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杏浑浑噩噩地跟在那位红裳男子后面，满脑子里都是卫纪黎刚才那吃惊的眼神，虽然她刚刚问的是“我可以买你吗？”，但这事由不得他做主。

她跟着红裳男子去交银子，男子道:“小姐，你也看见了，那么多客人在那儿看着呢，你这把他一买走，大家还看什么呢？”

沈青杏察言观色，随即懂了，不就是想多收点钱么？

她把一堆玉佩发簪手镯递给他:“这些够了吗？”

这些首饰，外加她荷包里的银子，约摸有个三百两。

红衣男子捧住那些首饰，一一清点了起来，笑道:“够够得了。买两夜都够了。”

“去吧，上二楼。”

他招来了一个粗使丫头，带她去二楼的雅间。

行到楼梯边时，一个白面小倌抱着琵琶走到了她跟前来拉她，“小姐，可要听曲儿？奴会唱《临江仙》《后/庭花》……”

她吓得往楼梯上一躲，急忙摇头：“不用了。”

后面，台子上的少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有人给他解了镣铐，催促道:“快去洗干净，上去伺候贵人。”

那人说着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呵呵，你这张脸是招姑娘喜欢。我知道你不喜欢伺候男人，这不，来了个小姐，你应当是乐意的吧。人家刚刚可是掷了豪金的，你可得好生伺候着。”

他蹲下身来提醒:“别又给我闹出人命来，人家姑娘细皮嫩肉，受不得你折腾。”

“切记温柔点……温柔点……”

“你听话的话，明早就给你解药。”

沈青杏被带到了一间雅室内，那婢女很快就退了出去。

房间布置得十分艳丽，海棠红的帐子，彩色的八宝灯，金玉流苏的珠帘，灯光昏黄，满室生香，她站在屋中唯一的一张大床边，不知所措。

谁曾想今天会是这么个情况？

她竟然糊里糊涂地就买了卫纪黎一夜。

她不知站了多久，后面响起了一声“咯吱”的推门声，她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干净清爽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梳洗过一番了，身上又换了一套衣衫，刚才的伤口也已经处理过，现在不见血色。

他的脸泛着一丝白，身子也十分的清瘦，宽大的白衣罩在他身上，有种仙子降临凡尘的感觉。

少年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他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关上了房门，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她告诉自己：镇定！镇定！我现在是他的客人，他得听我的。

她还在思考怎么应对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抬起，将她推倒在了后面的床榻上，随后覆了下来。

“？？？”

这么……直接的么？

沈青杏从没去过花楼，不懂里面的规矩与流程，她以为怎么也要先交流一下感情吧。

甚至，她以为卫纪黎会抗拒不从的，怎么就直接开始了呢？

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难道说现在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断袖？

她躺在了红罗帐内，轻幔飘飘，绫罗绸缎，鲜红的被衾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浪，而她就在海浪上漂浮着。

她的肩头被他有力的两只手压着，少年的漆瞳定在她的幕篱上，似乎想要透过那层白纱看清她的脸。

空气好像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室内的香炉内燃着青烟，这种香很容易让人的大脑放松沉醉。

她眼神游离，透过轻纱与少年对视，那双眼睛，她上一世就很怕，少年注视了她许久，浓黑的眉头轻轻拧着，好像陷入了什么瓶颈中，不知如何解决。

“你在……想什么？”

她口随心动，问了出来。

少年面上无甚表情，眼睫轻眨，道:“在想怎么温柔点。”

“？？”

随后，他就俯下了身来，贝齿咬上了她上衣的系带。沈青杏大脑轰然一炸，惊慌失措地去推他。

她无法想象，他从前都是这样伺候别人的么？

他伺候过多少人？

不止有男的，还有女的？

她内心感到一阵不适，或是恶心，或是反感，总之她很不喜欢他的触碰。

这一切，都归结于他爱慕着她哥哥的原因。

这让她对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好感。

少年停了下来，抬首看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辨不出任何情绪。

今天这事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就不该心软买他一夜。

她用力去推他，谁知少年竟轻易被她推倒了，柔若无骨地倒在了床榻上，而她就顺理成章地压在了他身上。

少年受了伤的后背磕到床板，雪白的面容露出隐忍之色，像一朵吐着白蕊的梨花被大雪压盖，更添了几分妖媚。

他唇齿间溢出一声低语：“小姐喜欢在上面？”

沈青杏张口结舌，整张脸“刷”地通红，这人讲话怎么如此豪放？

什么喜欢在上面？

她意识到自己压在他身上，立即挪了下去，往床下跑，却听到他问:“小姐要走吗？”

沈青杏顿住，若她现在离去，那些人会不会以为是他没伺候好自己，然后又把他拉下去一顿打？

一想到他刚才那个模样，她就迈不动步子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

既然买了他，就再等两个时辰再走吧。

“那小姐你继续吧。”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有一种甘愿任人宰割的赴死感。

沈青杏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继续个鬼啊！

还好有幕篱遮挡，他看不见自己的夸张表情，她故作镇定，道: “先不急……长夜漫漫，咱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她话锋一转：“那个……你会唱曲儿吗？”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香，是玫瑰花的味道，这么长的夜，她应该找点事情打发他做，不能让他老想着做那事。

少年讶然地摇头:“不会。”

两厢无言，空气又静了下来。

她又问道:“那你会……弹琴么？”

“不会。”

“舞剑呢？”

“不会。”

“……”

他哪里不会舞剑，他明明剑术就很高。

沈青杏泄下气来，没什么期待地问:“那你会什么？”

他冷冰冰地一笑，话语似冰碴坠地：“会……杀人。”

沈青杏心里一咯噔，当即便要拔腿跑。

随后却见他收了笑，“逗小姐的呢。”

“小姐若是不满意我的话，现在还可以去换人。”

沈青杏听他这话，一下子就不爽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恩客，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呢，有他这样说话吓客人的吗？

难怪被打……

她高声道:“我不换！我就要你！”

少年微愕。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声了，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这话说的……像是她有多喜欢他似的。

不过，她今夜可是掷了豪金的，怎么着也得让他表演个才艺来看看吧。

这可是未来的大反派呢，此生她就只有这么一次使唤他的机会，不得好好把握？

她用手指头碰了碰他，问：“那你到底会什么啊？”

他道：“小姐，我这是卖身，不是卖艺，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沈青杏愣住，头一次见有人把卖身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别人都是卖艺不卖身，他倒好，反着来。

关键是，他一点不害臊。

既然他这么想卖，那好，她成全他。

她说：“那你……卖吧。脱了，给我看看。”

少年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面纱戳个洞，随后，真的坐了起来，抬起手，将上衣褪了下去。

沈青杏下意识想捂眼睛，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脱了，毫无尊严的，脱下来任她观赏。

但见他的手放在了裤腰上，作势还要继续脱，她猛地叫住他：“等一下……”

少年的手顿住，目光幽幽地抬起来：“小姐不是要看么？”

“咳。那儿又……不……不好看。”

她说完这句话，已是红霞满脸。

她后悔了！

特别后悔！

自己真的不该买他一夜！

他却向她靠近，双手撑在她肩侧，贴着她的幕篱问：“小姐看过？”

沈青杏呼吸一滞，往后躲去，红着脸昂首道：“本小姐可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万花丛中过，你说呢？”

他眼尾挑起，继续向她倾身靠近：“是么？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算好看？”

“咳。”沈青杏闭上眼，心一横，说:“清倌的……好看！”

他露出一副明了的神情。

沈青杏怕他怀疑自己，小手肆无忌惮地抚上了他的胸膛，在上面胡乱摸了一把，点评道：“你太瘦了……还得再养养……”

他眸子一沉：“我看小姐对我哪哪都不满意，那买我做什么？”

她的手移去了他的面颊，抚摸了两下：“我喜欢你的脸呀！”

“郎君长得真俊俏，这双桃花眼，迷倒过不少客人吧！还有……郎君的声音，刚刚在楼下，那人打你的时候，你发出的闷哼……真好听。”

少年用怪异的目光向她看来：“小姐的癖好，真独特。”

沈青杏见他信了，笑意明媚，小手像水蛇一样游走，来到了他的后背，指腹放在他的伤痕上：“你能再叫一声给我听听吗？”

少年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

她的指腹在伤痕上轻摁了一下，他真的又发出了一声隐忍的痛哼，低沉魅惑。

而他剑眉紧拢着，白皙的脸颊上泛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有一种不愿意但还是屈服了的别扭感。

她不禁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悦耳，能看到大反派这样的表情，她觉得三百两花得值。

她收回了手，状若关切地问：“不疼吧？”

他摇了摇头。

“真想把你买回府里，关起来，好好疼爱……”

她语气轻飘飘地说着，就像话本上所写，他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少年愕然，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