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少年的质问冷硬且直接，轻松的氛围陡然间凝固住。

姜禾一方虽有三人，可气势却被青杨完全碾压。

姜禾忍不住轻啧一声。她那个便宜老公还怪会捡孩子的，瞧着青杨的气度，不像是寻常十来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姜禾本想摆出做“娘”的架势，可没等她开口，她的两个“盟友”先行倒戈了。

雨桑喊了一声“哥哥”，抬腿便朝着青杨走去。

小榆和她的情谊好歹深厚些，他倒没有抛下姜禾，只是怯怯地捏着姜禾的衣袖，小声喊人。

罢了罢了，青杨这“一家之主”的威严摆在这了，她倒也没必要跟个少年去争这口气。

姜禾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加慈祥温和些，她卸下肩头的竹背篓，朝前递了递，确保青杨能看清楚背篓里的东西。

“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就上山摘了点菜，运气好又逮到了一窝小兔子。”

像是在证明姜禾说的话，背篓里的小兔子用力一蹬腿，险些从倾斜的背篓口跳出来。

还是小榆眼疾手快，及时抬了一把背篓，让这小兔子逃过了一劫。

“阿兄……”小榆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青杨。

青杨虽皱着眉，目光却柔和了几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小榆伸出手。

“回家吧。”

这话像是对小榆说，可姜禾分明看见，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姜禾非常乐意维护青杨这个兄长在弟弟妹妹面前的形象，她配合地点点头，背着竹背篓走在了三个孩子的后面。

这是个需要根据太阳西斜的程度判断时间的时代，阳光以不如正午之时灿烈，远远望去，农人穿梭在田地间，侍弄作物。

而姜禾的身前，三个孩子并肩而行，背影虽消瘦但挺拔，透着一股山林间脆嫩植株独有的坚韧。

春天真好，姜禾忍不住想。

——

财产清算，还得和之前一直当家做主的青杨慢慢交接。

只是青杨现在对姜禾还处于完全警惕的态度，姜禾不敢轻举妄动直接叫他把家中的钱全都拿出来。

她只是询问了一句“除了那两片菜叶子，还有别的能吃的东西吗？”

姜禾猜是有的。

小孩哥和小孩姐都是一顶一能干的孩子，哪怕爹不在，她这个娘又不靠谱，他们依旧有在好好生活。姜禾能笃定，他们对未来一定是有的规划的。

只是这些计划和打算都防着她这个娘罢了。

果不其然，青杨微微拧眉，盯着姜禾看了好一会，才沉沉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另一个小屋。

小孩哥，靠谱！

只要有一点能吃的，就着刚摘的野菜，能撑过今天晚上这一顿就好了。

姜禾心情愉快地转头，小榆和雨桑正头对头蹲在一起，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揪来的野菜，在逗弄着小兔子。

“娘。”小榆仰头喊道：“我们要吃兔子吗？”

姜禾摇了摇头。倒不是她不想吃肉，而是因为她压根不会宰兔子。

这兔子个头不小，若是叫她剥坏了皮那也太可惜了。还是拿去卖了，换点钱来更实在。

“要全都拿去卖吗？”小榆小声嘟囔着，双手捧起一只小兔与它对视：“可以留一只小兔子嘛？”

小兔毛绒，捧在手里就跟个小玩具似的，可爱极了。小榆这么大的孩子挪不开眼也正常，就连一直情绪稳定、表情冷淡的雨桑都表现出了兴趣，她虽然没有伸手摸，目光却也是粘在小兔子身上的。

姜禾蹲下身，拨弄了一下因为害怕蜷缩在一起的小兔子。

“娘…”小榆皱着眉头，央求道：“就留一只吧。”

“留一只怎么行！”姜禾潇洒地一挥手，在小榆的嘴角彻底垮下来之前，她笑着问：“小桑也要一只吧！”

突然被点了名的雨桑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愣了愣，茫然地看向姜禾。

她比小榆清楚家里有多掀不开锅，这每一只兔子拿出去卖都是一笔钱，姜禾居然会同意他们留下来养？

姜禾并不知道雨桑在想什么，她认真地挑了一只兔子，塞到雨桑手里。

“小桑一只，来小榆，再给你哥哥也挑一只留下！我们留三只好不好啊？”

小榆的脸上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清透的眼眸里有水光浮动，分明是高兴到了极致。

等到青杨提着半袋米出来的时候，雨桑正在劈竹条，姜禾领着小榆，用竹条和石头垒了一个兔子窝。

“你们在干什么？”

“阿兄！”小榆腾得站起身来，他拽住青杨的衣袖，把他往厨房扯去。

因为怕下雨，兔子窝垒在了厨房门口。底下用石头和竹节抬高地势，上面铺满了干草，方便小兔子搭窝取暖。竹条扎进泥地里，用细碎的麻绳捆好，防止兔子跳出来。

“阿兄阿兄，这三只兔子，我们一人一只！！”

青杨愣了一瞬，扭头看向姜禾，脱口而出道：“你不打算卖？”

“卖啊！”姜禾正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初具规模的兔子窝，她指着大兔子：“卖大的就够了。小榆想要养，就留几只小的。”

青杨沉默了一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手里的布袋子递了出去。

“家里全部的粮食。”

“全部”二字，他咬得很重。

他们家都穷到快要出去要饭了！小榆想要养宠物，她居然也答应下来了，他们家是什么条件，现在这是养宠物的时候吗？

真是胡闹！

姜禾将少年人的情绪全都看在眼里，她挑挑眉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那布袋子。

倒是小榆慌乱的上前，双手环抱住青杨的腰，小声央求道：“阿兄，阿兄，是我想要养。养大了再卖钱卖更多。我会听话照护兔子的，我会每天去割草的，你……别生气……别……”

别跟娘吵架！

青杨长叹一声，怜惜地摸了摸小榆的脑袋。

没等他说什么，便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脑袋上。

青杨稍稍仰头，看向嘴角带着笑意的的姜禾，眉间的沟壑顿时深了几分。

像是回应他的不喜，姜禾得寸进尺地用力揉搓了两下，在少年彻底炸毛之前，收回了手。

她笑盈盈道：“之前辛苦你啦，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烧糊涂了？”青杨不吃这套，他抱着手冷哼一声。

“是烧清醒了。”姜禾带着浅浅的笑，看向三个孩子，语气轻松地感慨道：“将死的时候见到了我爹娘，他们都叫我好好活着，好好赚钱把你们养大。”

生死的话题，这个时代的人会更加忌讳些。

更何况，姜禾面对的只是三个孩子。

青杨抿着嘴没有说话，雨桑提着柴刀，怔怔地看着姜禾。

小榆松开青杨，扑进姜禾的怀里，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裳。

“乖，没事。”

姜禾安抚地摸着小榆的脑袋：“去把刺泡儿拿给阿兄吃好不好啊。”

那蓬藟串，是他们特意留了一串给青杨的。

其他的已经在下山的时候，被三人分食了。

把小榆打发去磨最不好相处的青杨，姜禾提着米袋走进厨房。

虽然这个厨房两头通风，但是，该有的厨具是一点也不少。

看来孩子爹在的时候，一家人还是吃喝不愁的。

姜禾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半米高的蒸饭木桶。

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可能是战乱之前用的厨具，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样子。能蒸这么多米的木桶，想来“祖上”也是富贵过的。

走到厨房后面，姜禾才发现这角落别有洞天。

厨房的背后，刚好有一块被茂盛藤蔓拥簇的垂直石壁，溪水贴着石缝流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潭，又顺着明显有人工痕迹的沟渠消失在了低矮的绿叶间。

这应该是孩子爹的手笔吧。

是个有意思的设计。

姜禾捞了一瓢水，淘洗净了米。

“菜洗好了。”

青杨端着滴水的小竹篮进来。

“谢谢，放那就好”

青杨也没有急着走，他看姜禾认真的挑米中的小虫。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我再信你一次。”

“嗯？”

姜禾站得腰酸背痛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青杨还没走，突然听到他说话，满眼迷茫地抬起头。

“这是家里最后的肉。”

青杨将两根干瘪的腊肠放在小桌上，又从那橱柜里掏了掏，取出了四个不知道哪个年份的干香菇。

这小孩……

姜禾看着青杨。

少年的眼眸里，情绪平稳。但他微抿的嘴唇，却还是暴露了内心的忐忑。

姜禾可以笃定，他在试探。

面对姜禾的“清醒”，他把家中最后的吃食拿出来，乖顺的好像真的相信姜禾了。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等明天把兔子卖，他们家就会有一笔钱了。

青杨试探的，就是姜禾捏着这笔钱，要做什么，会不会花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

他们的娘可以虚弱的躺在床上不作为，但不可以随意挥霍，拆散这个家。

他们还要守在这里，等爹爹回来。

如果姜禾拿到钱之后换了一副嘴脸，那他就会带着一双弟妹彻底和姜禾划清界限。

即使暂时可能因为年龄受制于她，但再过上几年，他定能够独立养活弟弟妹妹。

“你……”

姜禾曲着手指，轻轻叩了叩。

伴随着指节轻叩案板发出声响，青杨绷得更紧了些，他攥着拳头，却依旧仰头和姜禾对视。

姜禾轻笑了一声，她不讨厌这样的算计。

相反的，她很欣赏青杨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胆魄和思考。

“你明天跟我一起进城吧！”

看来，小孩子也不好糊弄啊。

这每一个铜板的去处，都得公示出来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