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快活
柳意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亦清楚,崔北楼在朝堂上的势力无人可比。
“他怎敢?”
这位姿容秀美的鸿胪寺少卿再次气得拍桌。
“他怎能这么做?”
“他是皇帝,不想被大臣压制很正常,就连先帝初登基时,也急于建立自己的班底,”柳意远气得双颊通红,“可这些权力斗争与百姓无关!那可是一州百姓的性命啊!”
气急了,柳意远甚至口不择言道,“你当初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居然选择扶持他?扶持一头猪都能比他做得好!”
崔北楼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柳意远瞪回去,“难道你会把这些话告诉他?”
“我已派人去明州,若是来得及,也许能救下一些人。”
崔北楼实事求是,“消息传来本就需要时日,也许在我收到消息时,明州便已陷入动乱。”
“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要赶那孩子离开了。”柳意远叹了口气,随后又被元兴帝的蠢笨恶毒气笑了。
“他也不想想大周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以为百姓们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大周本尚武,更有几位帝王亲自上阵杀敌,那些年大周的武学之风从朝堂盛行到民间与江湖。许多门派便是那时建立的。
也是因此,在传到熙宁帝这一朝时,大朔频繁扰边,皇帝却一味求和,惹得不少官员百姓都不满。而谁也没料到,熙宁帝怂了大半辈子,老年突然发力,恨不得全民皆兵攻打大朔。
最终结局是,大周吞并了大朔近二分之一的城池。而他的孩子,除了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在道观修行的建昌帝,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落得身有残缺。
建昌帝本就是修行之人,并未娶妻,身体也差,又不得不完成父皇遗愿,自登基便宵衣旰食,一边消化打下来的领土,一边整顿吏治,早早去世,甚至还没来得及指定具体继承人。
简而言之,大周是个武德充沛的国家。
朝廷要是不给百姓活路,百姓转头就能组织一队人马造反。
元兴帝为栽赃陷害崔北楼,当然,也可能是因他舍不得将大笔银两花在那些染病百姓上,下令让驻守在明州附近的厢军封锁明州,又要求知州以及下边所有知县将相关人等抓起来一同烧死。
这么做不仅不能有效控制疫情,早日研究出对症的药方,只会让那些染病没染病的百姓一同反了,随后疫情向临近的州府波及,最终祸乱整个大周!
“现在已经不求能救下明州百姓,”柳意远冷静下来后,理智道,“必须确保时疫不扩散,战乱不扩散。”
如今是崔北楼的人先一步得到消息,等正式传到京城,又需要一些日子。
那时,不管那群官员会不会顺着元兴帝的意合力对付崔北楼,百姓们肯定会怨恨崔北楼。
之前刺杀崔北楼的人基本都是政敌派来的。就连那些囔囔着全家被害死的百姓,都是那些人请来作秀给真正百姓们看的。
面对这些人,崔北楼自然不会手软。
可若民变后,百姓们真的自发来杀崔北楼,崔北楼能将人全都砍了吗?
愤怒之下,那些人对温乐悠一个小姑娘下狠手,也不足为奇。
就算百姓们自己不下手,筹点钱请江湖人出手也是防不胜防。
柳意远这会理解崔北楼的决定,也是这决定表明这个看似冷漠的相爷将那小姑娘放在心上了。
“如今只能尽力挽救,我会回去说服父亲不要这时候给你找麻烦,”顿了顿,柳意远诚恳道,“为重蹈覆辙,我建议换一个人。”
自发现元兴帝真面目,以及怀疑过去记忆有问题后,崔北楼也日夜思索这个问题。
他也难得诚恳道:“你有合适人选吗?”
柳意远哑然。
合适的皇帝人选啊,这可太难找了。
这亦与熙宁帝临终时留下的旨意有关。
他命令,也是请求建昌帝确保皇位一直留在他们这一支。
而建昌帝个人有心无力,只能在兄弟的孩子们里选继承人。好不容易选了几个心性不错的,建昌七年,这几人都出事了。
后来病重无法起身时,建昌帝换了个方法挑选,让大臣们推荐储君人选,再将这些人派去治理地方,最终元兴帝脱颖而出。
如今元兴帝被证实是个短视又自私自利之人,而和他同期竞争的几人,当初为胜出不择手段,欺上瞒下增加赋税,如今不再考虑之内。
“实在不行,”柳意远含糊道,“在其他支里挑也行。先帝必然也希望大周国祚绵长。选的范围广,找到明君的可能性就高。”
见崔北楼不语,他又叹息,“算了,你当我没说这些。我知道你想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并非如此,”崔北楼淡淡道,“你也与宗室子弟接触过,你觉得有谁能胜任?”
柳意远顿时想到那些偷偷拜访他父亲的宗室子弟。
他明白那些人的想法,既然一个崔北楼能扶持元兴帝登基,他父亲,一个三朝重臣的副相,也能扶持出一个帝王。
可元兴帝没登基前还真有明君之相,有些水平,那些来找他父亲的人,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也好意思?
偌大宗室,居然选不出一个明君,不,是不造作的守成之君。
“你说得对,”就在柳意远喝闷酒时,崔北楼意味深长道,“扩大选择范围。”
“你是说?”
“为何独独在先帝兄弟的子嗣中寻?”思路打开后,崔北楼眉头都舒展不少,“先帝姐妹的孩子也可。庆敏大长公主、章和大长公主、康安大长公主皆是有能之辈。她们的孩子若是能习得一二……”
崔北楼有些迫不及待想去考察三位大长公主的子嗣。
“你可真是。”
柳意远无奈摇头,却不曾怀疑崔北楼无法达到目的。
都是权臣了,不废立皇帝,都对不起‘权臣’二字。
“等等,”柳意远摇头到一半,表情微僵,“你不觉得外边有些安静吗?”
崔北楼后知后觉。
心头漫上担忧,他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只留一条缝隙的窗户,正要朝下看,却对上一双眼眶微红的大眼睛。
扒拉着窗户的温乐悠瘪着嘴,“爹爹。”
崔北楼手比嘴快,立马将人捞到怀里。
原本不太开心的小姑娘当即满足的勾住他的脖子,还自觉的找了个合适位置,将小脑袋搭在他肩头,水润的大眼睛滴溜转,在与满脸震惊的柳意远对上后,眼前一亮。
“哇,大美人!”
崔北楼感受到熟悉的心梗。
他先是朝楼下看了看,发现百姓散开许多,余下的都仰着头一脸惊讶,显然是被温乐悠一言不合起飞的动作震撼到了。
进去一个温乐悠,出来一个崔北楼,刚刚还在说他坏话的百姓当即如鸟兽般散开,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这些人怕归怕,但与传说中的崔相爷女儿吵了一架后,他们反倒觉得这位相爷颇为接地气。
雅间内,柳意远震惊的看着如同小粘糕一样黏在崔北楼怀里的小姑娘,“你、你会飞?”
“当然会啦,”温乐悠好奇的盯着他的脸看,“你是谁呀,爹爹的朋友吗?”
柳意远收起震惊,调侃道,“这得问你爹,他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温乐悠赶紧瞅自家爹爹。
若非明州极可能民变,温乐悠待在他身边有危险,他其实也不想让这孩子离京。
加上对方这会说话声音沙哑,崔北楼有些心疼,又不肯说出来。
想到女儿喜爱美食,他淡定的抱着小姑娘落座,悠哉道,“这要看你是否请她吃饭了。”
“有免费的饭饭吃?”
温乐悠顿时来了精神。
柳意远像是第一次认识崔北楼,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去吩咐人再送些膳食。
“我是不是还得给侄女准备见面礼?”他调侃道。
不等崔北楼回答,温乐悠便不客气的摊开小肉爪,“叔叔,见面礼在哪呢?”
柳意远:“……”
他没好气道:“回头送你们府上。”
“哇,那我提前谢谢叔叔啦。”
就算声音沙哑,小姑娘的嗓音还是甜甜的。
等饭菜上来,早就饿坏的小姑娘埋头大吃。
期间,她还抽空和崔北楼吐槽那些百姓们不查证乱说话。
“为了说服他们,可把我累坏了!”
她还可怜巴巴的伸出一只肉爪,无力的摇晃了下。
“爹爹,我想吃虾。”
崔北楼只能帮他剥虾。
“嘿嘿~”温乐悠顿时满足了。
她自己左右手开弓,身边有个爹爹帮忙处理食物,对面还有一个大美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快活人生吧?
柳意远见小姑娘吃几口就看自己一眼,忍不住挑眉道,“你是觉得我好看得能够下饭吗?”
“对啊,”温乐悠毫不犹豫的点头,“你特别好看。要是娘亲在,也会看你的。”
瞥了眼崔北楼的脸色,柳意远吹了声口哨,“这么说,你娘亲也喜欢美人?”
“对啊,以前娘亲经常抱着我去看美人呢。”
崔北楼:“……”
这位年轻的相爷毫不犹豫将虾仁塞到小姑娘嘴里。
“嗷呜嗷呜。”温乐悠顿时忘记之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