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房间昏暗,红烛摇晃,暗淡的红光时明时灭,徒增几分诡异之感,四人的手握紧了冰冷的笔,嘴中念念有词:

“笔仙笔仙,

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

如果我们有缘,

请在纸上画圈。”

禾音直起腰,拨弄了几下隐形手镯,而后走到了桌前。

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是一种踩在海绵上的感觉,她抬眸,看到一身红裙的红杏出现在角落,地上疯长的是她的头发,顷刻就布满了整个房间,正试探着攀上玩家的身体。

黑丝蛹动,整个房间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蚕茧,尝试着将里面的人吞噬殆尽。

而那六人浑然不知,还在继续念着咒语。

温度逐渐下降,禾音打了个寒颤,为了营造效果,这房间的冷气开的太低了。

见状,乌兹飞了上来,用自己的翅膀包住了禾音的一侧手臂,暖意微弱,聊胜无于,禾音轻笑,抚了抚它的羽毛。

“来了吗?”梁宗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悄悄转动眼球观察周围的环境,红光似乎黯淡了些,屋内更黑了,本就阴邪的屋子这会儿愈发瘆人。

“……试试?”壮汉怂恿着,视线放在了梁宗泽和牧柏身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你们俩谁去问问呗!”

梁宗泽只当没听到,避开壮汉的视线做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牧柏嘴角扯动,眼中情绪分明,他低头,轻轻地问:“笔仙,请问你来了吗?”

禾音站在他旁边,指尖按着笔帽,缓缓移动钢笔,最后在‘是’字上画了个圈。

真来了!壮汉心脏剧烈颤动,额头沁出了冷汗,阴风吹过,遍体生寒,他眼睛忍不住地往两边瞟,什么都没有。

牧柏深吸一口气,继续问:“请问,你是那个男玩家吗?”

“沙沙——”

‘否’

“?!!”

不是他!壮汉瞳孔猛地一缩,差一点就要松开手。

“慌什么,来的也有可能是那个女的。”梁宗泽急声问,“笔仙,你是那个女玩家吗?”

‘否’

屋内的温度更低了,一个不知名的鬼就站在他们身边,梁宗泽呼吸乱了,一动不敢动,僵硬地保持原来的动作。

计一舟面色如常,和他猜的差不多,黄毛和粉外套都只是个幌子,玩家真正要召的鬼是当年旅馆的死者,他思索了一下,询问:“笔仙,你是男是女。”

“沙沙——”

“等一下!”

梁宗泽突然急声喊停,正缓慢移动的笔竟然真的依他所言,停了下来。听着他们是要吵起来,桌前的禾音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站那儿,近距离看戏。

“嘎,这些人怎么事儿这么多。”乌兹跳到桌子上,抬头看了眼这些玩家身上的头发,缠的越来越多了。

禾音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意道:“很普通,但是很自信。”

三人的视线汇聚在了他身上,梁宗泽稳了稳心神,直视计一舟:“问笔仙要付出代价,现在鬼已经召来了,任务也都完成了,可以把笔仙送走了。”

计一舟:“笔仙可以给出现在缺少的线索。”

“就非得要去问一个鬼吗?”梁宗泽逼问,“问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也就算了,你怎么保证自己想问的那些不会激怒笔仙?后果你能负责吗?”

“还是说,你要为了那点不知真假的线索,置所有人的死活不顾?”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壮汉赶忙出声支持:“就是!赶紧把笔仙送走!”

“召都召来了,问一个问题和问十个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别,反正真被鬼盯上了也逃不掉。”计一舟表情冷静,侧头对牧柏说,“我们继续。”

梁宗泽厉声喊:“你聋了?没听到我们不愿意吗?!”

“不想做就自己松手,没人拦着。”

他被噎住了,又换了个游说对象:“牧柏,和我们一起送鬼!”

牧柏侧开头,无声地拒绝。

“牧柏!别忘了你是和谁一起进来的!别忘了之前那几个本是谁带你过的!”

计一舟淡声道:“建议你换个说法,按你的实力和脑子,还没有带人过本的能力。”

当众被一个一直看不起的人奚落,梁宗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垂在桌下的手死死握拳,他长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怎样,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然而计一舟早已移开目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梁宗泽心中恼火,呼吸愈发急促。

终于没人阻挠了,计一舟重新提问:“笔仙,你是男是女。”

乌兹停在禾音的肩上,看她伸手操控笔:“按规定笔仙不能撒谎诶,鸦感觉这个人说不定真能问出什么”

禾音朝它眨了眨眼睛:“是不能撒谎,可我知道的东西本就不多啊。”

乌兹沉默,乌兹顿悟:“是哦。”

“沙沙——”

‘女’

“笔仙,前天晚上是你杀的那个男玩家吗?”

‘否’

“那个女玩家呢,是你杀的吗?”

‘否’

计一舟顿了下,像是突然降智了一样问道:“笔仙,我们要送走的鬼一共有几个?”

禾音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随后给出了答案:

‘你’——‘猜’

计一舟先是一怔,随即笑了,果然,即使是低难度的副本,想靠笔仙作弊也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召来的鬼……很有个性。

“什么叫你猜。”壮汉面露不满,小声嘀咕,“怎么还有这种答案。”

“是六个吗?”梁宗泽存了两分证明自己的心思,抢话追问。旅馆以前死过四个人,再加上后面死的两个玩家,一共六个人。

笔不动了。

梁宗泽感觉自己像是被支笔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忍不住去看周围人的反应,暗淡的红光映出壮汉脸上的嘲讽,而计一舟和牧柏则没什么情绪。

扯东扯西问了些东西后,计一舟终于切入了今晚的重点:“笔仙,旅馆地下室的钥匙在哪里?”

禾音微微蹙眉,动作凝滞。

这时,一只青白的手搭在了笔帽上,缓慢推动笔行进。

阴风刮过,吹起了覆在手臂上的红衣,龟裂的皮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圆形烫伤,黑黑紫紫的淤伤,条纹状的鞭伤,什么样的都有,即使是厉鬼可怖的外皮也无法遮挡这些痕迹。

‘水’——‘缸’

身侧红衣摇曳,禾音垂眸,轻声道:“这应该不算过关的必要线索吧,就算没有这条线索,他们也能通关,只要完成送鬼就行。”

红杏偏过头,眼中惊疑一闪而过,她怎么知道的?

“……玩家问了,就要给。”

禾音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不再说话。

一旁的乌兹疑惑歪头,这俩打什么哑谜呢?

玩家中,壮汉打了个哆嗦,看了眼地上那个已经没什么动静了的眼镜男,心里直打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儿越来越冷了,还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梁宗泽还记着他刚才的嘲讽,没好气道:“有个鬼在旁边,怎么可能舒服的起来。”

“还有问题吗?”计一舟先是问了牧柏一句,看到他摇头后当机立断,“可以了,送笔仙。”

“笔仙笔仙,

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

青山绿水,

有缘再见。”

念完咒语后,计一舟率先松手,牧柏紧随其后,而壮汉和梁宗泽还握着笔,壮汉心有犹豫,不确定地问:“真的走了吗?”

梁宗泽收回手,笃定道:“走了,咒语都念了,肯定已经走了。”

壮汉这才放下笔。

“沙沙——”

原本倒下去的钢笔又立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又像在反驳他们,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划出了一条痕迹,最后停在了‘否’字上。

“?!!”

“草!”壮汉爆了一声粗口,一步跳开三米远,后背紧贴着墙,警惕地瞭望四周,什么都没有,这屋子还和之前一样的空荡,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那只看不见的鬼一定就在哪个地方窥伺,挑选今晚的猎物。

“啪嗒”

竖着的钢笔摔落在了桌上,清脆的声音过后,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四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那支笔是停了,但是满屋的红线突然开始晃动,黄色的符纸摇坠,上面朱砂绘制的符文仿佛活了一样,阴邪至极。紧接着,风铃摇动,“铃铃——”,音色幽深,宛如招魂曲。

“咦——”乌兹看着禾音刚收回作恶的手,又去晃红线和风铃,幸灾乐祸地说,“你又故意吓他们。”

禾音眉梢微挑:“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

它殷勤地飞上天花板:“鸦帮你。”

梁宗泽和壮汉确实被吓到了,两个人大气不敢出,甚至都不敢乱动,明明吓得要死还强装镇定,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二人的侧目。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脚下生风,逃一样跑了出去。

屋内只剩两人,计一舟像是看不见那些异状,打了个哈欠,不急不缓地退出房间,牧柏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整间屋子瞬间空了。

“嘎,他们不管这个人吗?”乌兹翅膀指着地上那个眼镜男,那四个人全走了,就把他一个半死不活的留在这儿。

禾音把乌鸦揽进了怀里,淡声道:“算盘倒是打得不错,献祭一个保平安。”

乌兹其实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口应和,两只黑豆眼舒服的眯起,乐颠乐颠享受撸毛服务。

“哎哟……”

眼镜男悠悠转醒,还没弄清楚状况,撑着地板坐起身,双目失神地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屋子,被红光照的头发晕,片刻后,他眼中迷茫尽数褪去,转而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记起来了,自己被一只乌鸦弄昏了过去,不仅没参与笔仙,还被那群人丢在了这里!

“好好好,一个个的都这么玩是吧。”眼镜男咬牙切齿,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握住了那支笔,随即开始念咒。

乌兹不想看见这个人,转了个身用屁股毛对着他:“这人又要干什么,又坏事儿还多,真讨厌。”

这会儿红杏都已经走了,任务也结束了,他再召唤,就算禾音愿意搭理,那也只是玩玩而已。

禾音指尖搭在了笔帽上,“看看咯。”

“笔仙,能帮我杀人吗,我要报复那几个自私自利、抛弃我的人!”

手下的笔突然动了一下。

笔仙还在,眼镜男身体本能地颤抖,随即大喜,反正都要死了,死前还能拉几个垫背的,他呼吸急促,干脆破罐子破摔:“笔仙,我要你杀了刚才在这里召唤你的四个人,这个本,我出不去,他们也别想出去!”

话音刚落,禾音腕上手环浮现:【玩家触发特定条件,临时工作人员杀人权限解锁】。

禾音瞥了眼,而后指尖稍稍用力。

圆珠划过纸面响起了细微的摩擦声,眼镜男俯下身,紧盯笔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笔仙给的答案:“有——人——会——死”。

“有人??!”他用力拍打桌角,砰砰作响,一边大叫,“我不要有人,我要所有人都去死!这是他们应得的,他们都该死!!!”

禾音单手捂住耳朵,再一次推动笔。

‘一’

‘命’

‘抵’

‘一’

‘命’

眼镜男一哆嗦,险些松手,他咽了口唾沫,动作收敛了点,气息不稳地说:“那我…那我要指定死的那个人,指定谁…我想想…指定谁……”

倏地,指间那支笔不受控的飞了出去,摔落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了眼镜男,他慌慌张张地看了一圈,红影幢幢,晃的人心慌。

勇气殆尽,眼镜男顾不上后边的仪式,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乌兹对着他狼狈的背影挥舞翅膀,解气地跳了两下,“干得漂亮!给他脸了还想指定人。”

禾音没说话,走过去捡起笔,重新压在纸上,经历过三次游戏的纸张上痕迹缭乱,有几个血字被反复圈出,边缘破裂。

“你要杀人吗?”

禾音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主动加班的人?”

乌兹沉默,乌兹顿悟:“有道理,没事加什么班啊。”

走廊没有开灯,阴影将空间切割成了两块,内侧黑色浓郁,外侧隐有微光,活人听不见的领域里响起了高跟鞋清脆的声音。

声音突然停了,禾音站在光暗割裂处,半蹲下身,盯着面前的地板看了会儿,微弱的光反射下,地面的颜色深浅不一,水渍上留了个痕迹。

和粉外套遇害那晚一样的痕迹。

后楼控制室,满墙的监控中,有几块视角被不明物体遮挡,陷入了黑屏,夜里黑,遮挡掉的屏幕不易察觉的混在了其他监控里面。

红秀照常来巡视副本状况,粗粗扫一眼,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她转身正要离去,突然听到了黏腻的蠕动声,脚步顿时凝滞。

“是那东西。”监控前的红杏下意识退了半步,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它不是才刚杀过一个,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出来……”

高跟鞋凌乱的声音和乌兹的喊叫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长得太漂亮了,在这儿,太漂亮是一种罪。”红秀抱住了自己的女儿,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刚得逞过一个又怎样,有这么一个人在面前,它早就忍不住了。”

“她……会死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红杏无力地靠在红秀身上,“母亲,她会死的……”

红秀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你先回房间,那里的事我来处理。”

“母亲!”

她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别怕,没事……”