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自从东西送出去后,岑扶光一直在等回应,而直到夜色弥漫时,定川侯府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囚恶悄悄斜眼去看自家王爷。
玩脱了吧?
本以为会是沉默或是焦虑,结果抬眼一瞧,亭内空无一人。
人呢?
迅速扫视四周,最后在屋顶看到了人。
岑扶光不知何时飞身上了屋顶,就这么坐在屋檐边,一腿屈膝支着手臂,一腿就这么在半空晃荡,微微仰头凝视天际若隐若现的弯月,半晌后,竟还有心情对着明月举杯。
王爷不急?
岑扶光当然不急,他反而很高兴。
东西没退回来,那就证明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她确实看了,看的还是左手的虎口红痣,不然绝对不会没有丝毫动静。
低头看着左手。
这颗虎口红痣,岑扶光从未在意过,没想到,它还给了自己一个小惊喜。
满饮一口烈酒,依旧看着天上的明月,唇边噙着的,是势在必得的笑,天上的月亮捞不着,人间的月亮必然入我怀!
毫无预兆起身下跳,稳稳落在地上,将空酒瓶丢给囚恶,同时吩咐:“明儿准备一身孔雀蓝的衣裳。”
囚恶马上就明白这是要跟着江姑娘的衣裳颜色走,其他倒还好,反正王爷的衣裳颜色诸多,就是……
“粉色,粉白色之类的,需要现在开始裁剪吗?”
这类颜色,王爷是真没有。
岑扶光回身看向囚恶,即便朦胧月色下,这张脸依旧得天独厚,挑眉,“你觉得本王扛不住粉色?”
囚恶:“一会就去吩咐裁剪制衣。”
岑扶光满意点头,负手哼着小调离开。
于是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满朝文武看着秦王殿下一身孔雀蓝描金云纹的衣裳来了太和殿。
秦王自是好看的,衣裳也是好看的。
就是这颜色吧,出现在庄严的大殿之上,过于突出,也过于,张扬了些。
今天早朝,太子没来,襄王在南书房,于是最前面那排就岑扶光一人光秃秃站着,元丰帝一出来就看到了,嘴角一抽,心内吐槽。
穿得如此骚包,要跟谁开屏吗?
元丰帝不想看这个孽障,大臣们则在小心观察,看着看着就有了发现,秦王今日好似心情很不错?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明明有些问题已经冒犯到他了,按照他往常的脾气,不说一脚飞踢,那张能把人说得羞愤欲死的嘴也该开始骂了。
今天居然没动静?
大臣们,尤其是文臣,不敢妄动,继续观察。
又过一日,今天是绛紫云线大片百合外氅的更为张扬的秦王殿下,文臣们小心试探,一些小小冒犯依旧被放过了。
再过一日,今天居然是一身粉衣的秦王殿下!
就连上方高坐的元丰帝都有些懵了,这老二有了心仪的姑娘后,这么荡漾的吗?!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眸含凶戾,但他穿得粉色衣裳诶。
一身粉嫩,看着就很好欺负。
恰好今日赵至卿状告刘问仙之女嫁妆有异,是在藐视太子,朝内早已吵成了一团,双方僵持许久,于是头铁的文臣,直接把目光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岑扶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得知自家王爷再度血撒太和殿,一连骂晕了三位大臣后,见善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去找了囚恶。
“王爷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突然穿得花里胡哨,突然心情十分愉悦,今天又突然爆发。
伺候了王爷快十年了,自己竟又摸不到王爷心意了?自己这边一切正常,那就是囚恶负责的事情有问题。
他也知晓囚恶嘴巴紧,就算王爷不吩咐,他也不会透露半分,但到底不死心,还是来追问了。
囚恶看着见善,吐出了三个字。
“玩脱了。”
见善:?
一头雾水继续追问,囚恶就跟着哑巴似的,眼看他急切,眼看他跳脚,这次是一个字都不肯再吐露了。
见善咬牙看了他半晌,只能更加小心的回去伺候今天明显处于暴怒状态的王爷。
——
时间退回到昨天下午,岑扶光这边已经明确知晓江瑶镜那边已经收到了江骁的回信,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打发人去送了封信。
信很简单,就问她关于伪装仙人墓,是否有新意要提出。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送信过去,就是去上赶着找骂的。
知她前几日肯定羞恼,肯定已经在心中骂过自己一回了,现在又凑上去主动找骂,是为了让她发泄,也是不想让她的情绪落在程星回身上,哪怕是嫌恶。
宁愿她怒骂讨厌自己,也不愿她的情绪分给那个注定成为前夫的某个男人。
谁知囚恶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江姑娘说,无甚新意,王爷自便。”
岑扶光:“她亲口说的?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心情可还好?”
囚恶摇头,“管家转述,属下没有见到江姑娘本人。”
岑扶光:……
总有种玩脱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按捺了半个时辰,又派囚恶过去送信。
这次是问江南氏族的事,感谢上苍,上次交谈时并没有具体提及那些人的名字,如今就算是省事去问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且这件事只有她知道,江鏖并不清楚。
只有她能回答。
他甚至不愿在前院呆着,就在大门后面的影壁呆着,数着上面的麒麟瑞兽玩,数到第八遍的时候,囚恶平静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王爷。”
岑扶光回身,囚恶递上一卷纸条。
接过打开,上面数个人名。
他没看那些人名,而是在仔细辨认字迹,他看过她的草书,看过她的正楷,虽然字体不同,但一个人的写字习惯是改不了的。
但这字迹认真一看就知不是她的笔迹。
太差。
不是江鏖就是下人代写的。
不死心地把纸条来回翻了几遍,确认没有多出任何哪怕一个点点。
“还是没见到她的人?”
囚恶点头。
岑扶光:……
第一次还有小纸条来嘲讽呢,这次居然一点反应都无。
若她认为那两枚平安扣是戏弄,一定会反击回来,她就不是吃暗亏的性子,可她没有任何动静,那就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试探,并且决定冷处理。
得,这次真的玩脱了。
而江瑶镜收到回信的时候,正被程星月抱着胳膊撒娇呢。
程星月往常在定川侯府只觉悠闲,因为嫂嫂会纵着她,娘也不会追到这边来念自己,玩得那叫一个开心。
可这次,她真的是熬不住了,哪怕后面江团圆一直跟着她给她讲八卦,她也坚持不下去了!
事实上,对于她能坚持小十天的功夫江瑶镜还有些诧异的,还以为她三天就会跑路。
忍住笑意,只冷眼看她,待她痴缠许久,哭腔都出来后才故作勉强点头,“行吧,你要回就回罢。”
程星月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就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江瑶镜看了一眼她雀跃的背影,起身去了书桌,研磨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信,江团圆就在一旁看着,等她将信对折放进信封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二姑娘会哭的。”
以为逃离了‘魔窟’,谁知家里还有更难的等着她呢。
“没多少时间了,只能行填鸭法了。”
“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太太手里。”
程星月快乐地往家走,对于江团圆带着一堆礼品跟回来的事已经习以为常,这两年来,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
她本以为江团圆给娘磕个头就会离开,谁知两人还聊上了?
怎么还有信?
江团圆离开后,好奇心非常重的程星月直接垫脚伸脖子去看,入目就是漂亮规整的簪花小楷,还没来得及赞一句嫂子书法真好,就被赵氏拉着往外走。
“正好,你也跟着学习学习。”
程星月:?
其实信上没写什么,只说了近日要在娘家呆一段时间,要守着祖父,也要防着襄王那边找事,同时委婉嘱咐赵氏,家中不进新人自然无忧,但外面的田产铺子也要细心留意,说不得某个不经意的变动就是旁人的不怀好意。
这些日子,江瑶镜不在,家里都是赵氏在打理,而过了两年清闲日子的她,突然又忙了起来,很是腰酸背痛了一番。
不过并没有抱怨江瑶镜什么,因为赵氏深知,只要定川侯府不出事,程家就不会出大事。
反正星回还有一个多月就能回来,等他回来,家里就有了主心骨,江氏也会归家,又能回到以前的平静清闲日子。
而此时的长庚院内,江瑶镜拿着江骁快马加鞭送来的回信,凝视良久,久久不曾打开,倒不是怕心中内容会伤到自己,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明明给江骁送信的时候,只想知道真假,还没想到和离头上。谁知不过大半月的功夫,拿到回信的时候,早已经定了和离的决心。
人心果然易变,不止程星回,自己亦是。
空叹一声唏嘘,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
江骁是个非常少言的人,这封信也很简略,他在信中肯定了程星回纳妾之事,同时把过程都打听了出来,强调重点,不是纳妾是停妻再娶。
时间太短,打听不到详细的信息,那妾室来历成谜,忽然出现在闽越,又忽然和程星回看对眼,甚至都没找出两人来往的过程。
看到这,江瑶镜眯眼,这来历,真的有点神秘啊。
末尾江骁表示他会继续查下去,同时询问,是否要送那小妾去见佛祖?如果她想,他也可以把程星回一同送过去,都可以代劳,绝对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江瑶镜:……
这人,杀心还是那么重!
自己还只想着和离呢,这人倒好,查不出问题就想着让自己直接丧夫。
当即给他回了一封信,谢他为自己奔波,又让他不要强求,实在查不出来就不查了,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里面估计水很深。
又让人整理了两大箱药材,和信一起让人一并送了出去。
江骁这次不会随大军归京,他是去驻守的,明年才回。
本想好好思考一番那藏得极深的小妾,可这一下午也没个清闲时候,秦王府时不时传来动静,还都指名让自己来回。
江瑶镜一脸平静,回得公事公办,半点没有夹带自己的私货。
她就在外院等着,直到秦王府没有第三趟的动静后,才起身回了长庚院。
回去的路上看了一眼天际,还不至傍晚,但天幕已快漆黑,黑云滚滚,风也跟着喧嚣了起来,甚至风中已有湿润的雨气,大雨将至。
果然,还不等晚膳,暴雨就已经袭来。
屋内已经点灯,江瑶镜坐在窗边,看着廊外雨幕成帘,连天地都被遮掩住了,只有眼前汹涌的雨势。
江瑶镜不知为何,还挺喜欢这般恶劣天气,尤其是大风大雨的时候。
外面一片喧嚣,心却很空阔,很宁静。
思绪漫无目的的乱飘。
那些花儿,明儿都该落了吧。
那些柳絮,也都被砸进泥里了,倒省了妈妈们去收集的力气。
江团圆也知她这个癖好,倒也没劝,只去寻了一件披风给她系上。
明明是收到南疆消息的一天,该是失落伤心的时候,偏偏老天爷送上了一场大雨,是江瑶镜很喜欢的天气,甚至都想不起程星回这三个字了。
只枕着声势渐低的雨声入睡,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