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鱼卖的很快，不到十点就卖完了。周懿把车开到镇上的快递店，询问能不能寄活鱼。“我这个是普通快递，不寄生鲜的，隔壁店应该可以。”

周懿进来前已经看到了，隔壁是顺风快递，行吧去问问。

周懿又走到隔壁，店老板是个女青年，正在收拾快递。周懿刚问出“能不能寄生鲜”，就听到耳熟的声音回答可以。

周懿正疑惑，转头看到隔壁的快递小哥进来了。快递小哥挠着脑袋笑道，“这家店是我老婆在管，可以寄生鲜的。”

周懿被狠狠无语到了，确定了能寄快递之后，周懿跟着快递小哥又回到隔壁店，把村里的快递带了回去。

下午，周懿把快递放在院子里，周爸已经打了电话让快递主人过来拿。

周爸在家修养，活基本是周懿干。周爸现在很惬意，泡上一壶茶，坐摇椅上咿咿呀呀的跟着手机学唱戏。

“建华叔/叔公，唱戏呢？”进院子的是两个年纪和周爸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周爸听到说话声，从躺椅上坐起身，“瞎唱，瞎唱，唱着玩玩。”说完，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都说了别叫叔/叔公，你们年纪还比我大一点，把我叫老了。”

周满山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年轻的时候恨不得我们说话，一口一个叔。”说完三个人大笑了起来。

周二华看着周爸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暗自嘀咕周爸是吃了补品，心里想着也就问出来了。“哟，建华叔，你这脸色怎么补得跟东子做月子的大孙女似的，这补品没少吃吧？”

周爸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他自己也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这几天腿都不疼了，晚上睡觉都好睡了。周爸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会不会说话？补品倒是没有怎么吃，这不是摔了腿，在家里养着吗，我女儿回来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万事不愁，吃好喝好，气色自然好了。”

周二华笑道：“这话我信，这两星期天天看着懿姑忙上忙下的，你也不担心把她累坏了。”

“这才多少啊，再说她奶还帮着她一起干呢。”喝了几口茶，周爸又说，“二华，你以后不去工地了？”

周二华听了苦笑，“我倒是想去，但人家工地说我58了，不敢收。”老一辈的人，不管是在家种地还是外出打工，都是卖力气，到了五六十岁身体一堆毛病，人老板确实不敢收。“不过，好在儿女大了，也结婚了，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我现在就打算留村里，种点米种点菜。”多种点还能带城里去，能省一点是一点，也能给儿女减减负担。

周满山接话茬：“说到儿女，还是你家一一，她真是孝顺啊。她回来大半个月了吧，我看她又上山又卖鱼的，干得很不错啊。你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我记得一一快毕业了，她是要当老师的吧？”

听了这话，周爸点了根烟，“她现在已经算毕业了，实习也结束了。这不是看我摔了腿，她就想着先留在家里帮我干干活。”

周二华笑道，“真这样啊，我眼瞅着懿姑这架势也不像先干干的样啊。”

周爸沉默，不知如何开口。说周懿确实要大干一场，想在家里种地养鸡养鸭？说出去让人笑死，大学毕业回家种地，人只会觉得大学白读了！

好在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也不爱嚼舌根，周爸就想说说心里话。他眉头紧皱，“你说，我这拼死拼活干了一辈子，她妈走了之后我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怕亏着她了。好不容易她大学毕业了，眼瞅着就能找到稳定清闲的工作了，不用像我这样干辛苦活，她不愿意了。能怎么办，这么大的姑娘，不能打又不能骂的。我就寻思着，先让她干一个月，考试还不着急，等她觉得辛苦了就想去当老师了。”

周二华不太认可，在家种地虽然很辛苦，但是现在老师也轻松不到哪去。他女婿的妹妹也是当老师的，说工作忙的很，熬人，三天两头大会小会的，“现在的老师可不轻松，工作也是很忙的，我跟你们说啊，我女婿的妹妹……”

周爸听完若有所思。但还是那句话，现在干什么不辛苦，最起码当老师旱涝保收，不用靠天吃饭，不用日晒雨淋。

而周满山听了，就只剩下羡慕了，“你家一一多能干啊，这要是换成家树，睡觉我都能把自己笑醒喽。她比家树强太多了，家树前两天打电话说，不回来了…”

这话直接让在场的三个中年男人沉默了。

周满山的儿子周家树，大学在东北读的，太远路费又贵，四年大学就回来了三次。

周满山以为他儿子大学毕业就会回源城工作，结果他儿子说，他读的专业在北方更容易找工作。他当时一听，那不能耽误他儿子工作啊，就先留那呗，积攒积攒工作经验再回来，也好找工作。

再后来他儿子谈了当地的女朋友，说异地对感情不好，干脆留在当地发展。

这千里迢迢，山高路远的，都说距离产生美，但是距离也会放大不好的情绪。周满山和他儿子电话说三句就能吵起来，每次都不了了之，他也只能任他儿子继续在北方发展了。

周满山想着等他要结婚了，会搬回来。然而这一等又是四年，确实是要结婚了，但是他那个女朋友是家里的老大，要照顾底下的弟妹，不愿意远嫁。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是国人自古以来的理念，但是周满山能怎么办呢，他儿子房子在当地都买好了，不回来了。其实周满山没有要求他儿子一定要回源城工作，但是东北实在太远了，他们两口子年纪也大了，要是突然有个不好，他儿子都赶不上最后一面。所以，他没有别的要求，只需要他儿子离得近点就好了。

气氛很是压抑，沉默得让人觉得呼吸都很大声。

周爸率先打破沉默，“满山，你还有小月，她不是在读高三吗？让她加把劲，争取在省内读个好大学。小月是个孝顺孩子，以后她工作了，你们两口子就在她工作的地方租个房……”

周二华接着说，“高三是小月的关键时期，你可不能给小月拖后腿，这事也别告诉她了。我们这年纪还能再多干几年，这几年努努力多给小月攒点。”

气氛慢慢好起来了，话题又回到周懿上。

周爸语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先不说她能不能留在家里种地，但是她那个架势我算是怕了。就说前几天吧，她买了一瓶研究院的什么营养肥。”

周爸比划了一下大小，接着说，“就这么一小瓶，我估摸着得一千多。这有买都买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周爸拍大腿，激动道，“但是她拿到之后都没过夜，给家里里里外外的种的瓜果蔬菜都用上了。”周爸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点点距离，“就她家教兼职赚的那点三瓜两枣的课时费，就这用法，投进去连个响都听不着。”

周满山和周二华面面相觑，大家都是老农民了，谁家用一瓶上千块的肥啊。

周二华语气带着不确定，尝试说服周爸也可能是尝试说服自己，“这专家研究的，说不定是个好东西，可以让她试试？年轻人响应号召，科学种植？”

“一一年纪还小，种地没有什么经验也很正常，愿意干就很不错了，你以后多教教她就好了。再说了，也就一个月，霍霍不了多少。”这是周满山。

周懿寄完快递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他爸在说她，还不是什么好话。她赶紧把脚收回来，干脆去鸭棚好了。

然而豆豆和毛毛听到了，飞奔过来蹭她身上，“汪汪汪汪……”，把她堵在了门口。

院子里的周爸三人：……

不知谁一阵咳嗽，然后安静了。

没有什么比“话题的主人公，悄咪咪就在他们的讨论现场偷听，偷听就算了，他们还发现了”这个场面更社死了，周懿都替他们尴尬了。

没一会儿，周懿就见他们拿着快递，互相打招呼后走了。周爸脸皮厚，周懿再次踏进院子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的掐掉烟，现在已经一脸淡定地继续喝茶了。

周懿无语地看着她爸，周爸咳了一声，“今天的鱼卖得怎么样？”他爸这话题找的属实生硬，现在都傍晚了，中午怎么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