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李无寒微讶,他没想过她会这样问,只好摇摇头,“没有。”
安氏往后靠了靠,倚在靠背上,姿态极舒适的模样,又问:“那你喜欢那姑娘吗?”
他喜欢鄢冬灵吗?
他怎么会喜欢鄢冬灵,这姑娘一身毛病,刁蛮霸道,口无遮拦,性子跳脱,他躲还来不及。于是想也没想,他便连忙否认道:“那姑娘人或许不错,不过性子有些……”他顿了顿,还是没继续说,只回道:“我并不喜欢她。”
“小寒,有时候看人看事,不能用太简单的眼光去看待。人都是复杂的,没有谁是完全按你的喜好,合你的心意长的。就说说鄢家那个小子,从前你们关系也还不错,你就因为他与旁人说了句不喜欢你,觉得你为人冷淡,装模作样,你就疏远人家,如今弄得身边交好的人都没有几个。”
“可那些话的确是他亲口说的。”
“那孩子的性子纯良,不然也不会在你不在的时候来照顾我,我总觉得这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安氏还是觉着可惜,李无寒身边素来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从前好不容易同鄢月明走得近了一些,却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开始疏离,她叹口气,又拍拍李无寒的手道:“瞧我,说到哪去了,再说回那个姑娘,你当真对人家没有一点意思?”
“自然没有。”
“小寒,我看可不见得。往常姑娘即便是追到你跟前,同你说喜欢你,你也眼睛都不眨的。怎么如今那姑娘还没说喜欢你呢,你就先想上了?”
李无寒一怔,忽然语塞,祖母说得的确有些道理,怎么鄢冬灵还未说过喜欢他,他就思绪乱飞起来了?
“还有,你是挑夫人,挑的便是那个让你心动怦然,一日不见就忍不住挂在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让你挑个会讲大道理的好人回来。依我看呐,你这样的性子,就改找个鲜活热烈的人!”
窗子外吹进来一阵阵的凉风,稍稍驱赶了屋内的一些沉闷热气。
这风吹在脸上,也让李无寒瞬时清醒了不少,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夜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倒让祖母误会自己对鄢冬灵有些不一样了。
他有些懊恼地转过脸去,强行结束话题:“时候不早了,祖母早些休息吧。”
安氏看他这模样,只道他是平日里一门心思放在公务上,还不开窍,便也不再多说,等他出了门,自顾自拿起榻上的话本,又继续看了起来。
三日后,一年一度的打春宴在长安城拉开帷幕。
打春宴是庆祝春天到来、万物复苏的节日。宫中会差遣园艺师和厨师来,布置桃园,打造春日盛景。到了打春宴那日,城中会有许多娘子郎君来这桃园中赏花品茶,相携游园。
桃园不大,大家只在里头吃些春菜糕点,顺便看看园子里的珍奇花草。
而为了让这日子显得更热闹些,桃园外头的两条街道会在当日开设一些供人游乐的小摊子,大家吃完了茶点,自然也是要就着这大好春光四处游乐一番的。
今年的打春宴恰好在春闱放榜之后,因此许多爱好风雅的新科举子也都会结伴参加,而为了一睹举子们的风采,这宴席只怕会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晨间的初阳透过薄雾,照在桃园的花草上。半开的桃花散着浓郁的桃花香,萦绕在园子里。场师们早已将花坛布置得美轮美奂。
宴会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方桌,上面摆满了花朵编制成的花球。宴会的两道上则摆放一张张桌案,上面均是春菜佳肴和精致的餐具。
鄢冬灵同鄢玉兰进来时,里头已经坐了许多人,处处莺语燕啼,锦衣飘香。
从男席往女席的方向过去时,迎面正好遇见上菜的丫环,鄢冬灵侧身避了避,再往前走时,裙角不甚带倒了一边桌案上的茶水,茶盏应声而倒,落在刚刚入座的一年轻郎君身上。
鄢冬灵忙扶起茶盏,匆匆道:“实在抱歉。”
被溅了水的主人脾气颇好,接过茶盏,温声道:“我没事,姑娘可还好?”
鄢冬灵的裙角也濡湿了一小片,不过是面上那层,估计走两步就干了。她捏着裙角微微往上提了提,也回他:“我也没事。”
“那便好。”
崔若在对面与她们打招呼,鄢冬灵没再与他多说,与鄢玉兰一起往女席那边去了。
“冬灵姐姐,你认识我堂哥啊?”崔若指了指方才那个郎君,鄢冬灵这才回望过去,那人见她看过来,微微垂首,面上带笑。看起来是个很温和,脾气很好的人。
鄢冬灵摇摇头:“不认识,你说他是你堂哥,难道是你上次说的崔相走丢的那个孩子?”
崔若连连点头,“本来大伯说要给他办一个认祖归宗的宴席,向大家昭告他的身份,不过这位堂哥说他的养母才病故不久,他想替她守孝,等他孝期满了,再弄那些仪式。大伯就答应了他。”
不知怎的,鄢冬灵现在对‘守孝’这个词有着天然的抵触,她不自觉去看鄢玉兰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崔若同她们坐着闲聊了一会,有别的娘子喊她,她便立马又去寻了别人。
鄢冬灵便与鄢玉兰说起杭昭一会也要过来的事情。
“他这次考得这样好,还没来得及恭喜他。”
“一会儿等他来了,我们一起去园子里头逛一逛,赏赏花,正巧我们三个也好久都没有聚了。”
“好。”
因为孟修堂的那件事,鄢冬灵这几日瞧着精神差了许多,她虽嘴上总说着没有放在心上,可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
鄢冬灵便想着,趁着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她与杭昭一起带鄢玉兰散散心,晒晒太阳,总归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不过这个杭昭,说好要一起来打春宴的,怎么宴席都开始了,还不见他的人?鄢冬灵一边听着乐人们奏乐吹箫,一边仰着脖子往入口的小道上看。
终于,在一首曲子奏完后,她瞧见一抹红色的衣角从桃花树下款步而来,少年人眉宇飞扬,目光凛凛,嘴角始终挂一抹笑。从席间往前走时,熟络地与其他人问好交谈,就像是吹进园子里的一股春风,让万物都舒展了起来。
可这股春风还未吹到鄢冬灵这个方向,她便看见了杭昭身后跟着的李无寒。李无寒一袭白衣飘然,从这样灿烂的花丛掠过,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无,仿若一块行走的冰山,鄢冬灵只看一眼,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两人的颜色一浓一淡,放在一起,直叫人挪不开眼。席上许多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二人,直到他们相邻而坐,园子里的气氛才总算是正常些。
鄢冬灵捧着桌案上的春茶饮了一口,不禁有些奇怪,李无寒和杭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失神的功夫,她又瞧见有道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到自己身上,抬眼望过去,却发现是方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位郎君。听崔若讲,她这位堂哥,名叫崔墨。
鄢冬灵望着他的样貌,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便干脆不去想了,又低头与鄢玉兰说起话来。
宴席进行了一半,桌面上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女席这边有道突出的声音传出来:“一会儿是游园,咱们不如拿着花球去邀那边的公子!”
这是个好提议,大家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女席这边一时间骚动起来,不少姑娘起了身想去中间的方桌上拿花球。
向来娴淑的姑娘们抢起花球来,动作可不含糊,于是有那么几只花球被挤着从桌上滚落下来,恰好让刚起身往前的鄢冬灵捡了个漏。
鄢冬灵自然不客气,拿着花球在手里掂了掂,提步就往李无寒的方向走。
李无寒分明看见了她的动作,顿时心中微突,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心头闪过万千思绪,光天化日,若是拒绝了她,姑娘家面子上定是过不去,可若是不拒绝,她岂不是更要误会自己对她有意?
直到那双粉色的绣鞋停在他面前时,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他面容肃整,缓缓起身,大袖下的手微微前倾。
却见那姑娘举着花球,错身递到一旁的杭昭面前,笑容甜甜:“状元郎,贺你高中!”
周遭似有风声猎猎而过,卷过花丛矮草,耳畔轰鸣阵阵。
李无寒袖中的手渐渐收紧,脑中一时间白光乍现,一股微麻的怪异感从后背涌上,叫他脸上忽然升起燥热。
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