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星回国那天小区里有人结婚，一地鞭炮轰轰烈烈炸响，吓得她以为导弹又打过来了，要死人。

过一会声音停了，她拖着行李箱杵在那回了会神，还活着。站那研究一会才发现那鞭炮是电子的，旁边人说市区早不让放烟花爆竹了。

她心想，这些年浦市还真变了挺多的，这很好很科技。

于是把多年积攒的破烂衣服一放，欢天喜地开始吃外卖的混账日子，高强度的吃，迷上某多多，动不动就骚扰各位老友替她砍一刀，为薅到羊毛而欣喜若狂，为还差一分而抓耳挠腮，总体过的很滋润，脸圆了一圈。

一个月后，姜灿星又拖着同一只行李箱登上去往京市的飞机。这次很倒霉，飞机刚巡航胃就开始隐隐作痛，只好问空姐要了杯温水。

她担任驻外记者六年，其中三年在常年战争的A国，在国外时一寸丹心向写稿，一出手就是黑暗料理，吃什么都随便，有时候有的吃都已经不错。导致一回国就不生手脚，吃外卖就算了，偏还贪吃辣，总算作出胃炎才消停。

不过别看姜灿星这人走过七大洲八大洋接受过高等教育，其实她还真挺迷信的，这五脏庙还是得虔诚地祭，得给足那份信仰的力量，反正辣死她得了，一百个愿意，疼得实在严重就放韩时鸽子，他不会介意。

“唉，疼啊……”牛逼还是不能当止疼药吃，她心中哀叹。

经济舱里小孩哭声不断，姜灿星的神经和胃遭受双重折磨，暂停了眼前正在播剧的PAD。

下次一定头等舱，再也不搞什么体验生活，吃了国外的苦还跑回来巴巴吃国内的苦，图什么。

她正在心里举手发誓呢，一转头，旁边的小姑娘盯着她的屏幕，眼睛晶晶亮：“姐姐，你也喜欢韩时？”

姜灿星扫一眼PAD，韩时饰演的角色正流下眼泪，脆弱的神态让人心醉神迷。

是帅啊，这种优雅风流又皮相极佳的男人为你流泪，这种爽是直冲天灵盖的，谁见了能不迷糊。

她暗自代了一下女主，感觉通体舒畅了不少，觉得还真不能算不喜欢，于是点头：“纯粹欣赏他的才华，我一般不太看脸。”

我要看身材，看骨架，看比例，看气质，头肩比，脖颈线，肩要宽，腰要窄，青筋最好能像起伏的山脉一样蜿蜒进我的心里，脸嘛，确实可以排最后——指的是最后的决胜因素。

“我也是！那我们是同担！”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才不知道这女人的邪恶心思，她扎着马尾，从面庞到表情难掩青涩，满满都是清澈愚蠢的单纯，伸出一只手，兴奋地要同这位象牙塔外的世俗女人认亲。

“同担姐姐，我在浦市读书，这次是特地飞京市给韩时做电影杀青应援，而且今天还是他的生日！第一次见偶像，我真的激动死了！”

她忽然就嗨起来了，拉着姜灿星指指自己眼下，“姐，你看见我黑眼圈没，我昨天吃了三粒褪黑素都没睡着，哈哈哈青天大老爷我要成仙啦！”

时隔多年即将再见故人，姜灿星只觉稍有情怯，对女孩的成仙经历无法感同身受，毕竟这辈子能把她从睡眠中砸醒的目前只有A国的炸弹和枪声，暂时找不到下一位更强的闹钟选手。

然而出于礼貌，她还是没让小姑娘的手落空，伸手浅浅握了握：“哦，是啊，我也激动，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生日，他一定很高兴你们能来支持他。”

那姑娘顿时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情：“对，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陪他度过……”

看着少女青春洋溢的脸，姜灿星感叹，曾经我也是这么天真无邪又可爱的，后来就牛逼了，家庭感情双变故，越挫越勇，我强的可怕。

于是她微笑着表示支持，趁着女孩进入幻想领域的时候转头看向窗外，让自己的头脑和胃一起休息一下。

窗外云层峦集，阳光晴好，其实应该是心情不错的征兆，然而她太久没去过京市了，明明飞机还在万米高空巡航呢，奇异的陌生感就已经从千里之外漫进了心里，

想想也是感慨，当年在这个城市读书，走街串巷吃这吃那，在四校折中地带的咖啡店里奋斗写稿的时候哪会想到有今天。

飞机大约还有一小时才落地，姜灿星和那姑娘一边看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女孩得知她是记者，话题更加天南海北。

在某一刻，姜灿星忽然好奇：“你为什么粉上韩时？”

“因为他帅，他以前做歌手时创作的歌好听，现在不唱歌专门演戏了演技又好，还拿了这么多奖，进攻电影圈也顺利，简直就是天选大明星……”

女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对偶像的实绩总结一项不落，说到最后，又忽地红了脸，声若蚊蚋：“还有就是……就是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他发微博祝我生日快乐了。”

姜灿星正欲喝下第二杯水，手间倏然一歪，水泼了半身。

对韩时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每年都会选择一个9月21日生日的粉丝，在微博写一段贺词，为这位幸运粉丝祝贺生辰。

原来是得到过来自偶像的专属礼物，心里那个躁动着四处寻找帅哥的小人人早就被标记了，难怪这姑娘如此心驰神往。

“哦，真巧。”姜灿星用纸巾擦掉身上的水，转头对女孩笑笑，“我们是同天生日。”

女孩瞪圆眼睛：“啊，真的？”

“真的。”姜灿星点头。

得到姜灿星的确认，女孩更加雀跃，觉得此行必会有更多收获：“我朋友给我抽塔罗，说我最近运气会特别好，她果然没骗我。”

和偶遇的厉害小姐姐同天生日，怎么不算一种好运气呢？

她看着姜灿星的侧脸，心生一种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的心情——邻座的女子从鼻子到嘴巴无一不秀美，就连随意夹在耳后的长发都有韵味，明明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长相，眼神却格外清亮坚定，一看就是个特有经历的人，贼帅。

姜灿星没注意女孩的眼神，瞥一眼PAD，韩时的剧恰好播完一集。

结尾处，男主和女主确定分手，女主哭得我见犹怜，男主流泪流得崩溃，那深情缱绻言不由衷，天王老子看了都得说声男默女泪。

姜灿星心里“淦”了声。韩时这是缺多少钱啊接这种剧本。

她完全不想再看下一集，将PAD递给那姑娘：“是啊，幸运女孩，我的胃有点不舒服，要休息一会，既然你喜欢韩时，就再多看会吧。”

说完，她戴上眼罩，女孩怔楞着说“谢谢”，心里遗憾她还没聊到生日应援的排场有多大，内容有多花心思，聊天就结束了。

姜灿星蒙着眼点点头示意收到感谢，靠在椅背上假寐。

深冬季节，穿衣已有十分厚度，姜灿星毛衣表面的水擦干了，湿意却已洇入深处，她心神不属。

多年以前的9月21日，有个男生在韩时演唱会结束后找到韩时，礼貌请求他为他的女朋友发一个生日祝福微博，因为这是他女朋友想要的礼物——

姜灿星如愿得到了这件礼物，以为是上天看到了她的心愿，才让大明星在千万人中选中了她，后来她真正与韩时深识，才知道看到她心愿的另有其人。

后来她对那个男生说分手，他也并未像电视剧里的男主或者女主一样趋于崩溃。面对这样的场景，他总是有着超乎人想象的、不合时宜的镇定。

原以为是她足够狠心，未曾想被他寡淡的反应反将一军。快意和痛苦在他身上都似虚妄，又或许他很早就看清楚，他们之间仅有的牵系确实只有那一份稚拙的合约。

遗憾总有其因果，但是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七年，见到过这个世界死伤枕籍的残酷一面，她的胸怀被更多东西填满，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

飞机落地，姜灿星手机狂响，在A国认识的路新社记者发来消息，战事又升级了，他们一群记者现在卡在检查站出不去，姜灿星对他表示慰问，向下翻了半天，《新人物对话》栏目的制片人宁强之又给她发了消息。

宁强之：【灿星，台里很重视这档新栏目，如果你能来当主持人那就是很稳妥的上升路径，但你也知道，候选人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姜灿星想了想，暂时没回复，叫车直奔卡尔酒店，顺便捎上了那位韩时的小粉丝朱念——韩时的杀青宴就在酒店三楼举行，朱念是被抽中的幸运粉丝，可以进内场看偶像。

朱念没订卡尔的房间，今晚得住在三公里外的一家小酒店里，姜灿星举手之劳将她的行李先暂存自己房间，正准备和韩时说一声自己到了，却莫名其妙被朱念拉去了地库。

“后援会的对接人说了，今天韩时走地库不走正门，咱们在这等着就行。”

姜灿星整个人缩在蛄蛹蛄蛹的粉丝群里很懵逼，我也没说我今天是来应援的粉丝啊，因为说得不清不楚被误会了吗？

“那个，其实我不是……”

“哎姐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掂了掂手里的油画，用左手挡开侧方不明粉丝传来的物理攻击，实话实说道：“给韩时的生日礼物，我画的。”

“哇！好棒的应援礼物啊！韩时有你这样的粉丝也太幸福了！”

朱念一边加入夸夸群，一边给她手里塞了一块手牌，上面用可爱的幼圆体写着韩时两个字，按一按还会发出荧蓝色的光，是后援会统一发的。

姜灿星一手举着荧光手牌，一手拎着油画：“……”

行吧，粉丝就粉丝，反正前粉丝脱粉了也有旧情在是吧。合理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在交错驳杂的人声和摩肩接踵的战斗中，时间来到十二点半，地库里的人越来越多。

安保在电梯入口的大门处放了几个围栏，将所有人分成两边，中间开山劈海露出一条窄窄的道，勉强能让开车进地库的路人进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迎接韩时这位响当当的当红顶流，以及他那位胖到快要两百斤的经纪人，和因为平时吃的实在太好已经一百八十斤的助理。

“大家注意一下，韩时应该快到了，等他一下车，大家就开始像刚刚练习的那样齐声喊口号，明白吗？”

“明白！”

卡尔酒店是老牌五星级，地库来往从来不缺好车，在所有粉丝都屏息以待的时候，一辆黑色迈巴赫正缓缓从车库入口的防滑坡驶下，后座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男人，中年的那个低头看着手机不语，年轻的那个左耳戴着助听器，右耳戴着单个蓝牙耳机讲电话。

他们分别是自动驾驶行业头部企业智行合一的CEO陈峰和CTO叶淮让，此行是来卡尔酒店参加被投企业科技峰会。

叶淮让颈椎病犯了，有点头疼，右耳的耳机内，HRD李琪那柔和而知性的嗓音像一把尖刀一样戳刺他的神经。

“叶总，我已经和刘少华详细谈过，他也给出了证明，他离职后的去向已经和自动驾驶行业，甚至整个人工智能行业都无关了，所以暂时不用担心竞业协议的问题。今天是他的last day，我这边会让猎头抓紧推荐合适的基础架构leader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