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昏暗而沉重的灯光,时明时暗。
灯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变幻莫测,四下寂静无声,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脚步声,就连呼吸声也会变得很突兀。
又是一层。
黑色的身影在拐角一闪而过,她避开了巡视的狱卒,后背虚虚地贴墙,毫无所获让她的心情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微微仰头,昏暗的灯光落在了绯红色的眼瞳中,惹上了些许阴翳。
继续深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越往下戒备越森严,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变大。
深吸了一口气,九昭不得不承认,她极大可能被骗了。
斗篷兜帽的阴影落在额前,她慢慢地勾起唇角,但也不是毫无所获就是了。
几十年前,九昭从一颗荒芜的星球醒来,记忆一片空白,但好在常识这些都在,这具身体的天生武力值又高,就算在充满危险的寰宇流浪也算顺风顺水。
因为没有记忆,她不知道干什么,只是天生不会亏待自己,这些年混得也不差,若是没有意外,她会这么毫无目的地度过一生或者加入某个星海势力,当个不干事的老大玩玩……
但意外发生了。
几年前,她遇上了流光忆庭的[忆者],那群信仰着[记忆]星神,在宇宙间各处收集珍贵记忆的势力。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地跟漂亮的大姐姐玩玩占卜游戏、聊聊天,没想到那位[忆者]会对她这样的半吊子记忆感兴趣,猝不及防间就让她得了手。
不过,最后吃亏的反倒是那位忆者。
被探测记忆后,九昭还没有什么,那位[忆者]的脸色变得煞白。
据[忆者]所说,她在探查记忆的时候死了三次。
九昭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她的记忆并非因为事故,或者某些生理病因被遗忘,而是被封印了。
她的记忆有三道枷锁,三位镇守者,青色的风将[忆者]撕裂,蓝色的潮水将[忆者]吞没,金色的星陨将[忆者]掩埋。
若非[忆者]本身比较特殊,否则就无了。
看在[忆者]误打误撞给她带来重要的消息,和今后的人生建议的份上,九昭也没跟她多计较,然后踏上了解除记忆封印的旅途。
自打进了这艘罗浮仙舟,她确实有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她似乎就要触及了记忆中第一道枷锁,第一位镇守者,那抹青色的风……
不过,在此之前——
她需要出去跟一个信[欢愉]的乐子人算一算账。
哈……
拿她当乐子消遣,这仇,她记下了。
回忆了一下深入时的路线,九昭将兜帽重新往下拉了拉,而后身姿灵活地穿越了障碍,覆盖这漆黑斗篷的身影像只黑猫般悄无声息地于幽囚狱中穿梭。
仙舟联盟是长久漂航在星海中的舰队,为数不多直接从星神处吸取力量的派系,他们是[巡猎]星神的追随者。
联盟现存六座的世界舰,而她现在所在的名为‘罗浮’的仙舟。
好不容易跟[钻石]搭上关系,消掉了[星际和平公司]的悬赏令,她可不想再上仙舟联盟的追杀名单。
安安静静地来,悄无声息地离开才是上策,毕竟被[巡猎]盯上,被联盟追逐可不是闹着玩的。
阴冷的风吹拂在未被裹住的皮肤上,一些灌入了宽大的袖子中,激起了生理上的反应,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冒出来,掩藏在兜帽下的耳朵动了动,九昭停下了脚步。
幽囚狱是封闭的空间,不可能无故生风,不过出口处是例外。
再次在拐角的走廊后撤一步,后背贴近墙壁,遮掩了身形,她有些头疼得扶额,啧,倒霉。
唯一的出口处竟然有人在。
是提审吗?还是关押罪囚?
两道呼吸,两个人?
尽头处的大门被推开。
从幽囚狱外的光线争前恐后地涌入,却被狱中的黑暗吞噬,待两位云骑军押送着男人进入后,大门自动闭合,背后光亮消失了。
宽阔的入口,冰冷的石砖反射着头顶微弱的光,被押送的男人无视两侧泛着银芒的利刃,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皮鞋踏在铺就的地毯上,明明不该发出声响,但实际上却是一声又一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仿佛踩在了人的心尖上,直到他在阶梯下停下。
幽囚狱再次安静下来。
台阶上,密而卷的白发被一根红绳高高束起,白发青年负手而立,身边是一位年轻意气的少年。
奇怪的感觉……
九昭出神地抬手,掌心贴在了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害怕吗?
不,不可能。
九昭下意识地否认,就算被堵住了出口,形式有些不妙,但她字典中向来没有害怕两字。
兴奋?
更不应该,她没想出去搞事,不至于兴奋。
“你记得我么?”
站在台阶上的白发青年出声了。
“记得。”男人慢慢地抬起了头,被碎发半遮住的红瞳在灰暗的监狱中如同摇曳烛火般,显目而诡谲,他勾起了唇角,缓缓地,仿佛念词般说道,“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个,景元……你不是其中之一。”*
九昭:“!”
景元——
那个人竟然是景元!
九昭来幽囚狱前,搜集过仙舟罗浮的情报,幽囚狱的位置自不必提,仙舟的能人异士也包括其中。
罗浮的将军自然是她会重点关注的对象。
神策将军[景元],仙舟联盟的帝弓七天将之一,星神意志的代行人,[巡猎]的令使。
一个名字自动触发了她大脑存储的情报,大写的麻烦两字砸在她头上,让少女脸色发黑。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该死的乐子人,可恶的阿哈!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欢愉]信徒至[欢愉]星神上上下下一起骂了个遍。
“看来现在的罗浮还真是处处都是漏洞呢,景元。”
原本因为一句话陷入诡异沉默的空间,又响起了交谈。
被羁押的男人视线错过白发将军,看向更深处的黑暗中,“就连这幽囚狱也混进了别有用心的人。”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九昭眉头轻蹙,被发现了?
因为听到[景元]两字泄露了气息吗?还是骂欢愉的时候,情绪外泄了?
“不出来吗?朋友。”景元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侧身看向他的身后,那处通往幽囚狱更深处的地方。
不过——
无论是哪个都无所谓了,先突围吧。
九昭从拐角走出,藏在斗篷下的手做出了握的姿势,金红的光在她手下汇聚,一把剑出现在了她手中。
整柄剑深红,与剑柄连接之处是在火海中昂首的凤首,剑身用金线勾勒出似凤凰浴火重生后的羽毛,于昏暗中熠熠生辉。
白皙的手指,漆黑是衣袖,焰红的剑,三者颜色鲜明,给人视觉上的冲击。
来仪剑出现的瞬间,无论是将军还是那位罪囚的目光都紧紧锁定了那把深红色的剑。
“这把剑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位刚刚与囚犯交谈之时还很平静的将军,此时神色有些异样,遮住了一只眼的白发在额前落下明显的阴影,叫人看不清情绪。
姐姐生来便带着的装备。
心下回了一句,九昭没有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景元将军的不对劲,虽然奇怪,但这也是机会。
押送着罪犯的云骑军举着长枪上前,想来将来人拿下。
抬手用来仪剑抵挡住向她刺来的枪刃,她灵巧地从两人之间穿过,斗篷下的眼睛看向无人把守的大门,就在这时,她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九昭错愕地抬眸,对上了一双带着杀戮之色的猩红的眼眸,她手中的来仪剑与通体无瑕,漆色中泛着血光的剑相交,迸发出火花。
被力道冲击得后退一步,握剑的手隐隐发麻的同时,九昭既生气又震惊。
这阶下囚竟然拦她?这家伙脑子没问题吧?!正常来讲无视、或者一起趁机跑才对吧?
这一耽误,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
少年剑客身边凝聚起了几把冰剑,御使其朝穿着斗篷的身影逼去,景元神色复杂地握住阵刀。
闪身避开了冰刃,在泛着雷光的阵刀逼到眼前时,九昭轻跳,落在了阵刀的刀刃上,藏在斗篷阴影中的红瞳与向上看的金眸对视了一刹间。
她才察觉了身后的攻击,稍稍偏头避开了挑刺来的剑,然后借力起跳,在空中转身后落地。
九昭保持半蹲的姿态,抬起头,斗篷的帽子的侧面,被利刃割开,帽檐的碎布随风轻轻飘动,而后落在了肩膀上,原本藏匿于黑暗的面容被揭开。
斗篷之下的面容看上去年岁不大,少女的模样,眉如新月,姿容瑰丽,绯红色的眼眸毫无波澜,眉眼中堆砌着冷漠,宛如精致的人偶。
“哈哈哈哈……”
藏青色长发的罪囚忽然用手扶住了半张脸,似癫又狂地大笑起来,“又来了吗,挥之不去的梦魇,你来找我了吗——”
“来吧。”
青年张开了手,一手握剑,慢慢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把这罪人之躯,用你的凤凰火烧成灰烬——”
“哈——”
少女长长地吐了口气,她原本没打算多做纠缠的。
被罪囚莫名其妙地拦下,然后偏执癫狂地抓着她不放,还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本来就被乐子人耍了,心里窝火的九昭的怒气了一节节攀升。
而且外貌被看到了,现在都无所谓了,反正都要上仙舟的通缉了。
“随便了。”
绯红色的眼瞳,漠然的如人偶般的感觉瞬间消散,瑰丽的眉眼染上了艳色,少女勾起轻笑起来,金火色的火焰自握着剑柄的手燃烧起来,而后将深红色的剑包裹,变成了长枪。
云骑军与剑客少年察觉到她的气势的改变,立刻严阵以待起来。
云骑枪送到她面前之前便被高温熔化成了铁水。
冰聚成的剑刃在擦过她侧脸时,被她周身的高温瞬间蒸发成了白色的蒸汽,白雾氤氲了她的眉眼,甚至柔和了她眼中的杀意。
金红的火焰像是在空中绽放的红莲,凭空开出,汇聚成一条条锁链自地面贯穿至天花板,仿佛天罗地网般将整个空间点亮。
幽囚狱中阴寒被她的火焰一扫而光。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凤凰火的,不过嘛,既然你找死,那么就如你所愿了——”
听到这话烛火般的红瞳微缩。
“住手,彦卿!”
白发将军抬手制止了还想与她交手的少年,他握着枪的手也慢慢放下,化作了金光消失在空中。
云骑军也被他按下。
就连那个说着‘想被凤凰火烧成灰烬’的青年,也停下了脚步。
刚刚放完话,正准备放大的九昭缓缓打出了一个‘?’
啊?
……怎么都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