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降临
谢安南踢着他锃亮的皮鞋走到奄奄一息的杨彻跟前,蹲下来,用手指比了一个瞄准的动作,说:“玩这么两样就不行了,那活到明天对你来说是不是难度有点太大了?”
他身后斑驳的墙面上挂着一块屏幕,画面还静静地投映着陆娆办公室的图景。
杨彻撑着地面坐起来,所经之处蹭出一道道血痕,他的视线和对面的男人持平,目光冷厉。
谢安南却突然笑了:“她找了个和我有三分像的人留在身边,真的一次也不会想起我么?”
仔细看来,谢安南这张脸,确和杨彻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他年纪略大一些,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杨彻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在陆娆身边待过?那他是为了......
谢安南打断了杨彻的思考,他拿过来一个相框架在两人中间,相框上,穿着学生制服的陆娆和他站在一起,背景是陆娆高中就读的那所国际学校,两人表情冷漠,看起来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你觉得陆娆会来救你么?我曾经和你一样,命都可以给她,可她还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在陆娆身边的那几年,和她一直都是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陆娆惯傲慢,除了孟家的那个女儿,和谁都不稀罕多说几句话。
“你才跟了她几年?她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照顾她了。她这个人没有心的,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里,她也不会眨一下眼。”
杨彻却很讨厌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他很了解陆娆一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谢安南也跟着站起身,他看着他,却听到他说:“不用和我说那些,你还想怎么玩?”
“执迷不悟......”谢安南冷笑,刚抬手准备让手下继续,仓库外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的声音。
他表情一变,疾步走到窗前,拉过一个狙击手指着奔驰在公路上的那辆红色跑车说:“打轮胎!”
那辆车像荒芜中的一道火,令谢安南心中震动,一定是她,她就喜欢这么张扬地给人下马威。
他回过头看杨彻,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是我小瞧你了。”
杨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成了要挟陆娆的把柄,要挟?究竟是谁觉得用他能要挟到陆娆?她明明已经...
而且陆娆不会不明白,如果今天她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她不会来的,他也不希望她来,尽管他感性上希望她是有一点在乎他的,但这么一点点希冀,在理性想法面前不足一提。
况且他已经被抛弃了。
“南哥,车不见了!”狙击手惊谔地回头指向窗外。
谢安南从他怀里夺过枪,神色张皇:“怎么可能?!”
半秒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一辆卡车撞开了仓库的大门,横冲直撞地向他们驶来!
啊,是她的作风没错了。
人群四下逃窜,谢安南也下意识往后躲,他以为车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最后急刹车停在了在杨彻面前。
现在杨彻身边空空如也,他待车停稳,看着驾驶座上的人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瞳孔一颤,难以置信地喃喃:“二小姐.....”
陆娆一句话未说,也未正眼看他,直接绕到车后打开货箱,从上面拉下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谢安南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狙击手,陆娆掂了掂那支枪,架在身前瞄准了谢安南。
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停了,谢安南压制住眼底的惶恐,立刻将枪头对准杨彻,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你大可以开枪试试看,你了解我的枪法,而且我看他也不怎么怕死。”陆娆显然没有收枪的意思。
谢安南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哀伤:“陆娆,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你见了我就要拿枪对着我么?”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子弹擦过他的耳侧,打在他背后的监控屏幕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谢安南瞪圆了双眼,他的手下也没料到陆娆真敢开枪,立刻躲得更远,生怕波及到自己。
一群不成大器的东西,陆娆唇角一勾:“你这几年在缅甸做什么勾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管,不是我讲情义,是因为我知道你掀不起什么风浪。”
杨彻怕她再开枪,拖着身体一步步挪到她身边,他垂着眸子,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娆不知道他怎么又道歉了,谢安南是为了逼她出面才绑了他,这件事算不上他有错。
不管什么事,他都先和她认错再说,这么会审时度势的一个人,一年多也不肯向她服软,她以为骨头有多硬呢。
真是莫名其妙。
她低头,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指,指甲被拔光了,就像她在赌场见到过的那种。
她皱了一下眉,把枪收了起来,对谢安南说:“以后少在我这儿现眼,看见你就烦。”
谢安南脸上的表情仿佛碎裂了。
陆娆碰了杨彻的胳膊一下,示意他跟着她,刚转身就听到谢安南在她背后说:“你现在肯来捞他,当年为什么不肯帮我?我这次回来,如果只是好好地请你喝一杯咖啡,你会愿意来么?”
陆娆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回答:“你偷了我的东西,我没送你去蹲大牢还不算帮你?你要我怎么帮?求你多偷一点?你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谢安南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怎么连时光都对她宽容,蹉跎所有人,只留她光鲜年轻。
手下问他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么,他摇了摇头。能见一面已经很好了。
他赌陆娆会来救杨彻,可他从来没这么希望自己赌输过。
他在陆娆身边八年,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爸爸借高利贷他们全家走投无路,他偷了陆娆几千万去还债,如今陪在她身边的应该还是他,几千万而已,八年的真心。
她可能惯会迷心术,不然怎么会叫一个在她身边没几年的人就这么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为她受侮辱。他听说董文秋一怒之下拆了扈东擂台的事,不愿意相信陆娆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断了一半的小指,她看见他拔了杨彻的指甲会不高兴,却不问问他那几年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还是不甘心。
回去的路上,陆娆一路颠簸地把车开下了山,杨彻伤得太重,再加上谢安南给他打了麻醉,他终究没撑得住,半途睡着了。
突然一个急转弯,他的头往中间倒过去,陆娆瞥了他一眼,空出一只手托住了他。
杨彻立刻醒了过来,意识到陆娆的手贴着他的脸颊,他赶紧撑着胳膊坐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生意场上多么巧言令色的一个人,如今像是只会说这三个字。
陆娆不悦地说:“你再说一句对不起试试看?我把你丢下去你自己走回扈北。”
“你带我回扈北?”杨彻转过头问她,眼睛里有了一点光。
“那杨老板还想去哪?我送你去啊。”陆娆哼了一声,故意又踩了一脚油门。
她当初就不该收养他,省了这么多麻烦事,他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
杨彻立刻急切地回答:“我不去别的地方,我跟你回扈北。”
他觉得陆娆可能有点心软了,可他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怕自己说了什么又惹她不高兴,她就不愿意带他回去了。
“我开车吧?你休息一会儿。”他试探地问。
“你现在这样还能开车?传出去别人要以为是我虐待员工了。”陆娆的车速压得很低,现下确实有点累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杨彻的手,说,“你该庆幸他给你打的只是迷药不是别的,不然我真不要你了。”
真不知道这种纯粹折磨人的手段谢安南是从哪儿学的。
还好陆娆并不知道杨彻平时的手段,不然也该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歹毒了。
谢安南和他玩的那些下九流场所整治人的游戏,他也不是不熟悉,毕竟被轧断了两条腿的那个人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
杨彻胆子大了起来,他侧倚着靠背,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娆看。
如果早知道她会愿意来救他,受更重的伤他也甘愿。
陆娆看着路前方,突然说:“你就算断了一只胳膊也不至于在他那里吃这样的亏,什么意思?不想活了?想这么报复我?”
这句话令杨彻一愕,她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半晌,他才没头没尾地回答:“没想过报复你......”
这几乎是将前半句承认了。
他那些阴暗自毁的,自甘堕落的心绪在陆娆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他是想过,如果他就死在扈东,陆娆会不会有一个片刻追忆他,可他又不敢死,他怕谢安南真的敢对陆娆开枪。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挥霍性命,陆娆不要他,他也不想要自己了。
晚上十点才回到陆娆的一处别墅,医院的人已经在家中等着他们了。
陆娆没多和杨彻说什么,自己先上了楼。
等他包扎处理完已是后半夜,上到二楼时看见陆娆开着窗户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喝酒,酒杯和酒瓶乱七八糟地摆在地上。
她听见响动后回头,看见杨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便朝他伸出手,意思是要他抱她。
哪怕她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伤口裂开会给他带来很大痛苦。
她好像隐隐觉得,她给他带来痛苦可以,别人不行。
杨彻没有二言,半跪下来用缠着绷带的手环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红酒杯中的酒液泼洒在了地毯上。
陆娆好像更轻了,像一片叶子似的落在他身上。她环着他的脖子,发间是熟悉的嘉伯丽尔的香气。
出去说陆娆是个念旧的人,谁会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