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语
云葵和薛宇同时扭头,看到一个孱瘦的少年从游廊里逃出来,后面紧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佣人,少年一脚踩上木质栏杆,翻跃而下,落地时摔断了腿。
但他仍不放弃,站起身又朝着另一个出口跑去,身形很瘦弱,但胜在动作敏捷,逃跑的速度也很快。
但很快门口被佣人挡住了,少年无处可去,用警惕的目光环顾他们。
他浑身脏兮兮的,白色的雪纱服上一道道醒目的红痕,应该是被人抽打留下的血迹。
方才摔下来的时候正好砸裂一方木桌,桌子的木刺扎入了他的右臂,此刻他的右臂鲜血淋漓。他的右腿摔断了,导致他的身子有些倾斜。
佣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开始动手。
“跑不跑了,让你跑,看老子今日不打死你。”
“之前不都挺安静的,今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一个劲儿要往外面跑。”
“把他另一只腿打断,看他还敢不敢跑了。”
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
云葵站在楼梯口处,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白衣少年的脸。
“这是...”云葵蹙眉问道。
这里是炼药坊,炼出的丹药需要有人试吃才能流入市场,而吃这些药的人就被称为药人,专门用来试药的。
药人身为低微,在这里非打即骂,受尽了折辱。今日是没看好,才让其中一个药人逃了出来。
“哎,一些微不足道的药人罢了。你们管这些干嘛,还要不要药了?还不赶紧跟过来。”药老板不满道。
本来就不赚钱,还打坏了一大堆器材,要不是担心这两位祖宗把他的药炉掀翻,他才不会卖给他们药呢。
半晌过后,佣人的手臂都打麻了,觉得这小子不会再逃跑了才止住了手。
少年被他们带走的时候,听见三楼有异动,微微侧过首朝这边看来。
隔着太远,云葵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他的背影只觉得很熟悉。
像极了一个人。
谁呢...
晚欲雪!
云葵大脑里一闪而过,她愣怔,不自觉得握紧了手里的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晚欲雪是上界的人,怎么可能来下界。更何况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世人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且晚欲雪的头发是白的,周身仙泽清净纯然,而那人是黑头发,也感受不到灵力,分明就是个凡人。
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
云葵安慰自己,一定是最近的糟心事太多产生了幻觉。
“师姐?你没事吧?”薛宇看出了不对劲。
再看去时,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没事。”
药老板十分不情愿地把药拿给了他们。
“没了,就这些,再要也没有了。”
云葵将药装进乾坤袋里,又带走了些药灰。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药人是什么来路?”
药老板数着手里的灵石,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薛宇又丢给他一块灵石。
他狡诈地一笑,“买来的。”
云葵道:“在哪里买的?”
药老板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们这是制药坊,买来的药人也都走了正规流程,一没偷二没抢,你未免管的太多了。”
薛宇掂量着手里越来越瘪的钱包,叹了口气,又丢给他一块。
“其实嘛,哎,这么跟你说吧。药人的寿命都不长,他们大部分出身不好,要么是出生就缺胳膊少腿、被生父生母遗弃,为了混口饭吃,主动跟我们的人走。要么就是人牙子拐卖来的,我们也是他们手里弄些人,又或者...出身于污秽之地。”
云葵道:“听不懂,什么叫做出身污秽?”
药老板:“......”他话都说这份上了,怎么就听不懂呢。
薛宇小声解释道:“也就是专门调教男倌的妓坊。”
云葵:“......”
“刚才那个是...”
药老板道:“他来得比较晚,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是被我们的人从烟柳之地带来的。据说他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客人看见都害怕,那里的班主就不要他了。”
云葵道:“脖子上?长什么样子?”
药老板刚想说,门口来了几个下人打断了他们谈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说又有客人来了。
药老板来不及多说,就赶他们快点离开。
回去路上,太阳快要落山了,夜幕马上降临。
薛宇捧着大包小包的药,看出云葵忧心忡忡,“师姐,你在想什么?”
云葵道:“不行,我得回去再确认一遍。”
她忽然想起晚欲雪后颈处有块类似咒印的胎记,那时,云葵为了近距离刺杀他,化作伺候他沐浴更衣的老宫女,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看到了他的真身。
是一条白龙。
她记得很清楚,晚欲雪因为她贸然闯进很生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冷冷地闭上了眼睛,命人赐死了她。
再被人押下去时,云葵看到他松松垮垮的衣领后,有一枚黑色的缠枝纹痕。
结合药老板说的话,云葵不得不联想到一块。
她必须回去看看,要是虚惊一场最好,但若真是晚欲雪,那她现在就给他一个痛快,以绝后患。
云葵直奔关押药人的地方。
药人们都被关在昏暗的地下密室里,由一个个单独的隔间隔开,阻止了药人合伙逃跑的打算。四周都是铁墙铜壁,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云葵祭出隐身符,趁着下人进去时偷跟着进去。
等地下通道再次静谧后,云葵才打开了那扇斑驳的门。
少年侧身靠坐干草堆上,满身血污,多半因为逃跑一事,他挨了一顿暴揍。现在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肩膀上的伤没有人给他治。
云葵现了身,轻声靠近。
除了发色不一样外,他几乎与印象里的那个人重合。
而此刻,少年受了严重的内伤,察觉不到有人进来。
云葵倾下身,刚准备用手拨开他的后衣领时,少年醒了过来。
“?”
“!”
二人僵持了一瞬,云葵以为他会惊慌失措,但他很冷静地把衣服拢好,同时往旁边挪去。
可因为这个动作,云葵看到了他脖子里的咒印。
——!!!
与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云葵呼吸一滞,几欲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居然...真的是晚欲雪。
上一世死了99次的画面像是湍急的流水般涌入脑海。
云葵怒气攻心,眼眶也微微泛红。
真的...是他。
但相比较云葵的目眦欲裂,面前的少年表现得很冷漠,漆黑的眸子如古井无波,他一句话也不说,周身透露冷傲孤清。
他似乎在打量云葵。
云葵眯起危险的眼睛,很好,这个时候的晚欲雪还不认识她。
那就好办,在这里杀了他,没有人会知道。
云葵化出灵剑,步步逼近,就要给他一个痛快时,却被脚下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跤,她直接摔在了少年怀里,嘴唇擦过他冰冷的脸颊。
“!”
“!!!”
天杀的,谁家好人在这里放石头啊!!
杀他之前还要再在他面前丢个大脸。
云葵来不及察看那人的神色,猝然推开他,胡乱地擦了一下嘴唇,捡起地上的剑就朝他刺来。
“我是来杀你的,受死吧。”
然而,当剑尖快要刺去时,一面金色的结界挡在她与晚欲雪面前。
手中的剑也被弹飞了出去。
“——!”
云葵感觉额头热热的,她抬手摸了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生成,紧接着看见晚欲雪眉心也出现了一枚银色的额印。
云葵预感不妙,忙掏出事先备好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赫然生出了一枚同色花纹的额印。
这...这是什么东西?
云葵用袖子擦了擦,没擦掉。
晚欲雪冷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看小丑一般,全过程就云葵手忙脚乱的。
云葵攥住他的衣领,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充满了紧张,“这...这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又给我投毒了?”
“......”
见他还是不说话,云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管他是什么东西呢,先杀了他再说,回去再找师尊解毒。
剑被弹飞,又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吸引了外面的人。
此刻,已经有人匆匆地要往这里赶过来。
云葵慌里慌张地捡起自己的玄剑,因为太着急,少女的动作略显笨拙。
云葵拿着剑,为了防止剑再次被弹飞,只能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
稀奇的是,他居然也不反抗,好像是被人打习惯了,也不知道该躲避。
但没关系,云葵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可剑越是对准他的心脏,越是感觉到一股阻力。
“嘭——”
药老板推开门,看到了里面的这一幕,惊得张大了下巴,“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剑再次被弹飞了,重重地钉在墙上。云葵没杀了他,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她刺杀晚欲雪。
在这么多人围观下,云葵气急败坏地推开他,晚欲雪还是冰冰凉凉的,默默拢好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药老板看到墙上的剑,更加震惊,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气急败坏道:“祖宗啊,你想要的东西也都拿到手了,干嘛还要跟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过不去。你赶紧走,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
薛宇也赶回来,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云葵耽误不得,只能先放下这里的事。
拘魂怪比想象中还要难打,十几个人布阵,都没有擒住它。
被激怒的拘魂怪挣开仙网,张开血口,朝着百姓的庇护所吐出一个火光球。
鹤执玉刚斩杀了一群食尸怪,闪身就要挡在百姓面前,但已经来不及了,火光球砸到地面上,蜿蜒出一条裂缝,只一瞬间就引爆开来,喷溅出黏腻的毒液。
毒液洒在皮肤上,如岩浆般滚烫,灼烧出阵阵白烟。
人群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叫声。
“怎么这么难打!”单凌萱也累得喘粗气。
身后的几个同门,也看着招架不住,赶紧收住了剑。
失去束缚的拘魂怪捶胸大笑几声,一挥手甩开众多弟子。
然后迈着大步伐朝着鹤执玉走出,云葵迅速拿出铜镜,将扩大符贴在铜镜后面,铜镜变得如人一般大。
药灰洒在铜镜面上,强烈刺眼的白光如芒刺照射在拘魂怪身上。
顷刻间,拘魂怪抱头痛叫,声音刺耳尖锐,如鬼魂哭泣。
就是现在。
云葵跃到空中,用剑割破了拘魂怪的肚皮。
无数亡魂从拘魂怪的肚子里蜂拥而出。云葵被强大的冲击地击飞出去,落地之时被鹤执玉接住。
那些亡魂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撞倒了好多人。
弟子赶紧布阵控住他们,念诵超度法经,亡魂势单力薄,反抗几下后都化作一团团白光,像一盏盏白色灯笼。
而拘魂怪也如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在地,最后化作青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