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预知梦
“母亲,我……我不要嫁给魏蛟。”
萧青雁缩在床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脸色煞白。
“多好的亲事啊,你一嫁过去就是诰命夫人。”卞夫人坐下来,以为只是女儿念家才不想嫁人,言辞恳切地劝慰,“幽州虽然偏了些,但兵强马壮,如今魏蛟又拿下了东南几个郡县,依母亲看,他将来肯定会再进一步,到时候你不是也跟着享福。”
卞夫一生所出一子一女,儿子将来反正会继承家业要不着她操心,女儿家的婚事便是第二次投胎,卞夫人深以为然,所以她在萧青雁未及笄时就已经在相看人家。
如今青雁已经年满十七,马上就十八了。
最好议亲的年纪马上就过了,想着不能再拖下去,卞夫人就打算若不然年尾和建安太守的长子结亲,对方的品性相貌勉强入了她的眼。
但是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门更好的亲事,如何能不要?
她估摸与魏家结亲使君势在必得,若青雁不愿,婚事说不定就要落到柳姨娘母女头上。
得了这门天大的好事,柳姨娘那小蹄子岂不是要翘上天去。
卞夫人好说歹说,萧青雁就是不愿意,甚至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卞夫人也是气怒了,急声道:“今日你若不说个头尾,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上花轿。”
萧青雁无法,抿了抿唇只得道出自己前两日的梦境。
卞夫人听后一惊。
“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青雁哽咽不止,眼眶微红地道:“女儿怎么会用此等大事玩笑?”
原来萧青雁做梦梦到了嫁给魏蛟后面的事情,在梦中,过不了多久这个时代会彻底成为一个乱世,没有皇权的压制,各地诸侯军阀混战,黎民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魏蛟也确实如卞夫人所说不是池中之物,戎马半生,南征北战,成为了北方势力最大的军阀。但他性格暴虐,自大狂妄,冷漠无情,宛如一头无绳牵引的野兽。
魏蛟患有头疾,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每当头痛发作时,他那双原本就泛着诡异的眼眸会变得猩红一片,忍不住杀人。有一次,魏蛟误入了她的房间,她目光从对方滴血般的兽眸落到手上拿着的滴血长剑顿时张皇失措,害怕地直流泪。
好在对方只盯着她愣神了一会儿就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想到这儿,萧青雁浑身忍不住发抖。
她紧紧攥住卞夫人的袖子,“母亲,我不要嫁给魏蛟,我会死的。”
魏蛟做事不留退路,平生树敌无数,最后被群起而攻之,乱箭死在战场,连具囫囵尸体都没留下。
而斗败魏蛟的人就是萧旻珠当时的丈夫崔琰。
她作为逆贼魏蛟的妻子,为了活下去,只能屈辱地向这个昔日看不起的三妹妹求情,请求她的夫婿对自己网开一面。
在被赦免后,时隔多年她再次回到扬州老宅,偶然听见曾经府里伺候的老人私下议论,“我原本以为大娘子嫁得最好,谁能想到三娘子最后竟一飞冲天,成了皇后呢。”
另一人放低了声音:“我听随大娘子回来的婢女说,大娘子嫁给那位时也过得不好,只表面风光罢了,实际上夫妻俩这么多年一直分房睡呢。”
“大娘子真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三娘子也就是运气好,要是最开始嫁过去的是三娘子,姐妹二人如今的境遇就颠倒了。”
萧青雁回忆起梦中的屈辱,羞愤欲死。
前几日她刚从梦中挣扎醒来时,对发生在梦中的一切都十分深刻,但现在,某些情节在记忆中却渐渐变得模糊,萧青雁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所有,最后落得跟梦境一样的结局。
见女儿情绪失控,卞夫人连忙俯身拥住对方安抚。
她本身是不太相信人做梦会梦到以后发生的事情,但女儿说的煞有其事,甚至事情发展十分具体,卞夫人目露迟疑。
“那婚事就这样白白便宜柳姨娘了?”卞夫人有所不甘心。
后宅的适婚女郎按身份来说青雁是最合适的,若将个庶女嫁过去,魏蛟不一定会愿意。
萧青雁眼神划过一丝异样,斟酌开口:“母亲是不是忘了,还有三妹妹。”
萧旻珠是从前担任州牧的大伯唯一的女儿,受尽宠爱。
刚才的话语中萧青雁并没有主动向卞夫人提及萧旻珠的婚事。
对,萧旻珠只是运气好罢了,如果她们的婚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换,她就能像梦中的对方一样身穿凤袍头戴贵冠地接受众人拜贺。
而萧旻珠在失去庇护后只能向她跪求安稳。
想到这儿,萧青雁从头到脚地浑身一颤,整个人沉浸在对方向自己毕恭毕敬俯首的幻境里。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卞夫人一合掌,与魏家的婚事不能丢,目前扬州需要魏蛟做靠山。
卞夫人虽是一介妇人,但因为兄长掌握扬州重要军防,也对时事有所了解。而除青雁外最合适的联姻对象便是萧旻珠了。
青雁实在害怕不敢嫁,婚事倒不如安在萧旻珠这个侄女头上,至少她以婚事笼络时侄女会对她有所感激,要是柳姨娘的女儿嫁去幽州,后面几年里府里怕是再也安分不了,萧奉也会看在女婿魏蛟的面上更加优待柳姨娘。
这是卞夫人所不能忍的,况且柳姨娘的儿子也已经有十二岁,要是几年里萧奉万一脑子发昏开始重用这个庶子,岂不是会给她的儿子带来麻烦。
距女儿口中魏蛟战死还有些年头,大不了等魏蛟死后她们再将萧旻珠接回来养着。
卞夫人一合计,温声对女儿道:“你先好好休息,后面的事就交给母亲来办。”
——
“女郎,夫人来看您了。”
卞夫人素来无事不登门,萧旻珠也不知对方来做什么,只得先出去迎她。
这响萧旻珠刚喊了声婶母,卞夫人就热情地握住她的手心,看她的目光莫名带着一丝诡异的热枕。
“晃眼间,三娘你都长这么大了,婶母还依稀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呢。”
萧旻珠适当地微笑,低头装乖。
试想,一个往常对你不算太亲近的长辈突然有一天拉住你的手深情意切地说你长大了,莫名有种羔羊长大了该宰杀吃肉了的感觉。
一番嘘寒问暖后,对方终于切入了主题。
“我和你叔父答应了你父亲会好好照顾你,这不,当下就有个极好的亲事,我们第一个便想到了你。”
嫁人?
萧旻珠没想到卞夫人来和她说的是成亲的事。毕竟她回到府里一个月都不曾到,而且长幼有序,萧青雁都没订婚,哪能这么快就轮到她呢。
所以一时之间,萧旻珠不知道说什么。
卞夫人见萧旻珠不语,以为她不愿,又说了魏蛟的许多好话,真的假的,卞夫人想到什么说什么。
萧旻珠长相极美,甚至说艳丽了些,肤如凝脂,娇唇红润,眼睑下方缀一颗红色小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这样的长相,在很多世家大族眼里,是不堪担任宗妇的。
是以,卞夫人自觉给她找了门好亲事。
在她看来,萧旻珠就是典型的长相精明祸人,实则胆小乖巧,极好说话,萧烨死后,萧旻珠性格愈发安静,常待在在自己院里不出门。
卞夫人干脆就以侄女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将其送到了庐江这个小地方,而且庐江临近萧烨夫妻二人的陵墓嵛山,子女为父母守孝天经地义,那些宗族的长辈也不会说什么。
直到对方到了适婚年龄,族里的几个婶子开始念叨,卞夫人才不得不又将侄女接回来。
对于这门亲事,口都说干了仍不见侄女表态,卞夫人只得说让她考虑考虑,这才离开。
……
连着几日阴天后老天终于舍得放了晴。
萧旻珠倚坐在长椅边发呆,偶尔向下面池塘抛洒一把鱼饵,引得一大片鱼儿争相恐后地张嘴抢食。
先前卞夫人的话,她最多只信一半,若真如她口中那般好,这门亲事又怎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不听从卞夫人的话她又能如何呢?
按照礼法,父母死后女儿家的婚事就由家里叔婶相看,拒绝了这次,下次又怎么办。
逃婚?
这是一个不算安稳的朝代,处处都在打仗,她一个弱女子抛去家族蔽护,携金带银逃婚出去,怕是也很难在乱世中立足,
萧旻珠眯眼靠在木椅上,任由洒落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眼皮。
别人的女主穿到古代后要么金手指巨粗,囤货空间、读心、美食系统应有尽有,要么就穿书知道小说剧情,提前去抱男女主的大腿。
而她穿书却还要自己考虑长期饭票问题。
萧旻珠叹了口气,感到一阵心累。
联姻对象她其实也算认识。
当年她刚穿过来时原身的父亲还在,扬州实力尚算兵强将勇,匈奴压境,各州郡诸侯间组成同盟共抗匈奴大军。
萧旻珠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长大,颇爱和爷爷一起看三国演义,觉得里面的将军威武霸气。穿到了古代,也想见识见识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样子,遂央求和萧父同往。
战争第一次以具象化的形式发生在眼前,萧旻珠除了震撼外更觉得胆战心惊。
第一次见到魏蛟,十五六岁的少年立了功劳骑着高头大马神气地从路边经过,第二次见到魏蛟,对方狼狈负伤,气息奄奄地被士兵随意丢在马厩等死。
萧旻珠于心不忍,将他偷偷拖回自己的营帐养伤。
听闻幽州兵强马壮,魏蛟坐拥一州,自己这个昔日他落难时给予关怀的救命恩人去他那儿讨口饭吃,怎么说也不过分吧。
乱世女子如浮萍,萧旻珠只想给自己找条金大腿,平平安安苟到老死为止。
萧旻珠不是个纠结的性子,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换个地方躺平。
不过经此一事,可见她在萧家的地位可见一斑,随时被当作工具人打包丢出去。
安逸日子过久了,思考多了连脑瓜仁子也开始疼起来。
萧旻珠索性不想了,爱咋滴咋滴吧。
**
侄女刚一松口,萧奉就命人将早已写好的书信发往东平。
果真如贾仁所说,魏蛟应下了婚事。
萧奉大喜。
两家商议,将婚期定在下月十六。
本来像魏萧这样的赫赫世家,通婚不应该像这般草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前后六礼,加起来至少也得半年左右,但因为双方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想尽快完婚。
前段时日萦绕在使君府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下人们都投入到下月三娘子出嫁的事宜中。
——
萧老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城中的慈光寺祈福,想到快到婚期,又临时把萧旻珠叫去。
“你身体一向不好,此去多求求菩萨保你得到燕侯喜爱,早日生下嫡子,如此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佛殿内,巨大金像佛身端坐莲花宝座,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
萧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为子孙求了平安,又期盼三娘与燕侯的婚事顺利,保佑扬州安宁。
萧旻珠有样学样地双手合十,跪地诚恳祈祷:佛祖在上,保佑信女,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随后又添了一笔颇丰的香油钱。
谈感情?太累了,还是谈钱更实在。
——
很快,出嫁的日子到了。
然而新郎官本人却没有来接亲,只派了一队亲卫。
据来的护卫长说,燕侯此时正准备征讨滁邱,无暇其他,他会护送燕侯夫人先回衡阳的府邸,待燕侯事毕,再回来完婚。
衡阳是魏家祖宅。
虽事出有因,但这也反映了魏蛟并不怎么重视与萧家的联姻,在大喜之日落了萧家的脸面,这让萧使君脸色有些不虞,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底气发火,只能把这股气憋在心里。
面上勉强保持着和气招待了来使,将侄女送上辇车。
锣鼓喧天的喜乐声渐渐落在车后。
宽敞的辇车上,青竹担忧地看着身旁一身彩衣,泪干不语的女郎。
她的膝上放着一个小匣子,是刚刚使君塞给她的。
里面装着三千两银票,使君刚说的。
片刻前在使君面前哭的如泣如诉,妆都要花了的女郎,一上车,就成了这副模样。
青竹和白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以为女郎不舍离开家门。
其实不然,萧旻珠就是简单地哭累了。
“白桃,我想吃酥饼。”萧旻珠面无表情道,如果忽略她面上几条未干的泪痕的话。
车上小食茶水一应俱全。
“噢噢好。”白桃赶忙将小块酥饼喂进女郎嘴里,目露关怀。
萧旻珠边嚼酥饼,神情渐渐缓了过来。
叔父用她的婚事谋取了利益,或多或少地会觉得对不起早死的大哥,走之前,她用欲语泪先流的精湛哭戏唤醒了对方内心仅存的一丝愧疚,除丰厚的嫁妆外,又额外从自己的私库取出了三千两给她。
这都是生活的依仗,可不得谋算着点。
她也好想像某些反派一样,除了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