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哭出来就舒服了

下午,沈确公务繁忙,已经走了。

林雨芝站在廊下,打量着这个小院,在脑海里设想着该在哪里栽一朵花,又在哪里栽一颗树呢?倘若现在不是冬天,她估计早就动手了。

“林丫头,林丫头!”

门外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谁呢?她才刚搬过来就有认识她的人找上门来了?

林雨芝快步跑到外门处,一打开门就看见祝大娘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

祝大娘见门打开,不由分说地便往里进,她圆嘟嘟的身体和大大小小的包裹把林雨芝挤到了门边。

“祝大娘,您这是?”她从门边探出头来问道。

“听李大人说你搬出来住了,那我不得过来给你拾捣拾捣啊,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能收拾得清楚,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一些用得着的东西。”祝大娘一边笑意盈盈地说,一边将手中的包袱示意给她看。

林雨芝瘪了瘪嘴,从见到祝大娘的第一眼,她便觉得祝大娘很亲切,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能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真的很难不感动。

林雨芝眼眶湿润,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

“祝大娘,你真好。”

祝大娘看着林雨芝眼里打转的泪花,感觉自己也快忍不住要哭出来了,她只是觉得这丫头怪招人疼的,便不由自主地想多照顾照顾。

祝大娘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你这丫头。”她年纪一大把了,不想让场面变得过分煽情,言语一转,打趣道:“嘴还怪甜的。”

她也被这话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挽着祝大娘的胳膊,撒娇道:“那可不是嘛,要不祝大娘怎么疼的人是我呢。”

“你啊。”祝大娘被逗得笑容满面。

这一下午,祝大娘忙前忙后,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毫不夸张地说,她甚至觉得祝大娘擦过的地板都在反光。

傍晚时分,终于要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了。

门外传来了“嗒嗒嗒”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林雨芝放下手中正在擦花瓶的抹布,说道。

“去吧。”祝大娘笑着答道。

看着林雨芝跑去轻快模样,她感觉林雨芝真的就像是自家的丫头一样。

林雨芝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发髻,看着有些眼熟。

“你是?”

“林姑娘,我是乔府小姐乔西如的贴身丫鬟小谷,今天早上我们才见过面的,小姐为了感谢林姑娘今日帮她寻回发簪,特遣小谷来邀林姑娘过府一叙,我们小姐说要好好感谢你。”小谷说明来意。

“感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林雨芝回绝道。

她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就白读了吗?做好事不图回报的道理,她可是学会了的。

九年义务教育,学得扎扎实实!

“林姑娘,我们家小姐要感谢,姑娘受着便是,切莫推辞。”小谷劝道。

“真不用,你回去吧。”

小谷见林雨芝确实不随她回府,索性摊牌,“我是奉小姐之命来请姑娘的,如今姑娘不去,小谷便是办事不力,也不必回去了。”

林雨芝嘴角微颤,现在是怎么的呢?做好事不图回报也不行,硬要给她回报,不然就赖上她了?

林雨芝好言相劝,“我真的不去,我家里有人,走不开,而且天都黑了。”

在里面忙碌的祝大娘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大着嗓门说道:“丫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收拾完,待会儿自己就走了。”

小谷听见了连忙说:“晚些时候,乔府定派人安全将小姐护送回家。”说完便一副“看你还拿什么借口来搪塞我”的表情看着她。

她回头看着笑容满面的祝大娘,哭笑不得。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交给天意,看来天意是铁了心不能亏待她啊!

林雨芝被小谷引着走进了乔府大门,确如沈确上午所说,这乔府真的是要办什么喜事了,府中已经挂上了一些红绸子,看着十分喜庆。

穿过回廊,来到了乔西如居住的院子。

小谷将她引到门口,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小姐,林姑娘到了。”

屋内沉寂一会儿,才传开乔西如的声音,“请林姑娘进来吧。”

小谷缓缓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她进去之后,小谷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将门重新阖上了。

她看着迎上来的乔西如,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邀请她来是为了感谢她吗?但看乔西如的样子,一双眼睛通红,湿漉漉的,看着像刚哭过的样子。

“你是在哭吗?”林雨芝问道,等问出口才惊觉自己太直白了。

乔西如也是一愣,随即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让姑娘见笑了。”

林雨芝环顾房间的陈设,做工精巧的瓷瓶、昂贵稀有的家具、小巧精致的摆件,在富贵之家,倒也正常。

只是,女子闺房的正面靠墙柜子上,为何会放着一个牌位?

她的视线落在这个牌位上,慢慢靠近,上面刻着,“先妣乔母冯氏之神主”几个字。

“你哭是因为这个?”她回过头来问乔西如。

这一问,彻底触动了乔西如的伤心事,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地回答道:“是,她是我阿娘。”

光看这个牌位,她确实还没怎么看懂,但听到乔西如说是她娘亲的牌位时,她能明白乔西如的难过,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任何话在至亲离世的悲痛面前都是轻飘飘的。

没有经历过至亲离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雨芝想了想,拉过乔西如的手,带着她到桌前坐下,安慰的话还是要说,“你阿娘定然也是希望你好好的。”

“嗯。”乔西如低着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掉落下来,砸到地面,她几乎带着乞求的声音说:“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在这深宅大院,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朋友,阿娘离世至今,她从未与人说起过阿娘,心中郁结。

以前阿娘在时,即使她不去提及阿娘,阿娘也一直在那里,但是现在倘若她不提及,那阿娘在这天地间好像就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好。”林雨芝答应道,全然已经忘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了。

乔西如用泪水模糊视线的眼睛,伤情地望着桌上那方矮矮的牌位。

“你敢想吗?一个好端端的,一个还在与我有说说笑的人,只是在那么一瞬间就晕倒了,她明明只是晕倒了,怎么就醒不过来了呢,她的脉搏......怎么就不跳了呢?”

听乔西如的话,她阿娘有一点像猝死,林雨芝没有打断她,而是听她继续说。

“他们说我阿娘走得太年轻了,她的牌位不能放进祠堂供奉香火,那她还能去哪里呢?我们以前无论去哪里都要一起去的,可是如今我却不能陪着她,让她一个人走,她肯定很害怕,很慌张,若是可以,倒不如我替她死掉。”乔西如说着,双手掩面,声音逐渐淹没在哭声中,模糊不清。

“你不要这样想,倘若离开的真的是你,那你岂不是也要了你阿娘的命,你要好好的,让你阿娘放心才好。”林雨芝拿过她手中的手帕,将她脸上凌乱的泪花擦拭干净。

“可是阿娘才是那个有用的人。”乔西如看着她说,“阿娘比我能干,性格很好,会照顾别人,而我只是一个腿上有残疾的废人。”

林雨芝揽过她的肩膀,拥抱着她,说:“你怎么会是废人呢?你是你阿娘的宝贝。”

听到这句话,乔西如彻底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她骗我,我说我有不足之症,这辈子都不要出阁,她说她要陪我一辈子的,她骗我,她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同我说,就离开了,她怎么能就这样留我一个人呢?”

“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林雨芝轻拍她的背,任凭她的情绪不受抑制的发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西如才慢慢平静下来,顶着一双肿得像水蜜桃似的眼睛。

“谢谢你,林姑娘,我感觉好受多了。”乔西如站起来,拿出一个黑色匣子,“本来是为了答谢你捡到我阿娘遗物才邀你过来的,现在又麻烦你了,听我说了这么久。”

乔西如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几块整齐摆放的小糕点,“送贵重之物给姑娘,怕是会辱没了姑娘的一片好心,这是西如亲自做的糕点,望姑娘莫嫌弃。”

林雨芝接过盒子,乔西如的话让她暂时忘却了她前面说过她最喜欢什么东西的话,觉得这个糕点也挺好的。

离开时,乔西如要让府中家丁相送,但乔府与她的小宅相距不过百来米,她抬脚就能到,便坚决谢绝了。

乔西如将她送到乔府门口,她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乔西如,“要好好的。”

乔西如哭过一通,心里也松快了许多,轻笑地回答道:“我知道,我会加上阿娘的那一份,好好的生活。”

她与乔西如告别,走出一段路,听到乔西如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林姑娘,谢谢你!”

她转身与乔西如挥手,示意西如回去。

她提着灯笼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感慨万千,生命究竟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够肯定的说自己能活到下一秒,所以好像一切都算不得什么,想做什么,去做便是,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走出时间。

突然,林雨芝在灯笼火光的映衬下,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出现了另一个影子,她的身后有人!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不知道祝大娘走没走,看到近在咫尺的小宅,她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般,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林雨芝还来不及跑起来,一双大手就搂在她的腰上,将她紧紧扣住,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还来不及呼救,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手中的灯笼、糕点都被打翻在地。

那人只是一转身,便将她掳到旁边偏僻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