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青梅果酱千层
禾慕对于娱乐圈并不十分熟悉,但还是听说过这个HARS公司,旗下大多是一些国外的创作歌手,歌曲质量一直都很不错。
这个案子是秦之云尚未进入律所的时候完成的,他是HARS方的代理律师,按照他履历里的说法,最后双方达成了和解协议,但如果只是简单的版权纠纷,按理来说并不值得被秦之云特意将其放到自己的个人简介中。
于是禾慕怀着好奇心,在搜索引擎键入“HARS”“许予承”,开始往下翻看。
一个尚未出名的作曲家和自己的公司解约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检索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居然是许予承的百科,禾慕点进去一看,里面唯一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少年在一场比赛上的模糊合影,最下面是他的亲属关系:
父亲——音乐家许振元;母亲——民族歌唱家程安;妹妹——竖琴演奏家许予诺……
嚯。
她原以为许予承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出名就被公司拖累的音乐制作人,但是没有想到,他家里人居然全都有名有姓。
禾慕继续往下浏览,看到了他的个人履历。
出身音乐世家,从小学习钢琴,斩获各项国际大赛组别第一,被誉为钢琴天才少年,成年后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
词条里对他钢琴经历的叙述停在了这里,而后就是“HARS创始人”、解约后退圈从此销声匿迹。
词条最下面是一个颇有年代感的视频,不知道是在哪一场比赛中留下的影像,禾慕点进去,就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钢琴前,演奏着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哪怕禾慕对古典乐并没有那么了解,仍然可以从中感受到演奏者高超的技术技巧。
她带着半边耳机,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的肩,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你干嘛呢?”来人是同组的饶小楠:“老聂跟你说他要离职的事了吧?”饶小楠拉了个空椅子到她旁边,一抬头就看到她检索的内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查许予承?”
禾慕一愣:“你知道他?”
“国外留学的时候听过这个案例,”和禾慕本硕都是出身国内五院四系不同,饶小楠更多的是海外的留学经历,面对一些国际案子也比她要熟悉,“他们一开始的合作架构就有问题,导致后续解约的时候版权、股权没有一项能让他占到优势,我们教授都当反例讲的。”
“他家不是音乐世家吗,”禾慕有些疑惑,“怎么也不给他过过合同?”
“谁知道呢,”饶小楠耸耸肩,“说正事,聂律现在确定要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禾慕摇摇头,说自己还没想好。她不知道要来新的合伙人这件事聂俊茂有没有和饶小楠说过,只能略带试探地问:“你呢?”
“咱们俩现在这个年资挺尴尬的,独立呢不太够格,但要说重新选一个合伙人继续当自己的导师,好像又显得咱这一年毫无长进,而且插到别人组里不尴不尬的,挺别扭,”饶小楠无奈笑笑,“不过咱们也算幸运,至少可以比别人多一次思考自己职业道路的机会。”
禾慕笑着竖起自己的指头:“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两条路,要不继续做争议解决,要不就选个别的方向。”
“老聂和我说,周孜一要回国了,”饶小楠朝禾慕一挑眉,“他应该也和你说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禾慕也点点头:“去周律那边新的团队肯定是很好的选择,但是毕竟不是熟悉的方向……”
“也是,你不熟悉国际业务,也不常做投融资,”饶小楠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好了,我肯定尽力去争取,这本来就是我擅长的方向,周孜一又是我同校师姐,无论如何都去试试。”
禾慕朝她握了握拳:“加油,”她扬扬手里的文件,“在此之前,先把奖金瓜分了。”
饶小楠跟她碰了碰拳,说了句忙吧,转身回到自己工位。
电脑屏幕上还是许予承的比赛视频,禾慕把网页一关,结束了自己的摸鱼时间。
她按时完成聂俊茂要求的工作,在OA上和“润敏”的项目报告一起提交过去,半个月来第一次准时准点地走出了诚合大厦。
京华又多了个快乐的下班人。
快乐的下班人在迈出大厦玻璃门的那一瞬间被浇了个稀碎。
今天好像发过沙尘气候预警,只是禾慕没有太在意,此时骤风忽起,天上一下变成了黄色,紧接着就是“劈里啪啦”的雨滴落下。
雨点带着沙尘,变成了一个个泥点子砸下来,禾慕看着软件上三位数的,一咬牙,顶着包窜进了“一周”。
玻璃门被推开又关上,周彦一抬头就看到禾慕一边低头拍着自己西装上的雨水,一边往柜台走来。
她最近中午在这午休,晚上加完班就不会再过来,这还是周彦第一次在这个点看见她。
周彦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擦擦。”
禾慕抬头对着他笑着说了句谢谢,低头把身上沾的沙尘擦掉,嘟哝道:“我今天就不该穿浅色。”
“没带伞吗?”周彦瞟了一眼她身上的淡绿色西装,想了想,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块颜色相仿的蛋糕,用瓷盘装好,递到她面前:“青梅千层,猜你喜欢。”周彦已经发现了,比起纯粹的甜腻,禾慕会更偏爱一些更有层次感的口味。
“今天换了包,忘了把伞装进去。”进来躲雨的人不少,禾慕背后还有人排队,她也不好一直站在这和周彦聊天,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夸赞了一下这块蛋糕,而后端着坐到自己的专属位置上。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千层蛋糕,淡绿色的千层皮十分轻薄、奶油和果酱分布均匀、切面干净利落,好看极了。
周老板的猜她喜欢猜得蛮准。
大雨瓢泼回不了家,晚上也没有工作要做,禾慕坐在那里细细地品尝完这块千层,抻了抻手,掏出手机,就看到两条工作通知。
一条是聂俊茂离职,一条是律所新的团队招募,面向所有初级律师,所有人都可以提交简历申请。
应该就是周孜一的团队了。
禾慕坐在那发起了呆,手里的勺子却没放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面前的空盘子。
做律师是她想要的职业,但是具体哪个方向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太想明白过,入职培训之后跟到聂俊茂的团队,顺理成章地做了争议解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这么做下来了,于是职业规划变成了独立带组、成为这个方向的高级合伙人。
正如今天和饶小楠所说,这一次如果不去别的方向,她大概率会被分到和聂俊茂同级别的争议解决团队,继续自己曾经的职业路线,但是这几天先是祝博明问她要不要去诉讼,又是聂俊茂建议她到周孜一的团队,她面前忽然被放上了选项。
人有了选择就会开始思考,人一开始思考,就会发现曾经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她到底想要什么?
“回神了。”有人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她一抬头,就看到刚忙完的周彦。
她今天好像已经是第二次走神的时候被人吓到了。
“过来想问你是借你把伞还是一会一起走,就看到你盯着外面发呆,”周彦伸手把她手里的勺子接过来放到一边,释放了被敲打半天的盘子,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怎么了?”
禾慕杵着下巴:“遇到了一个职业瓶颈……不过我这种刚工作一年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有资格说瓶颈啊……”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好像一时半会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明白,禾慕瘪着嘴想了想,用手在桌上画圈。
“假如这里是你的舒适区,你也知道在这里你是较为稳定的状态,但是呢,”她把手画出一条直线,“现在有几条路能出去,你没试过,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你会出去吗?”
周彦的目光落在她在桌子上划拉不停的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她的问句结束,才笑着抬头重新看向她:“我也不是从一出生就决定要来卖小蛋糕的。”
禾慕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笑了笑,又忽然好奇:“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一个还算体面的工作吧,”周彦瞟了一眼自己的手,“反正比一个甜品店老板符合家里人的期待、符合世俗的价值判断。”
“可是,甜品店老板也很厉害啊,”禾慕没有半分刻意安慰的意思,说得十分诚挚,“我从小就想当蛋糕师,但是实在没有这个天赋,”她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而且没有甜品店的话,我们今天就要在外面淋雨了。”
“没有甜品店也会有别的店,有屋檐就能躲雨。”
“可是别的店没有那么好吃的梅子果酱,也没有摊得那么好的千层。”禾慕看向外面,雨点落到地上,溅起一片涟漪,“不过你说得对,你半路出家都能把蛋糕做得那么好,我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为什么不去多试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