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那封关于闽越的建议借由赵大人的手送出去后,就算最终皇上没有采纳,那自家接下来也能过一段平静日子,如果决定实施,说不得还会有一些赏赐。
江瑶镜放心了。
赏赐几何江瑶镜不在乎,她只想和祖父过安稳日子,不想他站在风口浪尖。
前面和襄王刘宰相一党的你来我往,勉强能算派系不同政见相佐,小摩擦无伤大雅,但不能再斗下去,不然到时双方都收不住手,就真的成死仇了。
不过御史台确实烦人,若没他们多嘴,哪会有如今这么多事。
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舒了出去。
莫气莫怨,人不能一直困在燥郁的情绪中,不然只会陷入思绪愈发低沉阴暗的漩涡里。
站起身来,双手撑着窗沿俯身去看院中的繁花春景,看草木的肆意浓郁,看花瓣的伸缩绽放,看远处的柳絮已经乘风而上,偏今日风也惫懒,只将它送至半空又飘然离去,徒留柳絮在半空挣扎半晌,终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眼中是春景,耳畔是鸟叫虫鸣。
一刻钟后,躁动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回身拿了一个长托盘,从柜子里翻出白地绿彩灵芝纹的三足香炉,又去寻了上好的南照乳香香粉并一套打香工具。
回身端坐案前,执银筷松香灰,灰押再碾平,羽扫清尘壁,放莲花篆模,香粉填满隙,轻敲三两声,起篆。
她做得十分细致,又缓又慢,还未燃香,心神已经彻底清明。
燃香后,缥缈上扬的烟气,将乳香富有文蕴的独特清香送入鼻内,品香几息后,伸手取过一旁早就翻过无数次的史书。
以史为鉴。
安静日子过久了,脑子都不会动了,危机触感竟少了许多,连最浅显的连坐都给忘了。
这可不行啊。
得多看看旧朝屠杀功臣的案子,要参透其中缘由,要祖父安享晚年,绝不能走到史书几笔的错例上去。
在此基础上,如果可以,也期盼祖父过身后可以配享太庙,如此哪怕自己以后生了个不孝子,祖父也不缺香火祭祀。
虽然自信祖父和自己不会教出个白眼狼出来。
但事无绝对,尤其还不知小崽子那不知姓名不知品行的父亲在哪。
万一他父亲是个隐藏极深的伪君子呢?
子承父德,不得不防。
这个念想要在安稳的前提下,一步一步慢慢筹谋,不能急,不能慌。
江瑶镜沉浸书中,江鏖这边也没闲着,又把已经翻烂的兵书翻了出来。
本来上交兵权后,江鏖就佛了,领着练兵的差事,不说敷衍,确实没有多上心。
他也深知自己容易冲动的毛病,但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改是改不了了,那就加深自己的优点,只要领兵的本事在,只要不造-反,陛下不会舍了自己的。
要好好活着,小月亮才二十出头,她的人生还很长,自己要安安稳稳的活着,才能长长久久的庇护她。
同时他又吩咐家里人去收集重臣家中闲散消息。
以前只想着养曾孙,只要事不关己绝对不插手旁人家事,可如今的朝堂,对立争斗气势已显,想要独善其身太难。
再微小的消息也有出其不意的可能,不能错过了。
不过,小心眼又十分记仇的江鏖,下死命盯着御史台那群人。
都怪他们多管闲事,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家是不是一点龌龊都没有!
——
江家祖父两人在各自钻研自省,秦王府内,岑扶光也是一人在书房独处,他也在思考,思考怎么转变江鏖的思想。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对江瑶镜有意,那首当其冲,横在中间的,就是江鏖。
江鏖失了独子,为了孙女为了曾孙,他必须要死死撑着定川侯府的门楣,不能有半分错处,所以他对自己的疏离,自己可以理解。
站在江鏖的立场,只忠于父皇,只想做纯臣,是最能自保的一条路。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自己和他孙女,必然要开始拉扯,那这定川侯府,江鏖,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
可偏偏,江瑶镜算是江鏖一手拉扯长大,他们的祖孙情远非一般的祖孙可以比拟,祖孙二人互为依靠,又彼此互为支撑。
在江鏖心里,整个江氏宗族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江瑶镜重要。
而在江瑶镜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便是她存了三分善意,还特意带回家教导人情往来的程家小姑子,若是影响到了江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的。
所以,对江鏖不能硬着来,要徐徐图之。
自己和她之间,横着的不是她已为人妇的身份,更不是江鏖想要走纯臣的路子,更深的,其实是和父皇的博弈。
要知道,江鏖可是父皇的心腹呐……
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姑娘,路崎难走不说,前面还有高山拦路。
岑扶光不觉前路艰难,反而兴致勃勃,唇边笑意渐深,凤眸里闪烁着的,是征服,是推山填海,是一无往前的勇猛。
“来人。”
见善推开房门,春日暖阳也随之进来,驱散一室清冷。
“给定川侯府送帖子,本王明日登门。”
“记得,两位主子的名讳都要写上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
见善退出去后心情还有点小兴奋,王爷终于开始接触定川侯府了,他日收入麾下一定不成问题!
至于程夫人也要跟着一起入宴,见善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京城谁人不知江侯爷最心疼的就是程夫人了。
小声念叨后又忙忙去准备明日登门要准备的礼品。
完全没发现难得空闲的囚恶,看他像看傻子一般。
可不是傻子么,完全没抓住重点。
——
程星月和江团圆手挽手回了长庚院。
这几日,程星月真真过得水深火热,比以前嫂嫂教导自己娘就守在一侧时还要难熬,毕竟那会可以撒娇可以闹脾气。
可这里是侯府,是嫂嫂的娘家,更不能任性,只能强忍。
但忍了几天是真忍不下去了,据自己观察,嫂嫂这两日好像没那么忙了,正想着今天听完一定要去哭诉,谁知江团圆来了。
她一来,事就变得有意思了。
还是那些鸡毛蒜皮鸡鸣狗盗的破事,偏江团圆跟独独长了八卦的心眼子似的,从人回禀的三言两语中就能推断出他和前一位肯定狼狈为奸了。
程星月大惊,张妈妈又派人细查。
嘿,还真是!
这眼睛可太毒了。
不停地跟着江团圆一起看八卦。
半下午的功夫,程星月就听到叔嫂乱-伦、姐妹为同一个男人翻脸的,还有那尝试软饭硬吃的小白脸等等,看热闹都看饱了。
程星月一脸的意犹未尽,“我还以为,侯府规矩森严,下人做事都井然有序的,原来私下里闹得这么狠啊?”
“这是必然的。”江团圆一脸平常,“姑娘说了,是人就会有私欲,家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个个相处和睦?怎么可能呢。”
“反正只要他们差事办好了,便是私德有亏,只要不影响到侯府,也不必管太宽。”
只要没有仗着侯府在外面作威作福,两家因为私事打成猪头那也是他们的事。
下人也是人,总有自己的恩怨要处理,主子也不可能事事都管。
程星月若有所思点头。
这就是嫂嫂常说的抓大放小?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问了院中婆子,知道姑娘一直呆在书房,两人很快转了方向往书房而去。
“嫂嫂!”
程星月一看到江瑶镜就扑了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正要嚎呢,江瑶镜就先她一步道:“你来得正好,正要让人给你量尺寸呢。”
“我要做夏衣了,你长了一岁,身量也抽了些,去岁的衣裳大约是不合适了。”
“一起做了吧。”
说完,早已等在外面的婆子们一拥而上把程星月围着。
刚量完尺寸,程星月还没看江瑶镜呢,又有婆子拿了一叠布料上前,来,程姑娘快选你喜欢的颜色,湖蓝湖青,选一个还是都要?
程星月懵懵随着她的询问挑了好半天的布料。
要做这么多件吗?
眼花缭乱之际,又有一婆子上前,这次是挑鞋面的配饰。
程星月:……
嫂嫂救命啊!
等她挣扎着转身,书桌边哪里还有江瑶镜的影子,就连江团圆都没影了。
程星月:……
“看来这几天的历练还是有点效果的。”江瑶镜回想刚才她几度想挣开的样子,“再来几次,就没这么好骗了。”
“上当次数多了肯定就不好骗了嘛,二姑娘是天真,又不是傻。”江团圆随意附和,又问:“姑娘您别笑二姑娘,您自己的,选好了嘛?”
每到换季,姑娘做衣裳也是老大难,挑几件就没了耐心,战线拉得老长了。
江瑶镜:……
笑容瞬间收了回去,程星月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唉——”
江团圆老成叹气,连劝的心思都没有了,次次如此,明儿直接带人把姑娘堵屋子里选完再放出来就行了。
江瑶镜忽然侧头看了一眼江团圆,总觉得她在动什么危险的念头,还没等她开口质问呢,管家从小道绕了过来。
“姑娘。”
近身行礼后才接着道:“秦王府那边送来的帖子,说明日登门,到时候姑娘您要和老太爷一起入宴待客。”
江瑶镜并不意外秦王这次的登门,只点头,“好,我知道了。”
想必赵大人已经将信送到秦王府了,秦王明天登门,要么就是已经告诉过陛下,这次是来通气的。要么就是他还想完善几分,来询问自己,左右不是什么坏事。
江瑶镜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