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让迟晚晚忍不住讨厌。

不久之前，迟晚晚的确还不认识亓子安，但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早逝的母亲居然和亓氏有关系。

迟晚晚的母亲当年离家后就和亓家断了联系，家里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更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这才让迟晚晚流落在外。

亓子安看到迟晚晚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眉眼有点熟悉，不过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等回家后翻到了证据，才确定迟晚晚恐怕是他的表妹。

亓子安对于认亲没什么兴趣，而且迟晚晚恐怕不一定愿意和亓家扯上关系，所以亓子安没有把她的身份说出去。

但是，他知道一个迟晚晚一定非常想知道的秘密。

就是靠着这点，亓子安找上门，说服迟晚晚帮自己注意洛微的一举一动。

安保局在洛微的家里装上监控，注意她晚上的行为，白天迟晚晚和洛微呆在一起，注意她有无异常。

虽然迟晚晚对他的要求很反感，甚至态度消极，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亓子安发现迟晚晚的观察力相当细致。

她注意到洛微喜欢发消息。

明明手机放在口袋里没有任何提示音与震动，洛微却有时候像突然收到消息般，拿出手机就开始打字。

安保局秘密调取了洛微的手机信号，发现她并没有给任何人发消息。

于是亓子安要求她继续跟在洛微身边，一直到今天。

今天是他私下搜查期限的最后一天，不论结果如何，明天他的活动都将停止。

眼下，亓子安对于迟晚晚的反应并不在乎。

相比之下，迟晚晚居然主动跟他联系让他更感兴趣一点：“这几天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耳机里传出的喇叭声……她应该在大马路上，刚放学到家？

时间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是坐车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小，那就是被别人送回来的。

应该是梁烨星那小子。不过洛微应该刚和迟晚晚分开吧，有可能是先送的洛微。

那推算下来，监控器画面里洛微回家的时间也比较正常，和迟晚晚分开后她并没有悄悄去其他地方。

亓子安在另一头闭着眼，脑子里在思考。

“什么也没有发现。”

“确定吗？”

“你自己不会看吗？”迟晚晚冷冷道。

不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对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迟晚晚都很少露出这种态度。

亓子安笑着回答：“只是习惯性质疑，不要生气。”

他身体往后，枕在人体工学椅的头靠上，抬着下巴。

在这间房内，密密麻麻的显示屏镶嵌在四周墙上，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实时数据、三维立体图像和动态图，监控着整个璀璨市的数据流。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于各个电脑之间，不时与身边的同事低声讨论，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的微弱热量。

只有亓子安随意散漫的穿着在中间格格不入。

刑事调查部的总负责人视察工作的时候经过，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亓子安什么也没看到。

“监视器能拍到的东西有限，我更想知道你的直觉。”

这是在回答迟晚晚的上一个问题。他从容不迫地开口：“如果我们派出执行专员去跟踪，很容易引起目标警惕，最大的可能性是颗粒无收。”

“这才是我找上你的原因，表妹，她和你关系不错，很难防住你。”

迟晚晚深吸一口气。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只是答应帮你排除她身上的疑点。”迟晚晚说，“她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亓子安叹了口气：“连你都这么说……”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大屏，手指敲在桌上，这是他惯常思考时的动作。

按惯例来说，调查到这里已经可以停止了，一切证据都表明洛微与洛家事件无关。他甚至还动用了不属于安保局内的普通人来进行监视，本身就在违规的边缘横跳。

他关注洛微这个人，也是因为时杰拜托到自己身上，才帮忙审问了一下，能让时家欠下这个人情更好，不能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是亓子安自己觉得不对劲。

因为洛微这一周表现太正常了，每天按时上下学、

上一次让他直觉违和的，是自己那位已经去世的死刑犯老师。

“她身边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吗？”

迟晚晚这次倒是想了想。

她想到了在空中列车里莫名其妙暴毙的恐.怖分子，想起了梁烨星和洛微的偷偷互动。

对于前者，怀疑是有，但是她觉得洛微更像受害者。

对于后者，洛微和梁烨星之间就更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不说别的，豪门二代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去犯罪？更别提洛家出事的时候，梁烨星才刚认识洛微。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两个朋友。

“不论是监控还是监听器，都没有找到她联系别人的证据，她的人际圈很简单，而且她每天的行程也很规律。”迟晚晚低声道。

亓子安若有所思：“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人活这么大，怎么可能一个联系的朋友都没有？而且她这一周可看不出死了全家的伤心，反而像习以为常了一样。”

“哦。”迟晚晚生硬道：“我也长这么大了还没几个朋友，你有意见吗？”

亓子安声音含笑：“戳到你心窝了？”

“而且伤心我觉得也不一定要表现出来，至少我感觉……”迟晚晚想了个形容词，“她的孤独感非常沉重。”

所以迟晚晚靠近洛微，1%是因为亓子安的要求，99%是因为想帮助她。

亓子安不置可否：“她经常发消息那件事呢？”

迟晚晚已经走到了自己家，和在厨房的奶奶挥手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自己房间。

“她是在用备忘录默写公式和单词。”迟晚晚说。

“好吧。”亓子安失望地叹气，他倒是没怀疑迟晚晚会骗自己或隐瞒什么。

“既然这样，那明天就把监控拆了吧。”

“我还有事找你。”迟晚晚叫住他，“先别挂断。”

亓子安：“怎么了？”

迟晚晚闭了闭眼。

“那天……我和洛微一起坐空中电车，那个放毒气的男人。”

“是你们安排的吗？”

耳机另一头，死一般的寂静。

亓子安轻轻笑了起来。

“你比我想象中发现地更晚啊。”

“你是不是疯了！”迟晚晚差点破口大骂，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体颤抖，“你为了试探洛微，打算把我们无辜的人全害死？”

那个男人本来并没有引起迟晚晚怀疑，但是那个毒气罐上的标志属于安保局的应急处理部。

安保局的打击武器怎么会落到普通人手上？迟晚晚根本控制不住往亓子安身上想。

亓子安有个死刑犯老师，也就导致他很多时候不择手段。

“我们做事一向只要结果。”亓子安轻飘飘道，“何况当时我也准备了狙击手，情况不对就会隔着车厢开枪，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而迟晚晚这边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晚晚，怎么啦？”是迟晚晚奶奶听见了动静，“在和同学吵架吗？”

“没事奶奶！我在跟别人打电话！”迟晚晚回应了一声。

“那奶奶先去做饭，明天叫洛微姑娘来家里吃饭啊。”

老人离开了房门前。

迟晚晚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

之后她愤怒地压低嗓音：“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帮你任何忙……你把你答应的事告诉我。”

迟晚晚觉得他可能没那么好说话，恐怕还打算继续威胁自己协助他。

“可以啊。”

迟晚晚都愣住了，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你想知道你母亲是什么原因去世。”

亓子安慢吞吞道：“不过，你母亲当年离开连自己家里人都死死隐瞒，甚至我们和你都不知道她去世的原因，你难道一点猜测都没有？”

“……”

“如果你愿意来一趟安保局，我就告诉你。”

说罢，他就挂了电话。

隔天放学的时候，洛微终于发现家里的所有监控设备都拆了。

她死死压着嘴角的笑，指挥阿兹将房子里里外外都钻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监视器和监控器，才终于笑出声。

连续多日绷紧的肩膀终于松懈，洛微舒舒服服躺到床上。

这几天她尽量放空脑子，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破绽，回家后也尽量减少活动，把自己武装到了头发，才终于等到想要的结果。

这次他们撤走后，以安保局那点人手，即使上面有人施压，也暂时腾不出手来调查她一个小姑娘。

时间比洛微想象中要长太多，她还是低估了洛氏集团的能量。洛家管事人一死，牵扯到各方利益瓜分，以及洛氏那些产业的去处，所以安保局肯定要调查出一个结果，才能给各方一个交代。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亓子安的行动违规，安保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折腾这么多天。

但是现在结束了。

洛微心情很好地打开电脑，搜索洛家的相关新闻。

阿兹在旁边飘荡：“洛微，我好想出去玩。”

洛微头都不抬：“去啊。”墙又困不住他。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阿兹回答，洛微纡尊降贵抬了头。

她看到阿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古怪的感觉涌上来，洛微眼神横过去：“干什么？”

“没有人说话，好无聊，出去玩也没意思。”

洛微无语，这沙比主神把自己当人类了吗？还要人说话陪玩。

见洛微懒得理自己，阿兹塔罗斯眼珠子一转，哑着嗓子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阿兹语气好奇道：“洛微，为什么他们把监控器撤掉了？”

洛微本来想敷衍一下他，但转念一想每次阿兹一笑就没好事发生，还是解释了一下：“他们已经监视了我两个星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只能把东西撤了。毕竟亓子安不能一直把安保局的专员力量浪费在我这里。”

“专员？”

“白天监视我的人。”洛微说，“在家里安装监控器虽然能深入监视我的生活。但我还是个高中生，在家的时间有限，而且我一回家基本上就要睡觉了，活动的机会很少。”

“所以他们白天一定会安排专员随行我、跟踪我，观察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洛微叹了口气。

所以她即使走在大街上也没有放松过。

安保局的专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跟踪调查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工作。

而且安保局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很深，洛微不觉得他们会因为自己是个高中生就放弃这种麻烦的调查手段。

现在他们终于愿意撤走，也说明她的谨慎是正确的。

“原来你是在苦恼白天监视你的人……”阿兹摸了摸下巴。

洛微有点神奇地瞅着他，发现这团黑雾居然开始长手了。

“但是。”阿兹略苦恼地说，“白天并没有人跟踪你啊。”

“你没注意到也正常，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出现在我身边，不然很容易打草惊蛇。”

“不。”阿兹冷酷地吐出一句话：“我说的是，这两周每一天的白天。”

洛微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你确定吗？你认真帮我巡视了？”

阿兹语气轻快：“确定哦。我可是难得干一次活。”

洛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他们怎么会放心撤退？”

她不相信安保局会放弃白天的监视，也不相信亓子安那样的人会如此松懈。

“他们一定有人在监视我。”洛微缓缓道，“只不过，你和我都没发现而已。”

是什么人，甚至可以躲过阿兹的查探？

还是说，那个人根本没有躲呢？

一个可能性出现在脑海里，但洛微本能不愿意去想。

但如今除了这个可能性，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解释。

“……”

阿兹塔罗斯看着她的表情，幸灾乐祸笑起来。

洛微脸色白白的，眼眶红红的，看上去不可置信，一眨眼就要难受地落下泪来。

阿兹很喜欢看她这副表情，这是给自己的恶作剧最好的奖赏。

然后他看到洛微抬头对他魔鬼一笑。

阿兹：！！！

“觉得我会伤心是吗？还是会重燃仇恨的怒火？”洛微慢条斯理用手指绕头发，碎发从指间落下，“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虽然我确实有点意外，但也不会到伤心欲绝的程度。”

阿兹困惑地理解：“难道你不觉得她背叛了你吗？”

洛微笑了笑：“难道我露出了什么破绽吗？”

阿兹：“……”

“是的，没有。”洛微说，“所以不管如何，她以及她背后的人什么也没发现，这是结果。”

“其次，作为我人生过去几十年中，唯一一个伸手把我捞出深渊的人，她在我这儿有一定特权。”

“最后，你有没有听过人类的一句话？”洛微幽幽地看着他，“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阿兹不想理解，阿兹放弃理解。

他只知道洛微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反应，无聊症状又开始发作了。

“那你岂不是彻底隐身了？”

“以后你要一直过这种无聊的生活吗？”

阿兹塔罗斯很不满。

看看洛微每天上学，吃同样的食堂，背密密麻麻的单词，刷不知所谓的阅读理解题，阿兹恨不得直接把她书包抢走！

全烧了！扔进海里！被鱼叼走！

洛微冷笑一声，慢悠悠道：“监控拆掉了，可不止对我一个人有好处。”

吵闹的阿兹安静下来。

猩红的眼球一亮：“喔……”

“安保局关注我的时候，有些人不方便靠近我。”洛微哀悼着再次逝去的安宁，“但是他们一撤走，接近我就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