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那么再做一回，对于顾丞均来说，也是毫无负担，仅凭她区区的哀求，他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泪若珍珠断线般流了下来。

宁筝无声地哭着，眼泪流得毫无意识，半点抽泣都没有，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魂灵，只剩躯壳在流泪。

顾丞均怔了怔，终于意识到那番话究竟给宁筝带去了多大的伤害。

他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虎口压着太阳穴，头疼道：“朕骗你的，没那种事！朕又不是变态，怎么会愿意让别的男人听到自己房事的动静，朕就说来吓吓你的，你怎么就真信了，难道在你眼里，朕就是这么荒唐的人？”

宁筝眼里恢复了些许光亮：“是骗我的？”

“对啊。”

“骗我做什么？”

顾丞均偏了偏脸，不想让宁筝看到当下他那窘迫的脸。

骗她做什么？

因为真的很生气很伤心啊。

避子药那事，直到现在仍旧让顾丞均如鲠在喉，晚上又看到了她和唐颂亲昵的样子，妒火简直快把他烧疯了。

那个夜晚，他明明想通了，回长安去，不管宁筝了，可是宁筝一出事，他又屁颠颠地去救她。

即使她说的是，只要是杀了钱良的人，任谁都可以。他还是救了。

不仅救了，还打算把她带回长安。

吩咐完那句话后，直到现在，顾丞均都避着不见李广进，因为用脚丫想都知道李广进会怎么冷嘲热讽。

——这个时候，真得感谢顾丞均是君王，若还像从前在军营里那般没大没小，李广进那混蛋绝对会把他那夜抱着酒坛子吟酸诗的事传得满世界都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丞均是怎样的一条可怜虫、哈巴狗。

廉价。

宁筝骂得一点都没错。

正因为如此，顾丞均才会恼羞成怒，疯狗一样一通乱咬。

他就是廉价，什么女人都要，就算是不爱他的、三番五次抛弃他的、心有所属的女人，他都要，他还不够廉价吗？

可是堂堂一个帝王沦落得如此廉价，难道不是被宁筝这个混蛋害得？

她凭什么这样指责他。

所以他气上了头，口不择言，他不想看到宁筝如意的样子。

顾丞均在心里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放不开手，就把宁筝当个拴在身边的玩意，什么身份地位好脸色，是她先不要的，是她先……给脸不要脸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把真心交出去了。

所以顾丞均也懒得跟她解释那天的妓子舞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最好误会一辈子，否则让她知道分别的这三年，她嫁了人，还差点给别的蠢货生下孩子，而他因为忘不掉她，孑然一身整整三年，恐怕不仅会笑话他一辈子，还想靠这个狠狠拿捏他。

他的心已经足够七零八碎了，就不要再让它破碎得更厉害了。

顾丞均只想把宁筝拴在身边，两人互相折磨着过一辈子，其余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软程度。

臭着脸进寝殿，在进来前，把所有能刺激到宁筝的话都想了一遍，只想掰回一局的决心，在看到宁筝的眼泪时，照旧土崩瓦解了。

此刻又输了一局的顾丞均真是烦闷到了极点。

他趿着鞋下床：“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朕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往后也不会做那种事。”

宁筝从床上坐了起来：“陛下能否给我一套衣裳，让我回掖庭？”

顾丞均立刻道：“你想都别想。”

他背着身，宁筝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从他的语气里体会到他浓烈的不耐烦。

宁筝抿了抿唇：“陛下不愿我回掖庭，是想要我继续伺候陛下吗？”

这句话暗合了宁筝骂顾丞均那句“连衣服都不用脱，招招手你就过来，狗都没有你馋。”

好像再次佐证了顾丞均就是条宁筝家养的听话贱狗。

顾丞均磨了磨牙，微侧过身，嘴角勾起的笑风流中带着玩世不恭：“朕还没对你腻歪，你就做个侍寝女使，继续去长安伺候朕。”

“至于衣服，侍寝女使要什么衣服？”

其实顾丞均不想给宁筝衣服，只是担心她对未央宫地势熟悉，会为了不去长安偷偷跑掉。

不是吗？

一看到他态度软和，就立刻问他要衣物回掖庭，竟是一刻都不愿在他身边多停留。

就像之前那次共赴巫山后，她迫切地喝了避子药，迫切地就离开了他一样。

也像那时在大魏，她只留下一份恩断义绝的绝交信，就回了建康。

被几次三番的玩弄，顾丞均也该看清宁筝的嘴脸了。

他掷下这话，便预备快步离去。

要是在此之间，宁筝又像方才那般流下眼泪来，顾丞均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她动摇。

“陛下！”

顾丞均不想理会。

“陛下之前说，宁琴回祖籍时，会让我去相送，这话还作数吗？”

顾丞均住了脚，神色有些古怪。

“你想去？”

宁筝低着头，没有看他：“想去。宁琴说往后她就是南安王妃，叫我见了她记得行礼。如今她失去了个孩子，落魄返乡，我倒很想看看她见到我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顾丞均：“你果然还是很在意。”

“我当然在意，”宁筝这时候倒是抬头看他了，“陛下既遭过背叛，也当懂得其中的滋味有多么叫人恶心。陛下是君子，君子会重诺的，对吗？”

好像一种挑衅。

明明知道顾丞均所经历的背叛只有她这一遭，偏偏这时候点出来，就是明晃晃地用不痛快刺激他。

既要利用他，还不想他痛快，宁筝，你可真行。

顾丞均微微一笑：“朕允了。”

顾丞均出了寝殿，就传李广进。

李广进为了班师的事，忙得暗无天日，一听还有另外的差事要他去做，这差事还关着宁筝，他就倒吸了口气。

顾丞均道：“你拨一队黑甲军给朕。”

李广进一怔：“陛下打算亲自陪宁筝去送宁琴？”

顾丞均抱臂：“要她送宁琴这事，还是朕先提出，她听到时，脸上还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这才几天，就忽然变了性，主动想去了。朕怀疑她想趁机逃跑。”

李广进不解：“她若是想跑就跑吧，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甜不甜，是由朕说了算。”顾丞均道，“她要是敢跑，朕就把她腿打断了关起来。”

李广进惊诧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前夜顾丞均还与他喝酒发疯，说要回长安了，不管了，现在怎么又换了个人似的，做的事越来越癫狂了。

“因为……钱良？”

顾丞均轻轻嗯了声：“李广进，即使朕这么恨她，也得承认她是多好看的一个女郎，可是这样貌美的女郎流入民间，仿佛小儿抱金过闹市。朕很害怕，有朝一日，一个朕自以为很普通的日子，会成为宁筝需要刻骨铭心一辈子的日子，而朕将对此一无所知。”

“把她放在朕眼皮子底下看着，朕安心些。”

李广进道：“陛下为何不索性给她找个夫家，让别的男子去保护她呢？”

顾丞均皱眉。

李广进道：“陛下死心的话，微臣可是犹言在耳。陛下是圣明之君，亦是情深义重的君子，微臣本不该劝，可是陛下的私事关系国本，礼部尚书亦是多次请奏立后之事，陛下还准备将折子留中不发到几时？”

顾丞均沉默了。

这一日，终究还是到来了。

宁筝平静地换上了久违的衣物，在镜前认真地给自己挽发，在挑选首饰时，她特意挑选了一支铜镀金的菊花簪子。

她踏上马车时，顾丞均的视线在那枝不值几个钱的簪子上落了好几回，奇道：“今日送行，你是故意去气宁琴的？”

宁筝见他换了轻便的青冥平纹箭袖，脚上蹬双乌头靴，瞧着便是要出宫的打扮。

她也奇道：“陛下要出宫？”

顾丞均道：“押送你，顺便监视你有没有与张氏交换不可告人的消息。”

宁筝很意外，意外地都露出了些担忧的神色。

顾丞均锐眸一眯。

宁筝今日出宫果然是有事要谋，无论是打算趁机逃跑还是要给家人传递什么消息，他都会当场把宁筝抓个现行。

“快上马车，明日就要回长安了，拖拖拉拉的，像什么话。”

顾丞均说完这话，就打了个唿哨，飒星的鬃毛飞若流霜，它还记得宁筝的味道，高高兴兴地冲进宁筝的怀里。

顾丞均臭着脸，抬手就扯过缰绳，赏了这匹吃里扒外、竟给主人丢人的马驹一个暴栗。

宁筝收回目光，抬步上了马车。

顾丞均会随行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这也不能怪她，谁又能想到顾丞均做了皇帝后，还能如太子时那般随性妄为。

就是连不成器的南朝王室也做不出这么随便任性的事，真不知道大魏的宫廷是如何教养这位帝王的。

而顾丞均的这个变数，显然会很大的影响宁筝的计划。

张廿椿，天子驾前，单凭你的孝心，你敢不敢杀我。

让我来看看你对我的恨，究竟有多深。

可千万别叫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