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来很是痛苦。

龙的痛苦源自于它的腹中烈焰，炽烈的龙焰在燃尽世间一切事物的同时，也在灼烧着它。

她不知如何帮忙，试探性伸出手，轻轻靠近巨龙，而它巨大的身躯并未闪躲。

切尔西娅尝试着使用魔法，由于她此时有些慌张，那未被驯服到处横冲直撞的气流在撞倒了几棵树发出惊天动静后，终于还是找到了真正的去处，在巨龙的腹部汇聚。

它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腹部刺目的火光逐渐暗淡，最后隐藏于坚密鳞片之内。

它的双目从一开始就黏在她身上，这时它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估计是什么感谢的话——切尔西娅想，她也为自己居然能成功使用黑魔法帮助一条龙而兴奋不已，接着因为她的分神，下一秒魔法精准朝着空地上的石桌击去，霎时石桌变成了一滩碎屑。

“……我其实还不太熟悉如何控制魔法……”

切尔西娅解释，虽说对方是一条龙，但她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龙并没有再发出任何话语，它良久凝视着她，小山一般的身躯一动不动。

这给了切尔西娅一些压力，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觉得自己在这龙面前无处遁形，并且她并不知晓龙心中所想，只想快些离开。

于是她说：“如果你有需要，还可以再叫我，我先离开了。”

说完，她试探性抬头，对上龙湖蓝的双目。

而它依旧一言不发。

切尔西娅权当它默认了，主要是再待下去她总怕自己性命不保，谁也无法保证这莫名其妙出现在王宫花园内的不知善恶的龙下一步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她挪动了一下脚步，巨龙依旧毫无反应，于是切尔西娅胆子大了起来，转身离开。

她能感到背后的龙依旧不动，不过一道灼热的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它的视线范围。

切尔西娅依旧不识路，她总觉得这路和来时的大不相同，不过她将这一切归因于她那向来记不住路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不过好在她并不费力就走出了迷宫，发现查斯一行人已经离开，舒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依旧尚早，远处钟声遥遥敲了3下，已经三点，还有两个小时她就要工作了，她依旧毫无睡意。

切尔西娅走到花园中零散立着的排椅上坐下，这个时间并没有多少侍卫，况且侍卫多半不愿意往这里来，于是她虽心知以她的身份是不允许坐在这里的，依旧毫无顾忌。

酸痛的身体得到了休息，她开始思索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条龙。

龙是巨大的生物，黑夜无人踏入，长时间不被发现还能理解，但要想白日不被发现，实在是无法理解。

即使花园向来有怪物这种传闻，也不该一丝风声都没有，更何况，莱雅提过，从龙焰宫的高层是足以俯瞰到全景的。

那么奥德里奇知道有龙的存在？

可海曼家族就是以驯龙闻名于世，千百年前人类势力割据混战，海曼家族的首位国王就是用着四条龙一统人类的，他犯不着将这个消息隐瞒。

而且，这龙也很是古怪，明明拥有世间最为炽烈滚烫的火光，却如此痛苦，那龙焰难道还能伤到它自己不成？

整件事情都很不符合逻辑，切尔西娅甩甩脑袋，到底与她无关，她只是看到那龙如此痛苦于心不忍，顺手帮了它罢了。

不过来了这么久，哥哥的事情还毫无进展。

切尔西娅叹口气，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

当今的圣殿教皇凯欧斯最早就是被千万年前的罗瑞安先人发现的，再加上目前光明圣殿有三位圣殿骑士，其中一名，也是唯一一名人类便是出自罗瑞安家族，因其与圣殿关系紧密，故民间惯常将其称之为圣杖家族。

有着这层关系，圣杖家族封地内甚少出现黑暗魔物。

那么两个月前的莫莱村惨案，便惊动了整个大陆。

莫莱村为罗瑞安家族的封地之一，三千百姓，仅是一夜之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黑暗魔物屠杀尽。国王派他的叔叔大公爵西德.海曼调查此事。西德发现了此事为黑暗魔物作祟，带领身边最骁勇的王家侍卫前去讨伐，斩杀数百魔物。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民间关于奥德里奇纠结是否是称职的国王、海曼家族究竟配不配继续掌权，颇有非议。

毕竟在圣杖家族封地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抵是神对于他残暴统治的惩罚。

接着没多久，尚在王城的哥哥写信给她，说此事总觉有蹊跷，他在暗中调查。

而切尔西娅下次听到哥哥的消息，就是一向宽和的他意图谋反，暗中杀害王家侍卫。

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大公爵西德不似他的侄子奥德里奇，无论是百姓的传言，还是哥哥的描述，亦或是莱雅的称赞，他都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仁慈之人，或许她应当找机会接近西德，向他询问这件事的细节。

当切尔西娅醒来的时候，远方的钟声敲了六下，她后知后觉自己起晚了，几个小时前她果真还是太累了，计划拯救哥哥之时居然都能睡着。

好在天才刚亮，估计并没有人看到她那一小时的旷工，否则这些贵族又要拿这件事刁难她。

切尔西娅迅速站起身，她记得排椅下都放着一把剪刀，于是捡起来，打算开始修剪。

由于每日都会修剪，花园的花草并无什么额外需要她动手的地方，切尔西娅甚至觉得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人能看出来，于是她假装在努力修剪，其实剪刀丝毫没有动过。

“那婊子多半出不来了，臭娘们仗着一张脸能看，给脸不要脸！”

“别气啊查斯，估计她早就被怪物撕成碎片了！”

“就是啊，一个女人而已，再找一个不就好了……查斯不如我们去上次梅里说的酒馆吧？听说里面的小妞到还能看……”

“一个女人而已？你倒是给我找出来个这么漂亮的？！”

“哎，等等查斯，你看前面……”

切尔西娅的额头开始突突，那三个转悠了一夜的纨绔子弟兜兜转转又拐了回来，大概是想看她有没有出来，却意料之外发现她不仅安然无恙，甚至神色如常已经开始了工作，这下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尚没有完全醒酒的查斯瞠目结舌，接着迅速得出了结论：“女巫！你一定是女巫！”

他用令人作呕的眼神将她扫视一遍，很显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但这个理由拿来压死她已经足够：“……知道女巫是什么下场吗？扒光衣物绑在火刑架上，粗糙的绳索会将你擦得伤痕累累……这还不算，等到十二点，你美妙的躯体开始燃烧，以此迎接正午的烈日……那个时候，你的皮肉会崩裂开，再美好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块枯骨……”

当查斯发现他那故作可怕的描述没有让切尔西娅出现任何反应之时，他开始气急败坏。

“该死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长得还有点意思，就你现在这卑贱的身份够爬上我的床？”

他往前猛地伸手就要抓住切尔西娅，而她灵活闪开：“这里是王宫，我还在工作，少爷。”

“王宫？我告诉你，就算这里是国王的寝殿，我也能当场把你办了，你信不信？”

骂骂咧咧的查斯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劲，往常这个时候他的跟班都会赞赏他的勇气及夸赞他有男子气概，而现在他们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哑巴了？”

他不悦扭过头去打算用自己的阳刚之气威慑关键时刻不给他面子的跟班，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个人来，他不耐瞥了眼，待看清了后，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陛，陛下……”

挡住切尔西娅视线的那几名勋贵如梦初醒，接连跪下，切尔西娅也才看清，奥德里奇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面容依旧是病态的苍白，但不知是不是切尔西娅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

他懒散地注视着他们，语气平静，尾音还带了丝戏谑：“……即便在我的寝殿？”

但谁都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的双目并未在跪着的那些人身上停留片刻，直直看向她。

查斯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不敢直视那喜怒无常的暴君。

在他抬眼哀求的间隙，他看到尊贵的国王陛下的视线从未落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阿佩尔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正在思考要送给他什么好。他是重视礼节的，一般的礼物或许还入不了他的眼。”

查斯疯狂摇头：“不，不是的……”

陛下在他面前说父亲的眼光高，甚至看不上国王的赏赐。

这是摆明了要整死他们家……

查斯跪在地上，几乎是爬到了奥德里奇脚边，匍匐着想要亲吻他的鞋面，而暴君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不如这样，”奥德里奇微笑着说，语气平静至极，同史书上记载的一切仁慈宽和的君主都别无二致，“我把你的头砍了送给你的父亲，怎么样？”

查斯两眼发黑，身下一片潮湿——那是他恐惧至极而失了禁。

他不断哀求着面前的君主，金色的阳光洒在奥德里奇的身上，他的样貌俊美无双，浅金发因此泛起圣洁的光，湖蓝的眼眸噙着笑意，黑色礼服用金线绣出一只正在头喷出烈焰的巨龙，而烈焰的方向正对着他。

他的腰间常年佩戴着一把短刃，那是八年前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老矮人王送给他的贺礼，极度锋利，据说砍断一个人的头颅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

因迪赫莱的国王，人族的唯一合法守护者，他像是慈悲的神明，温和地注视着他的臣民，接着轻叹一声，将手掌放置在查斯的头顶，轻抚着他的发。

“我的子民啊……”

下一瞬查斯看到面前的画面不断旋转，每一个画面都缓慢无比，他的几个跟班捂住嘴不断大叫，猩红遮蔽了他的视线，他脑袋就这么和身体分了家。

查斯的脑袋掉在了地上，腥臭的血液将足下草地染红，剩余两名跪在地上，已经畏惧到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奥德里奇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查斯的脑袋，吩咐不知何时赶来的侍卫：“捡起来，好好打扮打扮他，给阿佩尔一个惊喜。”

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阿佩尔最喜欢他的小儿子了，相信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份大礼的。”

“至于他们……”

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剩余几名贵族，眼神闪过一丝厌恶：“舌头割了吧，多嘴的狗最是惹人厌的。”

侍卫围了上来，奥德里奇就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默不作声的切尔西娅：“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