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慕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江悦玥忽然在那边喊了一声：“老板，李厨让你来看一眼这个蛋糕的配方。”

“来了，”周彦拿起手机朝她挥了挥，“按次兑换，满七送三。”而后转身往侧面的白色拱门走进了后厨，把蛋糕留给禾慕独自享用。

禾慕的道谢没来得及说出口，于是低头看到他的微信名字，canto……

旋律？

英文名在好友列表里太容易被遗忘，禾慕本想给他的备注改成“周扒皮”，但转念一想，正如周彦自己所说，对一个如此大方的人还叫周扒皮有些太过冤枉好人，于是干脆把备注改成了“周老板”。

禾慕满意地放下手机，拿起刚刚被自己放下的银色勺子，勺子触感冰凉，她轻轻挖下一块蛋糕塞到了嘴里。

桑葚果酱和奶油，甘纳许夹心，配上中间的新鲜桑葚，甜而不腻，偶尔一颗桑葚咬开会带来些酸涩，层次分明、口感丰富。禾慕拿起手机陪着那杯橙子冰沙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周彦站在后厨，帮师傅校准好烤箱的温度，斜靠在一边刷手机，忽然笑出了声。

紫色的蛋糕完整地露出夹心的切面，一旁的冰沙在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下。

照片的主人言简意赅：

“好吃。”

他点了个赞，而后抬头透过后厨的玻璃窗往外看去。

蛋糕店落地窗外阳光正好，黄色的小花点缀在绿化丛中，禾慕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勺子，每一下都力求把所有夹心都完整地挖下来，然后再一起塞到嘴里。

春日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暖意融融。

禾慕中午没有吃饭，但是一整个四寸蛋糕还是有点太多了，她吃了一半，放下勺子抻了个懒腰准备歇一会，一抬头就和在后厨的周彦四目相对。

他没带口罩和帽子，系着店里统一的围裙，斜靠在操作台旁，一双大长腿看上去有些无处安放，见到自己看过去，轻轻一笑。

好好看。

禾慕这次说的人。

江悦玥跟自己吐槽他不常来店里、作为老板从不以身作则的时候说过，店里的人一直猜测他应该是个家境很好的富二代，这个店纯属为了玩票。

这种猜测和他在店里抠门的表现形成对照，故而周彦才会喜提“周扒皮”之称。

禾慕见过周彦两次，就明白江悦玥他们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周彦这个人身上有种很温润的气质，哪怕他只穿着一件最普通的休闲衬衫，也依旧由内而外地透出骨子里良好的修养。

禾慕对着橱窗里的人递了个疑惑的表情，他抬了抬手机，禾慕会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屏幕：

【周老板：一会一起回去吧。】

【周老板：万一你室友真的想要破罐破摔，也有个照应。】

他的聊天方式很有特点，在这个人人打完字就发送的年代，他仍然严谨地给每一个句子都配上最后的标点。

禾慕想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回了个“ok”的表情，开始坐在位置上发呆。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闲下来坐在蛋糕店里看这条熟悉的街区，进出写字楼的人西装革履、行色匆匆，远处商场外有两个分属不同公司的外卖员在一起聊着天等单，还有些游客在商场地标前打卡拍照。

这本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对它如此陌生。

禾慕完全放空了自己，对着窗户坐一会发呆，又转身看着周彦在后厨忙一会，再拿起手机看了一本一直没看完的小说，就这么在店里消磨到了傍晚。

下班时店里人明显多了起来，江悦玥的柜台前也排起了队，有不少都是禾慕熟悉的面孔，在前台买走一杯咖啡和三明治就转身离开。

禾慕又挖下一勺蛋糕，平时她也是其中一员，今天难得从他们中短暂地抽离，做一次旁观者。

“禾慕。”

禾慕正在神游，循声转头，就看见门口转进来一个穿着工作装的男人朝自己摇了摇手。

“祝博明？”禾慕微微眯眼，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是禾慕大学同学，两人又是同期进的诚合，只是分组的时候去了诉讼方向，禾慕感觉自己挺久没有见过他了，“你也来买东西？”

祝博明摇头，朝她走过来：“我在外面看见你了，今天怎么没上班？”

他俩关系还行，但远没有到可以分享项目计划和进展的程度，禾慕笑笑，只说自己刚出差回来，还没回去报道。

祝博明问她喝不喝咖啡，看到禾慕摇头之后，去柜台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端着坐到禾慕对面的空位上。

“我今天一直在找你，”祝博明喝了一口咖啡，压低声音，“你有听说聂律要离职的事吗？”

离职？禾慕一愣。聂俊茂从没有和她提过。

祝博明是土生土长的京华人，家里也都是法律相关的行业，人脉关系很多，消息灵通且可靠，如果他说，那大概率就是真的。

禾慕倒也不算很吃惊。这两年聂俊茂的工作状态他们组里最熟悉不过，他其实早已不再适合诚合这样的红圈律所了。

“我提前和你说是想你有个准备，如果聂律走了，你们肯定要重新分组，这几年资本市场不好做，你要是想来诉讼组可以和我说。”

祝博明的语气还算真诚，禾慕能听出他是真心想要帮忙，于是笑着点头道谢：“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祝博明低下头，他其实还想再坐一会，但是实在检索不出别的话题，跟禾慕道别之后便起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和禾慕说话，祝博明驻足转头，就见男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休闲装，显得别有一番气质，他走到桌边，低头问禾慕，“朋友？”

祝博明听到禾慕说：“同事。”

男人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祝博明见到对方朝自己点点头算作问候，也轻轻地颔首，转身继续往外走，他又听到对方问：“走吗？”

“那我去找悦悦拿个打包盒。”禾慕应下。

那人出声拦住禾慕：“我去拿，你坐着等我。”

祝博明脚步一滞，而后抬脚离开了甜品店。

禾慕并不知道祝博明和周彦的这一回你来我往，她坐在椅子上等周彦拿来打包盒，抬起杯子将最后一口冰块化作的果汁水喝完，提着东西跟上了周彦。

一路上她都在想祝博明刚刚和自己说的事，手里的蛋糕随着动作晃晃悠悠，忽然被人从一旁接走：“等你晃荡回去，就变成浆糊了……你怎么了？”

禾慕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地铁口，对着周彦摇摇头说没事，而后有些犹豫地抬起头看着周彦眨了眨眼：“周老板，我以后午休能来店里吗？”

如果祝博明今天和她说的是真的，那“润敏”这个项目可能就会关系到她之后的转组，意义更加重大。

加班既然避无可避，那她想给自己短暂的午休时间寻找一些脱离格子间的环境：“但是我可能不能每天都点单……蹭你们店里的位置是不是不太好？”

她听见身边人又是一声惯常的轻笑：“当然可以，既然开了门就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

周彦这个人真的是温柔体贴、说话好听，禾慕一边扫码进入地铁站一边想，可能只有这样的性格才士和经营生意。

温柔体贴的周彦一路把禾慕送到了单元楼下，还不忘告诉她要是有事就给自己发消息。

禾慕站在门口，偏头看着周彦：“周老板，你们蛋糕店服务态度一直这么好吗？”

“那当然不是，”周彦把手里的蛋糕盒递还给她，“你不一样。”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禾慕眯起眼，不料听到周彦道：“你是大客户，出了什么意外我的业绩会受影响。”

禾慕撇着嘴冷哼了两声，接过蛋糕，和他挥了挥手。

走进单元楼，她翻出今天刚刚加上的微信，周扒皮在她这里彻底成为过去式，“周老板”这个备注也显得有些生疏无情，想了想，她干脆给改成了“周大方”。

那半块蛋糕成了禾慕第二天的早餐，伴着一杯牛奶正式拉开了她新项目的序幕。

聂俊茂在办公室看完了她的报告，并没有和她提起自己准备离职的事，只是让她好好把“润敏”的长期合约谈下来，于是，禾慕开始投入高强度的工作之中。

和之前主要完成聂俊茂安排的个人任务不同，这次的项目她不仅需要完成自己的内容，还需要负责统筹安排、分配各项工作。原计划的午休时间也被一拖再拖，抱着笔记本来甜品店时，那个左有风景、右有裱花的好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她只好走到前台，准备点一杯咖啡，不想又被柜台里的蛋糕吸引。

桑葚蓝莓今天正式上架，周彦把夹心改成了更适合切片的版本，完整的切面色彩搭配协调，看上去十分诱人。

但她今早刚吃了一块蛋糕，禾慕叹了口气，这一趟座位也没有，蛋糕也没有，真是可惜了。

她刚准备拎着电脑重回写字楼，就被从后厨走出来的周彦叫住：“禾慕，来工作间我给你找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