这座祠堂,待吾行过法事,怨气化解后,方可启用。”

傅幸臣说着,几名道人抬上一只大缸。

“此乃吾亲制符水,可护体清心,暂阻怨气伤身。”

顾明宣呆滞,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此时的傅幸臣没有半点孩子气。

她不相信一个孩子能编出这些话,肯定是玉冲教的。

玉冲带领弟子派发符水,“圣子垂怜诸位乡亲,求符水者只须香花供奉,分文不取。”

纸符烧成灰,化在水中喝下,除了增加肠道垃圾之外没有半点作用。可村民们简直像是在抢救命金丹,奋不顾手,你踩我,我推你,差点当场打架。

饮完符水,村民们依言回家,祠堂里安静下来。

只剩顾明宣,气鼓鼓瞪着玉冲。

上次在宁城遇到的为什么不是他呢?应该把他关起来才是。

玉冲劝道:“老夫人,怨气缠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年纪,若是真被缠上,疼痒难忍,苦楚万端,岂不难受?请喝杯符水吧。”

顾明宣看了看,碗里的水不是清水,而是浑浊的汤水,上面飘着些纸灰,她闻了闻:“绿豆水?”

玉冲道:“正是。绿豆清热解毒,正宜夏日饮用。”

顾明宣没好气:“你要多少钱?”

玉冲:“?”

“你们兄弟俩出来混,不就是图财吗?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反正杜家有得是钱,多少都付得起,算是为他们多年对表幸臣的欺压赎罪了。

玉冲静了片刻:“老夫人,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