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花想做的事情隐瞒不了大家，她也不想隐瞒，“我打算开一个服装店。”

宋锦闻言怔了怔，自从放开限制，国内就掀起了下海经商的浪潮，不过在大院众人眼中，这始终属于投机倒把，要是有一天恢复政策，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批人。

前两个月研究所就有人辞职，听说到羊城了，也是在倒腾服装生意。

宋锦是没想到姜花会有这个打算。她定了定神问道：“你家徐骋怀能同意？”

姜花顿时奇怪地望向她，一双杏眼透着清澈的光，“是我开服装店，又不是徐骋怀开服装店，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宋锦到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

她无言地想，到底是谁散播的流言，姜花但凡有一点儿在意徐骋怀的行为她都信了。

不过仔细一想，姜花之前天天去送饭，热脸贴冷屁股的操作也是存在的。

宋锦沉默了一瞬，心里当真是好奇到忍不住问出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姜花笑了笑，朝她眨眨眼睛，“万一还真是换了个人呢？”

宋锦一愣，反应过来顿时没好气地挥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也明白姜花不想说，于是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姜花正在清点家里的针线和布料，心里又琢磨服装店的经营，一时间两人都变得安静。

宋锦到底是来打听情况的，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道：“那你机械厂的工作怎么办？”

姜花动作一顿，长睫毛轻轻扇动，怔愣了片刻，她骤然反应过来。

对哦，她并不是一直没有工作，也曾经工作过一段时间，奈何时间太久远，她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所以这段记忆不太有存在感。

实际上现在仔细回想，她也不太记得清楚。

只是大概记得这份工作后来卖给了厂里的一位工友，至于那位工友，她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具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宋锦见到她呆愣的表情，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你不会忘记了自己有工作吧？”

姜花回过神来，忙不迭否认，“怎么可能呢？你在想什么？”

宋锦仔细一想，也确实，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工作都忘记了？反应过来，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姜花见状松了一口气。

好在宋锦提醒了她，算一算时间，从她醒来那天起就没去过机械厂，到现在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这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跟她说机械厂的事情，就连住在大院里的机械厂的工人也没有提过。

不过也能理解，大院里的人分成了两拨，互相瞧不起，而她这个两边的沾了的人，是哪边都不讨好的。

晚上。

趁着吃晚饭，为了不引起徐骋怀的怀疑，姜花组织了下语言，主动交代：“我租了一个铺面，打算开服装店，以后不能去机械厂了。”

果然，如同她所料，徐骋怀皱了皱眉，看上去不太赞同她的做法，不过也没有说反对的话，“那机械厂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姜花瞥了他一眼，“卖掉。”

正好可以为她开服装店多攒点资金。

徐骋怀闻言沉默了一瞬，想了想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是没有问题的。”

姜花一愣，差点脱口而出“那谁有问题”，反应过来顿时止住，眉心微微蹙起，徐骋怀指的是她爹娘。

确实，要是爹娘知道她要卖工作，定然会说她疯了，也不会同意，还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也是现在说起来，她才想起上辈子也是因为卖工作的事情，闹得爹娘都放狠话说不认她。

不过爹娘还是疼她的，事已成定局之后，知道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服几句软，很快就原谅她了。

所以姜花虽然担心，却也不是很担心。

姜花要开服装店的消息传了出去，还听说她要卖了机械厂的工作，大院众人纷纷惊讶得眼睛都瞪大。

“姜花是疯了吧？铁饭碗的工作她都要卖掉，去干那投机倒把的事？”

“徐骋怀能同意？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徐骋怀想想吧，本来娶了个乡下姑娘就够憋屈了，现在竟然还跟投机倒把扯上关系。”

“徐骋怀同志实惨，怜爱了。”

“……”

然而众人再如何不好看姜花，如何认为她傻，却丝毫也没影响众人到徐家找她。

为的都是买工作之事。

姜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想买工作，人多到给她一种整个大院的人都来了的错觉。

就连陈大娘也来了。

姜花一时没想明白，笑着说道：“大娘，你一个护士长来跟我说这个，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陈大娘脸上浮现出尴尬，硬着头皮解释：“哪里是我啊，是老陈侄子，马上就高中毕业了。”

姜花恍然，难怪了。

她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为了避免后续的纠纷，此事我想立一张字据。”

陈大娘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表示理解地点头，“没问题，是该这样。”

既然已经决定把工作卖了，卖给谁都是卖，何况她还欠着陈大娘人情，虽然对方这辈子不知道。

两人都是行动派，交钱、签字据，不到短短的十分钟就完成了。

然而卖工作的麻烦虽迟但到。

她前脚刚送走陈大娘，姜父姜母后脚就到。

姜母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是很传统的女人，嫁给姜父之后，一心为丈夫，有了孩子之后，又围着孩子转，她是姜父的妻子，是姜花姐弟三人的娘，却从来不是她自己。

仔细想，上辈子的姜花何尝不是受她影响。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此时却冰冷地板着脸，皱着眉用质问的语气说道：“大妹，我们听说你要卖了机械厂的工作。”

姜花倒是不怕姜父姜母，因为她知道，他们对她只有无尽的包容。

她如实交代，“我已经卖了。”

淡定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响起，姜父姜母都被震了震，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到她脸上。

“你真卖了？”

“你脑子进水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默契的痛心疾首与气急败坏。

姜父不大的眼睛瞪得仿佛要凸出来，姜母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姜花顿了顿，倒不是怕她们，而是担心他们的身体出问题，语气放缓了些，解释说道：“你们放心，我不是脑子一热卖工作，我有分寸，都是合计过的。”

姜父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扬了扬手，又重重吸几口气，语气愤怒：“你有分寸？你能有什么分寸？那是多少人想要都没有的工作，你居然卖了？”

姜母也说道：“你、你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了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你真的要卖，卖给你弟弟行不行？”

她急得跺脚，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尽是无奈与绝望。

姜父对她极其失望，闭了闭眼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花：……

姜家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底下有一个妹妹姜兰，在上大学，马上就要出去工作了，还有一个弟弟姜河，现在在县城上高中，要是考不上大学，也要出去工作了。

姜花知道姜兰看不上她的工作，姜河到时候会考上京都的大学，不然也不会无视家里的弟弟妹妹，直接就将工作卖给陈大娘。

不过就算真的要给姜兰和姜河，她也会犹豫，毕竟她经历过上辈子，知道不久的将来会有下岗潮，厂里的工人并不是铁饭碗。

但是这些姜花都不能说，她组织了下措辞，尽量委婉不要刺激到姜父姜母。

“姜兰和姜河要我的工作做什么？姜兰一个大学生，自会有学校安排，姜河成绩那么好，你们觉得他考不上大学？”

姜父姜母被堵得哑口无言，但他们还是很生气。

“不管怎么样，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应该跟我们商量商量！”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现在可以无视我和你爹了，你可真是让娘寒心。”

姜父跟着摇头，满脸失望：“要是你开服装店挣不到钱，机械厂的工作也卖了，将来你弟弟上学的学费怎么来？”

说到这个，姜母突然抹起眼泪：“当初我和你爹砸锅卖铁也要送你上学，现在我们老了干不动，总不能让你弟弟上不了学？你总该帮我们分担分担。”

姜花顿时不乐意了，上辈子她就是被这些言论绑架，往娘家送了一笔又一笔钱，可以说姜兰上大学的钱和姜河高中大学的钱，几乎都是她掏的。

可她并没有义务，何况上辈子她已经付出了，老天爷给她重来的机会，可不是让她走上辈子走过的路。

“你们养育我，我很感激。”姜兰看着他们，认真地说道：“以后赡养你们，我义不容辞。但姜兰和姜河，我凭什么帮他们交学费？”

总之她是不会再当一个提款机。

而姜父姜母听完顿时勃然大怒，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说，姜花都不愿意改变主意。

渐渐地，姜父冷静下来，不过目光却带着丝愤怒的冷意，他指了指姜花：“行，你现在用不着爹娘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走。”

姜花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我解释过很多遍不是这个意思，你硬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姜母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气得没忍住打了两下她的胳膊。

眼见实在无法说法她，姜父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拉着姜母就往外走。

姜花见状没有阻拦，毕竟现在双方都还激动，需要拉开距离各自冷静冷静。

她没看见的是，姜父姜母走出大院之后，怒气就消散了许多。

特别是姜母，脸上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与忧心忡忡。

她看向姜父，“大妹是不是知道那件事儿了？”

回应她的是姜父的沉默，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