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鄢冬灵介绍道:“城南有一家福来茶馆,每日未时到申时便有先生在里头说书,我们这会过去,刚好赶得上。”

原先爹娘和弟弟还在长安时,也曾带他去城南听过说书,不过那时去的是另一家茶馆。后来茶馆的掌柜经营不善,馆子被迫关了门,他便再也没去过。

方才忆起往事,一时晃神,竟就这样应了她。

他此时骑虎难下,便只好道:“姑娘稍等一会。”

鄢冬灵点点头,“那我去外面等你。”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李无寒看了眼榻上的小猫,转身去一边的水盆旁净了手。而后微微抬起手掌,从鼻尖掠过。

门外,清风徐来,吹动他的衣袂轻舞。他轻轻放下手,跟着出了门。

鄢冬灵已先行几步,站在院子里等他。屋外金光洒落,为她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华。

花圃里有两只白蝶翩然飞来,轻盈地栖在她肩头。

鄢冬灵似有所感,微微侧首,唇角弯了弯。许是无聊,她伸手比着蝴蝶的样子,十指翩跹,在日光下也投下一道翩翩起舞的蝴蝶影子。

小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追着地面上的假蝴蝶扑腾跳跃,次次都扑了个空。

鄢冬灵笑出了声:“小傻子,那是假的呀!”

“小寒哥哥,你在看什么?”

小樱手里抱着本书,从后院追着一只黑猫儿跑出来,气喘吁吁停在李无寒身后。

李无寒轻咳一声,蹲下身来,拍了拍小樱的脑袋,柔声道:“哥哥现在要走了,你一个人不要乱跑,乖乖在这里等你母亲还有大娘们回来。”

小樱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那小寒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

“过两日吧。”

“可以给小樱带糖葫芦吗?”

李无寒轻笑:“可以。”

两人说完话,李无寒便起身同鄢冬灵一起出了宅子。

小樱扑倒在草丛里,手里的书被她打开立在草地上,她翻了一页,又从书下探出脑袋,看向两人离开的背影。

小白从树上跳下来,伸出爪子贱兮兮地拍了书册一把,书册轰然倒在草地上。

于是可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冷面书生俏小姐》几个大字……

鄢冬灵和李无寒并肩往外走,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

也不知道彩星去哪里了,都这会儿了还没找过来。

鄢冬灵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没看见彩星,倒是瞧见了个头顶大包的男童领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鄢冬灵暗道不好,正侧了侧身,往李无寒身侧躲。

可那男童倒是眼尖,冲着鄢冬灵,登时大叫一句:“娘!就是她!”

两人三步并做两步,横眉怒目地冲了上来。

鄢冬灵有些心虚地拉了拉李无寒的袖子,又往边上站了站。

“你这毒妇,是你打伤了我家大宝?!”

那妇人作势要来拉她,李无寒抽出袖子,拉着鄢冬灵的手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位婶子,可是有什么误会?”

李无寒挡在她面前,她抬起头看见他雪白的一片后颈。

鄢冬灵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个子真的很高。

肩背宽阔,就这么挡在她身前的时候,连带着将外头那有些灼热的阳光也遮了去。

鄢冬灵悄悄抬眼去看,只瞧见他微抿的薄唇,线条分明的下颌。他话音清冷低沉,叫人莫名生出几分心安。

“什么误会!没有误会!就是她拿弹弓打伤了我家孩子!我非要她好看不可!”

她正好好欣赏美色呢,那妇人的声音如一把大锣,在耳边敲响。

鄢冬灵抬指在脑门上按了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她就说这帮孩子怎么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原来是家里有人撑腰呢。

“呜呜呜,娘,你一定要替我出气,不然我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男童捂着头上的包,大哭起来。

鄢冬灵忽然上前,走到男童身前,笑得明媚动人。

李无寒手里忽然落了个空,皱了皱眉,也跟着上去,挡在妇人身前,以防她有什么动作。

“小弟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姐姐今日一直都在这里,可没见过你哦。不信你可以问这个大哥哥。”

鄢冬灵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得过份。

“哇!娘!”

不知怎的,那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妇人连忙上来,抱住男童:“大宝不哭,娘在,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见那妇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李无寒又将鄢冬灵拉回了身后,轻声道:“这位婶子,您不如早些带孩子去包扎一番,天气热,免得伤口发痒溃烂,不好恢复。”

鄢冬灵从他背后探出头,对着那男童做了个打弹弓的手势。

“娘,我想回家!”男童见了,连忙拉着妇人的袖子往回走,鼻涕眼泪均糊在了脸上。

那妇人见孩子哭成这样,只好哄了哄孩子,不再纠缠,拉着他去医馆了。

鄢冬灵方才吓唬孩子的动作,李无寒瞧得清楚,不由失笑:“你多大的人了,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鄢冬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小气,还很记仇,所以世子以后小心些,莫要招惹到我。”

李无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这小娘子打了几次交道,他大约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她所谓的“小气”和“记仇”并非真的恶意。

可他却是个不喜欢什么变故和意外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追求稳妥周全。如今这样的日子,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便就很好了。

他于是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样麻烦的姑娘,往后还是尽量离得远一些为妙。

巷子幽长,有阵阵的清风从巷头吹来,凉爽惬意。

李无寒压了压被风翻得微起的衣角,往前迈了步子,缓缓道:“鄢姑娘,我们去茶馆吧。”

鄢冬灵拎着裙子一步跟上去,“你怎么不问问我,方才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鄢冬灵跟得紧,袖子擦在他肘侧,发出细细的摩擦声。

李无寒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拉开了一丝距离,才道:“我方才替那小猫处理伤口时,发现它腿上的伤是石子击打所致。

“且观之力度,像是用弹弓弹射击打而成。而那男童的腰间正好别了一把弹弓,我心中便知晓了大概。”

“原来世子不仅心善,还很聪明!”

她的声线清透干净,夸人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抬,像把无形的小勾子。

便是没有回头,李无寒也能想象出那一弯杏眼里蓄着的灵动与狡黠。他默默往前迈着步子,没有回应她。

鄢冬灵却瞧见,他耳后的肌肤在淡金色的日光下透着浅浅的红。

她眼中笑意更盛了。

两人到福来茶馆时,里头正热闹。

小二领着鄢冬灵和李无寒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烤栗子的香味,偶尔还夹杂着几缕袅袅的茶汤烟雾。

外头的日光从窗子漏下,洒在古旧的木桌木椅上,有股生动的烟火气儿。

说书人站在大堂中央的台子上,一身青色长衫,手持折扇正说得慷慨激昂。四周的听客们围着台子,或坐或站,有的手捧茶杯,有的轻敲桌面,场面热闹。

鄢冬灵从前来这茶馆听书时,便喜欢坐在下面大堂的位置。这里离那说书人近,听得真切,偶尔还可与旁边的看客们闲聊几句,很是有意思。

只是今日她带着李无寒来,李无寒喜静,怕是不习惯与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于是她便大方地让伙计给开了个厢房,坐在二楼雅间里听。

鄢冬灵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李无寒眼前,“世子不常来这种地方吧。”

杯盏上浮着一缕白烟,袅袅茶香扑面而来。李无寒接过茶盏,好看的眉眼在悠悠荡荡的茶雾气中若隐若现。

“的确不常来,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

鄢冬灵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这话倒是很符合他的孤高冷僻的人设。

“世子无事时也可多出来走动走动,其实外头的世界还是挺有意思的。”

多出来走走才有故事发生嘛。

后半句被鄢冬灵咽在喉咙里,没往外倒。

桌上摆着四五分小糕点,是桃酥,绿豆糕,芙蓉糕之类的小点心。鄢冬灵将自己面前的那份芙蓉糕调了个位置,换到李无寒面前。

李无寒望着眼前的芙蓉糕,眉心微动,眼中有几分惊异。

他爱吃甜食,桌面上这些糕点其实他都能吃一些。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芙蓉糕。茶馆里的芙蓉糕做得并不精致,却也有其独特的风味。

他拿起一块糕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鄢冬灵已往椅背上靠了靠,扭头去听外头说书先生说的书了。

他便抬起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李无寒素来喜静,可今日不知为何,竟觉得外头喧嚣吵闹的声音在这时候听来也有几分安心。

说书人的声音渐大:“自从上次灯会,那小姐与书生偶然邂逅之后啊,小姐在心中早就对书生有了好感。这一回又在宴席上遇见,那小姐心中登时如小鹿乱跳,激动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